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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逸事】民国了

时间:2011-11-04 11:28:12  来源:南都周刊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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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1912年1月1日,孙中山、胡汉民等人在沪宁车站乘坐专列前往南京就职。摄影-施塔福(Francis Eugene Stafford)

文_杨早(文化学者)

百年前的10月10日,武昌城数声枪响,一场仓促的起事意外成功,催生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本刊特辟“辛亥逸事”栏目,以讲故事的方式,再现辛亥革命发生前后的细节,勾勒出中国百年历史进程的线条。迄今已刊发系列文章《让子弹飞》、《三位北京客的辛亥年》(上下)、《天下未乱蜀先乱》、《袍哥革命》、《断了皇帝的后路》、《绅士的败局》、《湖南的人头》、《娘子关头换王旗》等二十篇。本期文章为“辛亥逸事”系列之最后一篇,感谢读者一直以来对本栏目的垂注。

1912年1月2日,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文向各省都督发出通电:“中华民国改用阳历,以黄帝纪元四千六百O九年十一月十三日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旦,经由各省代表团决议,由本总统颁行。”

几乎所有省份在独立后,都立即改用了黄帝纪元,不过,历法还是阴历。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孙中山力主废阴历,用阳历。改元正朔,本是改朝换代的惯例。不过改用“西历”,还是引起了很大争议。孙中山声称,如果不用新历法,他就留在上海,不去南京就职。这种时候自然就有人出来斡旋,不过僵局始终没有打破,直到1911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各省代表联合会议开会讨论历法,据吴铁城回忆,“至深宵才算决定,即连夜电复总理”。孙中山接电后,立即起程,不过他的专车在“沿途城市都有地方官吏军队迎送”,开得很慢,一行人赶到南京时,“天色已黑”,总以为就职典礼至少要到明天了。

孙中山显然刻意要在1月1日这天就职,以完成民国改元的象征意义。因此尽管已经入夜,尽管路途疲惫,他仍然坚持立即举行就职典礼。等到各省代表聚齐,已是夜里十点。典礼时间当然不可能太长。最遗憾的是,南京一时间找不到镁光灯,典礼竟未能留下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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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北京发行的中华民国成立纪念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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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北京天安门城楼高挂“祝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的大幅标语。

新的新年

1月1日上午,苏州草桥中学学生叶圣陶正准备上课,有同学告诉他已改用阳历,大家都不相信(政府还没公布嘛),推出一个人去打电话问苏州军政府,那边答话说:“是的,今天就是元旦。”这个消息让这些十八九岁的中学生非常兴奋,叶圣陶在当晚的日记中写道:“今日乃吾国改用阳历之第一日,而吾之日记,亦于今日始改用阳历矣。”叶圣陶是新政府的热烈拥护者。1月5日,他亲自动手,为父亲剪去了发辫。

元旦没来得及庆贺,真是个遗憾,叶圣陶与同学们决定庆祝“第一元宵”。经过几天筹备,到了1月15日,学校里彩灯遍挂,旗杆高竖,“悬五色国旗及校旗焉,更悬小灯十,其色一如国旗。校门以内则遍及五色灯及万国旗,门前杨树一带亦经绳而悬以灯”。不仅是草桥中学,苏州城这天也遍燃灯火,“恍入不夜城矣”,学生们循例提灯出巡后,在校门前燃放花炮,观者如堵,鞭炮声夹杂着“民国万岁”的欢呼声。

民国元年的正月,于叶圣陶而言,可谓喜事连连。1月28日,叶圣陶正式从草桥中学毕业,成为一名社会人。本来他还颇为就业担心,但经苏州公立中学监督袁希洛郑重介绍,苏州教育课长吴讷士聘叶圣陶为苏州中区第三初等小学教员。叶圣陶家境不宽裕,有这份教职,家困可以纾解不少。

同时,叶圣陶与顾颉刚等朋友加入了中国社会党。又与顾颉刚、王伯祥等友人一同“研究社会主义”。在参加王伯祥一位朋友婚礼时,叶圣陶送的一幅贺字,被当场一位女士相中,找人介绍,把自己的侄女胡墨林许配给了叶圣陶。这可真是革命带来的又一件好事。

与春风得意的叶圣陶相比,同是十八岁的年轻人,吴宓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他从北京辗转逃来上海,已经有两个月了。清华复学无望,而且随着局势的发展,好像是越来越无望啦—首都都改了地方,庚子赔款还会继续投往北京的海淀镇吗?

回归清华既然希望渺茫,学业总要继续。吴宓思量再三,终于决定与几位同乡一道,报考设在上海梵王渡的圣约翰学堂。这是教会办的学校,比较稳当,学的课程与清华也较易对接。2月5日,四点即起,六点半出发,八点钟入考场。出乎吴同学的意料,英汉考题都相当浅易。两天后,圣约翰学堂的录取名单登在《民立报》上,吴宓与清华的两位同学都考中了。

2月13日,上海大雨。几天来都觉得身体不适的吴宓“枯坐楼中,寂寥实甚,无术消遣”,终于病倒了。吃了仁丹,似乎也不管用。而且上海的冬天实在过不惯,吴宓口角冻裂,张不了嘴,吃饭说话都很辛苦,“诸种交至,益觉怅怅”。这“怅怅”中大概不包括昨日清帝的逊位,今天孙中山的辞职。

密切关注政权交接大事的上海客,是早就自许“清国遗老”的郑孝胥。他的日记自然坚持不用阳历,但人在上海,对新历要敏感得多。1912年1月1日,郑孝胥在日记中写道:“今日乃西历一千九百十二年元旦也。朝廷欲改用阳历,宜以今日宣布,闻项城有此意,竟不能用,惜哉!”

他“惜哉”的是南北所争,不在大局,而在私怨。在郑孝胥看来,南北议和尚未成功,南京方面就召集国会,决定政体,企图以此逼北京政府屈服,还自以为得计,实在愚蠢兼搞笑。“使政府在北京亦集国会,决定君主政体,亦行颁布,则如之何?”而且,“此次选举总统,止十七人,孙文得十六票,黄兴得一票,遂自称全国公举,真可笑煞人也”。

从1月1日到2月12日,中国存在着两个政权、两套历法,同时也处于“战”与“和”的十字路口。这一段交织的时光,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不同的烙痕。

郑孝胥希望南北议和成功,但国会必须在北京召开,否则“南方人民惧革党之恫喝,终不能抱定主见”,所谓主见,便是君主立宪。郑孝胥引《大陆报》上的评论说:美国虽号共和,却接近立宪专制,总统的职权很像从前的英王,反而今日之英国,“虽曰君主立宪,实最有共和之精神”。

吴宓也支持南北议和,因为他的家乡陕西,正在承受着新旧两个阵营的拉锯战,只有南北实现和平,陕事才能平复。即使回不去清华,也能在上海好好念书。

叶圣陶则最激进。他赞同《天铎报》发起国事纠正会的举动,认为连“优待清室条件”都大可不必:“民国之中固人人平等,无或超出者也。清帝既逊位,则只居于齐民之列;既齐民矣,何以曰优待?优待即不平等也。”不肯让位,那就打呗!

我们印象中主持语文改革、写童话的白胡子老先生,那时真是年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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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1912年中学毕业。他对袁世凯就任大总统深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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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宓,1912年报考上海圣约翰学堂。他支持南北和议。

清帝逊位

侍卫武官唐在礼于宣统三年十一月廿四日接到内阁秘书处通知:明日清晨,护卫各国务大臣前往乾清宫参加接奉皇帝退位诏书的仪式。

十一月廿五日,也就是阳历2月12日,天刚亮,唐在礼与其余三名侍卫武官一道,进东华门,奔乾清宫。只见东华门外戒备森严,“像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的样子”。后来听说是各大臣很担心,怕闯出几个宗社党来拼命,宗社党在北京传得很厉害,说是连袁宫保都没把握制住他们。

到了乾清宫宫门内东南角的长廊上,国务大臣们都已经到齐,袁世凯自从1月16日遇炸,便称病不朝,内阁交胡惟德代领。十名国务大臣中,满人有度支大臣绍英、工农商大臣熙彦、理藩大臣达寿,汉人有外务大臣胡惟德、民政大臣赵秉钧、陆军大臣王士珍、海军大臣谭学衡、学部大臣唐景崇、司法大臣沈家本、邮传大臣梁士诒。养心殿里,就这么十位袍帽顶戴的大臣,四名军装军刀的武官。

没过多少时候,有人来说“太后要上殿了”,大伙儿依序往殿里走,大臣们走到离宝座一丈的地方,面向宝座,横列一行排开。四名侍从武官站在他们身后。

两名太监走了出来,分站两旁。隆裕太后带着小皇帝出现了。唐在礼也顾不得什么天颜不天颜,从两位大臣的肩膀之间望过去,仔细看了看小皇帝。他后来记道:“溥仪生得很清秀,只是看上去天庭虽还饱满,口鼻生得迫近,下颏尖促。我心里就想:这个小皇上到底不是个福相。”

唐在礼有机会细看小皇帝,还发此大逆不道之想,全因当日臣下没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而只是由胡惟德带领着,向皇上、太后三鞠躬——这是商量了好些回才定下来的,所以隆裕也不吃惊,宣统可能有些奇怪,但他没说话。

隆裕落座之后,与胡惟德自然有一番早经设计好的对话。隆裕的大意跟逊位诏书一致,就是说希望全国老百姓早一天得到安顿,国家早一天得到统一,过太平日子不打仗,所以“我按照议和的条件把国家的大权交出来,交给袁世凯办共和政府”。胡惟德赶紧安慰几句,说“太后睿明鉴远,顾全皇室,顾全百姓”,“今后这个天下就是大家的太平天下了。敬祈太后保重,太后放心。”

据说此时宫外也还有些人想阻止诏书的发布,自然被拦住了。隆裕太后这几天被袁世凯、小德张等人吓得够呛,什么路易十六全家上断头台之类的故事听了不少,此时也就下了决心,对内阁说:“我们先办了这事,我再见他们,免得又有耽搁。”一旦用印,木已成舟,再反对也没用了。

饶是如此,往逊位诏书上盖印之事,仍然没有让隆裕亲自动手。倒不是怕她悲痛过度手劲不足盖歪了,而是有人担心这位太后会效仿汉元帝皇后那样,面对王莽逼宫摔玉玺,所以专设了用玺官。其实隆裕哪有这份勇气?不过也反映出大伙儿潜意识里都觉得今天这事儿很像西汉末年。

因为诏书里言明“即由袁世凯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退朝之后,十大臣便直奔石大人胡同外交大楼。袁世凯早已在那里守候,外交大楼今天重重警卫,比皇宫守卫得还要森严。里面早设下一张大条案,条案中间放着一个紫檀雕花的大帖架。大楼内外人很多,但静静的都没有声息。

十大臣站在上首,袁世凯站在下首。袁世凯深鞠一躬,胡惟德将诏书递过去。袁世凯并未宣读,只是将之放在大帖架上。胡袁两人谈了两句,仪式结束。当天晚上,袁世凯在外交大楼剪了辫子,据说“在剪的时候袁自己不断哈哈大笑,谈话中显出异乎寻常的高兴”。

第二天,各家报纸都发表了诏书全文。警察厅用黄纸缮写了逊位诏书,供在天安门外一个牌座上,供人观览。辛亥年的最后几天,皇城内三殿与社稷坛都对外开放,任人游览,不收门票。不过游社稷坛的人多,进皇城开眼的人少。

龙旗都收起来了。北京人还不是太清楚逊位意味着什么,不过至少是不打仗了,马上就是年关,愁云惨雾了四个月,强行挤出一丝喜庆来,逛逛来去经过的社稷坛、太和殿,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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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孝胥,1912年客居上海,自命为“清国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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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1912年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

新的国

仿佛真有天人感应,2月12日这天,上海的天气居然是“骤暖,甚有春气”。

逊位诏书,南北政府各拟有稿。北方的那份,之前几天报章便有披露,开头便说自武昌变起,朝廷已俯顺人民之请,颁布“十九信条”,“将一切政权付诸国务大臣”,早已显示朝廷“不私君位之心”。但是现在情势危急,“若徐待国会之召集,诚恐延长战祸,大局难支”,而总理大臣之权势,“对内不足统制全国,对外不足综理外交”,所以将总理大臣名目取消,改为大总统,“一切政权悉由大总统主持,其大总统即由国民公举”。

诏书稿强调说:“惟皇帝之尊严,除谢去政权外,与前定‘十九信条’无甚差异”,然后是“特命袁世凯会同南北官绅暂行组织临时统一政府,以消乱萌”。最后说“凡我军民人等,须知朝廷此举纯为国利民福,维持治安起见,一切事宜悉如其旧,万毋听信谣言,致滋纷扰”。

这份诏书稿,可以用俗谚形容,叫做“倒驴不倒架”,又叫做“鸭子死了嘴还硬”。可以想见,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不太可能为南方接受的。这一点,清廷中人何尝不知?所以他们最终还是采用了南方张謇主持拟定的诏稿,只是加上了“即由袁世凯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这句话,有人说是袁世凯加的,有人说是隆裕太后的主意。从清廷的角度说,将政权移交给一位大臣,总比移交给孙文之流的乱党,来得稳当,也来得体面。

郑孝胥直到辛亥年的除夕(2月17日),才在日记中抄录了逊位诏书。在诏书之前,他写道:“北为乱臣,南为贼子,天下安得不亡!”抄完又大骂列名诏书诸大臣:“干名犯义,丧心昧良,此乃豺狼狗彘之种族耳,何足以列于世界之人类乎!孟子曰:‘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今日之谓也。”

辛亥的上海除夕,热闹倒似乎过于京师。漫天的爆竹声中,郑孝胥写道:“于是乎大清二百六十八年至此夕而毕。”他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由他来逆天而行,重兴大清?大概连郑孝胥都不曾梦到,二十年后,他将站在今日紫禁城里那个六岁稚子身边,出任“满洲国第一任总理”。

而此时,青年吴宓站在上海大马路一带,看着灯火光明,听着笙歌嘹亮,“回忆昨年今夕,其情况真不可问”——去年除夕,吴宓随父亲进京考清华学堂,被大雪堵在河南府,住在泰安客栈里。听栈里诸客谈论,有说京中鼠疫盛行,京奉铁路已停开,又有人谈起清华园,离城二十余里,靠近颐和园,风景优美,听得未曾离乡的吴宓心中七上八下。

叶圣陶对旧年除夕毫无感觉。他正沉浸在对“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的失望与愤恨之中。“以专制之魔王而任共和国之总统,吾不知其可也!如火如荼之革命,大雄无畏之革命家,竖自由旗,策国民军,血花飞舞,城市尽烬,乃其结果为不三不四之议和,为袁世凯任大总统!呜呼,吾希望者已失望矣!”那么,在叶同学——不,现在是小学堂的叶先生了——在叶先生心目中,辛亥革命是失败了。

整整一个月,他都在与顾颉刚等朋友讨论“无政府主义”,认定“政府之行为断不能为吾人造福”。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观点,3月27日,苏州发生兵变,军队持枪抢劫,“将阊门马路及上塘街、下塘街、山塘街、南濠街各商铺及民家尽行抢完……抢毕后复各处放火,延烧竟夜”。这场兵变当然不像2月29日北京曹锟兵变那样具有政治意义,却足以打击一般民众对“天下从此太平”的向往。

叶圣陶写道:“触我目入我耳者,无非此不情世界之恶消息。余本热心人,乃欲作厌世观矣。”这种厌世的情绪,在今后数年内,还将压在许多人心头。

也许,还是让大清最后一任侍从武官唐在礼说着了:“很多人只知‘共和’,但是这个共和怎样共法,怎样建立新局面,新局面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旧王朝,新民国

末代皇帝的记忆

1912年退位时,宣统皇帝只有6岁,当时情形已经模糊,但有一人他却记忆清晰:“有一天,在养心殿的东暖阁里,隆裕太后坐在靠南窗的炕上,用手绢擦眼泪,面前地上的红毡子垫上跪着一个粗胖的老头子,满脸泪痕。我坐在太后右边,非常纳闷,不明白两个大人为什么哭。这时,殿里除了我们三个,别无他人,安静得很。胖老头很响地一边抽缩着鼻子,一边说话,说的什么我全不懂。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胖老头就是袁世凯。”

孙中山的愿望

1912年8、9月间,孙文、黄兴北上,与大总统袁世凯共商国是。孙非常认真地表示,他愿在10年内修筑铁路20万里,请袁在同期训练精兵100万。袁听后瞠目结舌,对其亲信说:“孙氏志气高尚,见解亦超卓,但非实行家,徒居发起人之列而已。黄氏性质直,果于行事,然不免胆小识短,易受小人之欺。”

民国剪辫令

1912年,民国开新纪元,断发易服成为了一项政治任务。孙中山通令全国剪辫时说:“凡未去辫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净尽,有不遵者以违法论。”可以想见当时民众定有不肯剪辫者。而满清开国时,为令国人剃发束辫,竟闹至“留发不留头”之境地。一条辫子,留起来难,剪去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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