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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吴英暴富神话:很少向人透露资金来源

时间:2011-04-22 13:12:24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

南方人物周刊201112期封面 南方人物周刊201112期封面

 

  一个民间资本的“商业神话”是如何破灭的

  本刊记者  邢人俨 

  发自浙江东阳

  2011年4月7日,曾经轰动一时的吴英案二审开庭。吴英案背后,是一个女人与财富的故事,一个从民营经济灰色地带坠落的故事

  80后乡村女孩  

  “记得我开始懂事,我就知道自己的脾气像老爸,那么的倔,那么的要强,还很执着,为了一个目标不惜牺牲一切,但执着的结果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歌山镇塘下村,80年代还是浙西南一个两百多人的村子。村里通往市区唯一的道路,是由村民集资建起来的浙江省内第一条乡村水泥路。改革开放以后,有人通过外出打工、办小厂赚到了钱。路的另一头,就是全国百强县东阳。

  与毗邻的永康、义乌一样,出于山多地少的生存压力,东阳人早早开始另谋出路,这块被当地人形容为“穷乡僻壤”的区域也在悄悄囤积起巨大的财富。作为“百工之乡”的东阳,一直都有在外地赚钱的传统,每到过完年,村里几乎看不到壮年男子,只剩下老人和妇女在家种地。

  当年流传着的“永康打铁,义乌货郎担,东阳建筑”预示了这些小县城今天的面貌——永康五金城、义乌小商品市场、东阳横店影视城。

  早年在西北包工程的吴永正也是东阳最早一批在外地赚钱的人。靠着包工程赚来的钱,吴永正在村里盖起了一幢三层混凝土小楼,成了80年代村里最稀罕的景观。吴永正当时想,如果吴英是男孩,一定要带她出去搞工程。

  这笔钱后来在甘肃一场长达8年的官司中耗尽。“年纪大想通了就觉得知识比钱更重要。”很多年后,吴永正为了女儿的官司一笔一划地写上几千字,别人说他的字一点也不像只有小学文化的人写出来的,他说人是锻炼出来的。

  这种期望在吴英身上变得更加强烈。7岁之前,吴永正教给女儿2000个字,上午教10个字,下午就要背出来。吴英被送回东阳老家读书,吴永正总不忘给老家寄来一箱子的书。

  吴英插班到村里的塘下小学读三年级,个子小小的,一点也不出挑。她剪一个童花头,穿肥大的红色毛衣和白色休闲裤,拍照的时候总是尽量站在别人的后面,露出半个身子。

  在东阳这个以博士闻名的小城里,一度连饭馆都在卖一种干菜炖豆腐做成的“博士菜”。每年有上千名学生削尖脑袋想要拼杀到独木桥的最前端,这里出过宰相,也出博士,这就是当地人认定的一种前途。

  时间再往后推一推,省道往东阳市区的途中渐渐悬挂出各种各样的巨幅广告牌,木雕、家具、影视城,街道上驶过一辆比一辆豪华的名车。跟埋头苦读一样,另一种前途建立在人们对于财富的无限渴求上。“每个人都想当老板,都去做生意。”

  赚钱,继续赚,不停赚。当地甚至流传着“在路上砸砖,砸到十个九个是老板,还有一个老板娘”的说法。沉淀下来的巨大财富也汇聚为涌动在地下的充沛的民间资本。

  初中以后,吴英的个子长开了,性格也突然长开了,不怎么好学,偶尔还会跟其他女同学一起逃课出去玩,对新鲜事物反应快,冷淡得也快。“反正不可能上大学,混的也是时间,”吴英这样告诉同学。

  吴永正把她介绍给自己在东阳开美容店的堂妹,在那家东阳最早的女子美容店里,吴英跟着姑姑学了一年美容。

  一年后,吴英告诉吴永正,自己还想上学。吴永正花钱把她送进一个技校学财会,还给她买了一本蓝印户口。快毕业的时候,有人告诉吴永正,你女儿不读了。吴永正气得差点从湖北丹江口赶回老家给吴英一巴掌。

  吴英辗转到过金华、湖北荆门,心里只想着做生意。她的同学们都出去做生意了,有人还赚了钱,这对吴英是个不小的刺激。

  2002年,吴英回到姑姑的店里继续学美容。也是那一年,吴英结婚,并且开起了自己的美容店。姑姑一定对吴英有过失望。做美容的人都知道,谁的手法更好,客人就愿意跟着谁走,那段时间里,吴英开始结识当地一些有身份的女人,人们都说她人缘好。

  美容店开了一年以后,房东把房租从原先的5万涨到了10万以上。吴英把店搬到了西街,计划一个月挣50万。她频繁往来于东阳和广州之间,带回来当时很时髦的羊胎素,很快在店里卖疯了。

  她想加盟广州的御足堂,把洗脚生意引到东阳来,没有成功。在洗遍了广州所有洗脚店以后,吴英在东阳开出了第一家足浴店“千足堂”,所有的技师都 是她从广州挖来的。她还转下西街停业的喜来登KTV,却跟别人盘店不一样,四五层重新装修,二三层照常营业,装修完了,本钱也收回来了。

  美容、KTV、足浴为吴英赚来了第一桶金。她心底更大的商业计划也在酝酿之中。

  很少有人还记得吴英的美容技法,回忆起来就是“她学什么都快”,“是做生意的料”,却无法将她与日后那个一夜暴富的年轻女富豪联系起来。那时,她不过二十出头。

  有人问过吴英,哪儿来的豪爽。吴英说,好像是天生的。

  “记得我开始懂事,我就知道自己的脾气像老爸,那么的倔,那么的要强,还很执着,为了一个目标不惜牺牲一切,但执着的结果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吴英在给妹妹的信里写道。

  暴富神话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的脑子很好使,别人都跟不上。哎,英雄无用武之地,在这里(监狱)除了手之外,脑子似乎是个道具,有其构造无其功能,所以有些事想想是很自满的事情。”

  2006年,有关东阳的新闻里出现了这样一条:“2亿元现金买下东阳世纪贸易城三层700多间铺面;一次性购入高档汽车20多辆;部门经理年薪 50万到100万元、保安月薪2100元;她开出的洗车店和洗衣店都是免费的……最近,浙江东阳盛传一位26岁的当地女子一夜暴富并且挥金如土的各种神 话,这位名叫吴英的女子以及由她组建的集团成了东阳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而在去年,她在人们的眼里还只是县城某服务场所的小老板。”

  对吴英身世的揣测随即在这个小城蔓延开来:走私、卖军火、傍大款,还有人说她是南洋军阀遗孀,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这些仍然无法解释这个26岁女人几个月内过于频繁的商业举动。东阳市工商局的数据显示,2006年8月10日到10月12日之间,吴英完成了 15项公司及分公司设立登记、备案事项,此后注册成立浙江本色集团。而在本色集团公开披露的材料里,当年上半年,吴英成功收购了东阳最大的公园——博大世 纪公园55%的股权和浙江博大新天地广场100%的股权。

  最醒目的传闻莫过于东阳世贸城招商预售当天,本色集团耗资2亿元买下700个摊位,吴英身后的总资产高达38亿元,居胡润“女富豪榜”第6位。

  这些通过媒体发酵、后被家人否认的传闻在吴英的命运轨迹中确曾起过推波助澜的作用,尤其在民营经济藏龙卧虎的浙江,人们对于财富的关注显然高于 其他一切。“这么年轻的女富豪很容易就引起别人注意,如果把生意做到外地,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就因为在东阳这样的小地方,稍微怎么样就引起很大反应。但 真放到外地去,本色品牌估计也不会有那样的影响力。”吴英身边的一位人士分析。

  吴英神秘女富豪的形象已经被渲染得深入人心。时隔几年之后,人们还在津津乐道“本色”时期吴英的豪爽做派:上百万的生意轻易就谈下来,带着巨额 现金出门,对于看准的商机绝不手软,对周围的人也出手大方。这些未被完全证实的说法引来了人们对其身家的猜测,流传过的各种版本离不开“一夜暴富”、“挥 金如土”。

  “她小时候就很爽气,如果有零用钱她一定会拿出来请同学吃东西,大方得都不像同龄孩子。”十几年后,面对突然降临的财富,吴英的同窗好友叶兰也难以理解。随着吴英的产业越铺越大,资金源源不断地进去,叶兰不由感到恐慌。她不知道吴英到底想要什么。

  吴英似乎很少跟周围的人交代她的资金来源,这个在旁人看来特别能吃苦的女人,频繁往来于东阳与外地之间,上午说去广州,下午已经从广州飞回来了。“那时她缺的不是钱,而是时间。”

  外界除了努力想象这个年轻女富豪被别墅、名车、珠宝裹挟的风光生活之外,也对她高调的商业模式抱有十足的好奇和怀疑:她开的洗衣店每天前100件衣服免费洗,洗车店洗车免费,买一套床上用品送一台彩电……有人觉得她传奇还专门跑去远远看她一眼。

  在干姐徐玉兰眼里,吴英没有过多嗜好。她很少化妆,喜欢到东阳商业街上的服装店买五六百块钱的黑白系衣服,有时一罐辣椒酱也能下饭。如果有时 间,她会开车到很远的地方吃一碗小馄饨,或者到徐玉兰家里吃她烧的干菜猪头肉。“她不算挥霍,现在当老板,哪个没有几辆好车,满大街都是好车。”

  吴英出事后,她在本色集团期间购买的名车和珠宝也成为家人和检查机关争论的焦点之一,双方在这些财产到底用于投资还是挥霍问题上争执不下。有一种说法是,吴英买下的巨额珠宝原本打算在上海开一家珠宝行。

  “她习惯所有事情都自己来扛,对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听不进”。即使是丈夫周红波,说起吴英时,也觉得她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她没有特别的女人味,却比一般男人更能吃苦,更有魄力。”

  很少有人走进吴英的内心世界。叶兰生病住院的时候,吴英每天都会带着燕窝来看她,可每次看了一眼,又匆忙走掉。她很喜欢小孩,空下来就把干姐徐玉兰的小女儿带在身边,宠得不得了。吴英也对别人说起过,等自己事业稳定了,就生一个孩子。

  但那只越转越快的轴让她停不下来。赚钱似乎也不是她的想法了,她是想做事业的。有人这样说。

  本色集团成立以后,吴英和周红波之间出现分歧,两人经常为公司的经营管理问题争吵。周红波和公司一些高层曾劝吴英放弃东阳本土,将事业挪到别处发展,吴英没有同意,继续在东阳进行着超前的商业探索。

  她的洗车店一度免费洗车,每辆车前后车牌都贴着“本色车业”宣传条,店里还会登记车主姓名、电话号码,“每辆车都是流动广告,会带到全国各地”,而免费洗车的后续项目如改装、维修才是吴英认为真正赚钱的地方。

  她自信满满地开出第一家本色概念酒店,设想按照如家的模式实现各地连锁。概念酒店里的每一件物品都由她亲自挑选,三楼起就是装修风格各异的客 房,欧式套间、溶洞房等,没有一个房间是相同的。房间里配套的液晶电视机、床单、窗帘、浴缸,包括各种装饰材料都能够在她的建材城里买到,“她想做的其实 是一条龙体验式的产业链”。本色概念酒店推出后生意火爆,一房难求,这种酒店模式在吴英出事后成为东阳、义乌业内争相模仿的样板。吴宁西路那家本色概念酒 店也是本色集团在查封之后唯一留下的产业。

  有人曾劝过吴英,不要将商业版图铺得这么大,尤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容易招来是非”。事实上,本色集团注册成立时已涉足旅游、商贸、酒店连锁、建材、工程建筑、工程设计装潢、家纺、电子商务、广告传媒、娱乐服务等众多产业。

  财经作家吴晓波也曾表示过担忧,“最大的难度不在于概念的提出,多元化产业对管理者的能力要求很高,管理的幅度很宽,管理者必须发散式管理。从施工到酒店管理,什么都要懂,一旦乱了阵脚,眼球经济最终还是要归于沉寂。这对26岁的人来说,会是个不小的挑战。”

  在身边人看来,吴英的处世技巧远未赶上她的经商头脑。有冲劲,不圆滑。“那些隐性富豪们都在外地发财,想(在本地)出头,上下都要打点,她哪懂这些。”原本色集团一位高层说。

  当时,也有人给吴英出过一个“特别”的主意,想办法弄成上市公司……

  对于吴英来说,那一段风光实际上也为日后本色神话的破灭埋下了伏笔:概念酒店之后,愿意借钱给她的人更多了,她也需要更多钱来维持自己庞大的商业网络。

  浙商协会执行会长杨轶清当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如果吴英的原始资本的确来自资本市场,那么她目前的投资行为无异于一场“注定要输”的赌局。

  “她具备创业者敢于行动这个基本条件,但是太着急了,要么突然得到一笔钱,不知道怎么投资,要么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必须摆开场面。”杨轶清说。

  本色集团最终仅存在了10个月。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的脑子很好使,别人都跟不上。哎,英雄无用武之地。在这里除了手之外,脑子就似乎是个道具,有其构造无其功能,所以有些事想想是很自满的事情。”在看守所里,吴英这样感叹。

吴英资金源头成谜 走向掮客是必然


少女时代,吴英就表现出大方和豪爽 少女时代,吴英就表现出大方和豪爽

  掮客,生意   

  “人的一生拥有的财富早已注定,如果一个人拥有的财富超过了所拥有的极限,那么他必定要付出代价。”

  吴英与骆华梅相识于义乌人杨军的介绍,骆华梅又将自己在义乌文化局的表哥林卫平介绍给了吴英,于是林卫平也成了吴英口中的表哥。家人并不知道吴英与这两个义乌人之间的交情有多深。事发之后,林卫平成了吴英案当中最大的放贷者。

  吴英通过杨军第一次找到林卫平和骆华梅是2005年,几个人约在茶楼里面谈。坐在林卫平、骆华梅面前的吴英不过24岁,跟大多数年纪相仿的县城女孩差不多打扮,“很腼腆,没什么话说,都是杨军在帮忙介绍”。

  林卫平和骆华梅从杨军嘴里知道,吴英要开足浴店和KTV,想借500万。他们对这个女孩毫无信任。况且500万,在民间资本活跃的义乌又是多么小的一单生意。“年纪太轻了,估计是没什么实力。”

  林卫平和骆华梅还是有点犹豫,打算亲自去东阳看一看,车开到一半突然又折回去了,“心里不舒服,赚这么点钱搞得这么辛苦划不来”。更何况,不熟不借是他们的习惯。吴英第一次向林卫平借贷失败。

  一年之后,再次找到林卫平和骆华梅时,吴英“已经变了个样,能干起来了”,她带着白马服饰城的摊位项目找两人借3000万。林卫平和骆华梅觉得 吴英的经营思路好,刚好手上有闲钱,并且他们还听到前一年吴英从别人那里借到的500万资金坚持下来了。这一次,他们把钱借给了吴英,双方的借贷关系一直 维持到事发。

  随着吴英的商业网络越铺越大,她的资金源头就更加像一个谜。她走向掮客成为一种必然。

  在东阳、义乌一带,像林卫平和骆华梅这样的掮客并不少见。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即使是大企业背后也有民间资本在支撑,而作为风险较大的中小企业,想从银行那里获得贷款是几乎不可能的,所有的中小企业都是靠着各种民间资本发展起来的。

  “我们东阳人去外地包建筑工程,一下子要几个亿,房子建到一半,建筑材料要钱,工人工资也要钱,这些钱银行贷不出来,就只能去借。”房地产投标需要几个亿,在掮客那里很容易就能借到,中标之后连本带利,掮客和下线们都能赚上一笔。

  潜在的需求刺激着这块区域的经济神经。头脑灵活、人脉广的人悄悄地做起了这笔生意。依靠着熟络的人际网,民间资本渐渐汇聚到掮客手里,再由掮客借贷出去。

  在这里,民间借贷是一种风气,也是生财之道。

  人们似乎都清楚高利贷背后同样存在风险,但并不妨碍他们将钱交给掮客。维系双方合作最重要的保障就是信誉。掮客们对于每笔生意也甚为谨慎,不 熟、实力不够、收益不大的都有可能被他们拒绝。他们依靠自己的人际关系网铺开各种管道——哪家有钱,哪家缺钱都在他们掌控之中。做到一定信誉的掮客往往就 像等鱼上钩的人,很多借贷者主动找上门来,出于不信任他们可以拒绝任何一笔生意,“至于那些十几万、几十万的散户,纯粹做个顺水人情,有钱大家一起赚。”

  赚钱始终是所有人利益的交集。放在掮客手里的借贷利息往往是银行的十倍甚至几十倍,期限越短利息越高,而处于借贷者与放贷者之间的掮客仍能攫取一笔不小的利息差。

  “利息这样翻滚下去不得了,几乎是钱生钱,24小时睡过去就可能已经发财了。”

  那些缺乏信息和资源的人则将眼光投向所谓的地下钱庄。在东阳、义乌等地,除了允许放贷的正规典当公司,地下钱庄以寄售行、投资公司、调剂公司等各种形式变相挂牌经营,“开个门面本身就在打广告,告诉人家这里是可以借钱的。”

  典当公司的利息一般比银行高4倍,而投资公司、寄售行则高出8到10倍之多。地下钱庄再将利息不断抬高,“到最后利息根本吃不消”。

  很少有人觉得这是一场赌博,而更愿意相信这是比炒股票来钱更快更稳当的投资。“如果要赌博为什么不去澳门?”

  即使在吴英出事之后,一些掮客仍然相信,只要有人肯借钱给她,她或许就能把资金缺口填上。而对于掮客背后那些形形色色的借款人来说,民间借贷就像是把鸡蛋分别投到各个篮子里,这样对于掮客和借款人来说,都不致于因为一笔生意的失败而彻底崩盘。

  林卫平、骆华梅与吴英的私人交情并没有外人想象的深,只是偶尔通几个电话。等到有天林卫平到东阳一看,才惊讶地发现吴英的场面已经铺得这么大了。他们都觉得她想出名,特地跑到东阳把她骂了一通。在他们看来,“这样的生意还是做到外地比较好”。

  这种考虑基于一些当事人不愿说的微妙因素。“太多人都在参与这样的生意,领导干部也不例外,公务员的身份反而更吃香。”事后有媒体爆出吴英背后的债权人名单中有部分是官员。

  骆华梅曾多次劝吴英“把外面的钱搞清楚”,意思是让吴英把从别家借的钱还清,单纯从林卫平一处借贷,“钱要多少没有关系,但不要东借西借。”

  吴英没有听进骆华梅的话,她还是从义乌人杨卫陵、杨志昂兄弟那里借钱,直到2006年底,杨氏兄弟从特殊渠道获悉吴英资金链即将断裂,将其软禁。

  按照当地的隐晦说法,借贷人失踪无疑会引起掮客和下线们的恐慌。在这个相对稳定的生态圈里,只要有人破坏游戏规则,就会导致全盘皆输的结局。“资金链出现断裂之后,一旦有人闹起来,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在吴英失踪的8天里,人们暗自猜测她是不是“卷钱逃跑”。这种恐慌多少成为吴英最后落陷的导火索,而“是否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也成为决定她命运的重要依据:按照我国法律,非法吸纳公众存款的最高量刑是10年,而集资诈骗则最高可判死刑。

  “人的一生拥有的财富早已注定,如果一个人拥有的财富超过了所拥有的极限,那么他必定要付出代价。”吴英在给家人的信中写道。

  急转直下

  “你们没必要这么关注我,我只是个企业家,不是娱乐明星”

  那个晚上,徐玉兰一直想不明白,吴英为什么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去杭州,又吞吞吐吐什么也不肯多说。还有房间里的那个女人,硬要跟她们挤一张床。徐玉兰和吴英睡一头,那个女人睡另一头。徐玉兰并不认识那个女人,只知道是守在宾馆那群人当中某个男人的妻子。

  躺在床上,徐玉兰觉得气氛不对劲,她没有和吴英说上一句话。半夜,睡在床那一头的陌生女人轻声接了电话。徐玉兰已经察觉事有蹊跷。她觉得吴英可能早就感觉到了。但是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暗示呢,哪怕一个眼神,她也会有数。徐玉兰事后这样想。

  第二天中午,徐玉兰吃完中饭回到东阳。吴英被几个人从杭州带到了安徽马鞍山,她的司机被安排到另一家宾馆。按照吴英的说法,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 绑架,而绑架她的人就是她在义乌的债权人杨志昂、杨卫陵等人。事后,徐玉兰和丈夫努力回想杨志昂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两个在各方说法里形象模糊的 义乌掮客也是最早放贷给吴英的人。

  骆华梅听闻吴英失踪的消息,给吴英发了一条短信。吴英告诉他,自己跟杨志昂、杨卫陵兄弟在一起,谈一宗珠宝生意。之后,骆华梅接到了吴英从温州打来的电话,用的还是公用电话。几天之后,骆华梅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了在镇江的吴英,把她接了回来。

  吴英回到义乌后,在公司一位高层的陪同下去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没有受理。几天后,她收到了一个装有两颗子弹的信封。

  “绑架期间,先后到过杭州、温洲、安徽马鞍山、江苏镇江,对我进行搜身、猥亵,扬言要将我杀死抛入江中,并强迫我签署空白文件三十余份,将我携 带的现金数万元、现金支票330万、银行卡数张(强迫告诉密码)洗劫一空。12月27日他们派人到东阳将我上亿元的珠宝拿走,又在同日将我公司的14处房 产的全部证件,29辆汽车的全套文件及有关财务凭证全部拿走……”

  这场当事人说法不一、未被公安机关受理的绑架案成为吴英命运急转直下的讯号。2007年1月,吴英在杭州召开新闻发布会回应外界对她的各种质疑,她说“你们没必要这么关注我,我只是个企业家,不是娱乐明星”。

  2月5日,当吴英买好从北京回杭州的机票准备登机时,被公安机关扣下。“事隔一年多,仿佛一切都刚开始。2007年2月6日对于我来说是改变命运的一天。”吴英后来回忆说。

  被抓之后,有人问她,“你那么多的钱,是不是陪他们睡觉他们才借给你的?”吴英反问,“陪他们睡觉还会要那么高的利息吗?”

  本色集团以及下属的本色一条街在吴英被抓不久后被查封,本色的员工仍然记得那天刚好是发工资的日子。伴随着坊间各种传闻,年轻女富豪落陷成为这个小城当年最大的新闻。曾经被热捧的“本色”一条街,也在这之后迅速衰落下去,其中还包括即将营业的一家省内最大的网吧。

  就像一场烟花,事后有人这么形容吴英的命运。      

  “如果没有出事,本色的无形资产可能超过30亿。”吴英身边的人至今仍然相信超前的商业模式一定能创造可观的利润。在东阳以及周边的义乌等地,“本色”商业模式在悄悄被一些商家所效仿。

  质疑也一直存在。“如果按5分利息算,3000万的本金,每年光是利息就有1800万,那要多好的利润啊?哪有这么好的生意。”一位温州私营企业老板说。

  4年

  “如果有机会重新让我选择,我会选择做一个平凡的人,选择平平凡凡过一生。”

  37号监室。吴英被连续审讯若干小时之后,以祝素贞的名字被带到的地方。在那里,她认识了早她一个小时进来的浙江兰溪人张某。因为同是经济犯,又都是新犯,两人很快有了共同语言。张某开始教吴英如何做口供,“快点讲清楚快点承认就可以取保出去了。”

  吴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这个有点斗鸡眼的陌生女人。在这个“高墙和密密的铁丝网将看守所分成内外两个世界”的地方,她变得有些幼稚,谁说 什么话她都信。跟她同一个监室的都是因为传销进来的女孩,褪去了女富豪身份的吴英,不过是一个26岁的普通女孩,“情绪忽好忽坏,性子直,涉世不深的样 子”。

  吴英非常信任这个女人,张某说什么,她就照着做。但是她很快发现,这个姓张的女人在看守所里出入自由,所里的很多管教都与她很熟。4个多月后,张某突然离开,走前带走了一张吴英亲笔手写的2000块借条。此后,张某下落不明。

  在看守所的4年时间里,吴英给家人朋友写了三十多张明信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心情。她不止一次劝吴永正少抽烟、少喝酒,也会嘱咐家人“再帮我送几双橡胶手套,冬天水冷了”又或者要几张家人的照片、大头贴。

  她终于敞开心扉:“我在这挺好的,说实在的我现在很安心,以前在外心理负担很重。有些事我又不敢和你们说,只有自己扛,心里的苦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过几天又是中秋佳节,这是我在这度过的第三个中秋节,心里的酸苦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她也开始读一些管理、法律类的书。她经常关注电视新闻,一看到有利于自己案情的消息就会特别高兴,“饭也能多吃一碗”。

  在监室的女孩里,吴英显然是最有主意的一个,时常因为劳动强度太大、管教态度不好而提出意见。

  “2010年6月18日天很热,监室里一共有22人,人满为患。监室通道又堆满了材料,每5个人身上散发的热量多1度,22人就多4度,再加上 这么多的加工劳动原材料,室内温度至少有三十六七度。气压很低,一早起来刚开工,我就感觉人很不舒服,恶心,中暑了。”吴英在日记中写道。

  一审被判死刑后,吴英利用自己在看守所里现学的法律知识为自己寻找一线希望。“我在笔记本上都做了记号,用头发丝缠绕好,如果有人翻看我的东 西,头发丝就会断掉。”在她得知自己的上诉材料被翻动过之后,曾一度情绪失控喝下工业胶水企图自杀,“在看守所里,她变得更加敏感、刚烈”。

  “这几个月来,我的内心每分每秒都承受着无奈、悔恨、痛苦和恐惧的煎熬,说自己不怕死,那是假的,因为我是人,不是神。有时候监室里的女友一句 关心的话语,一个体贴的举动,我都深受感激。我们每位在押女犯都因为走上人生歧途正在等待接受法律审判。可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一颗善良的种子,心中也有未 曾泯灭的良知。”

  吴英出事后,吴永正每天面对着乡下那幢三层老房子,以及一台只用来玩扑克的电脑。他凌晨4点睡觉,没事的时候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因为眼睛不 好,他把每一份法律文书都打印得跟挂历一样大,卷好藏在衣柜里。他不时拿出跟着他去西北多年的破皮箱,除了以前的东西,现在又多了吴英从看守所里写来的明 信片和信。

  他的反应没有以前快,每咽一口饭或者说一句话总要停顿好久,不知道在等什么。他说自己在等二审开庭,也在等谜团解开:本色集团资产拍卖的资金去向,10亿的珠宝以及1.7亿的房产去向……

  出事前的某个晚上,在本色酒店的房间里,叶兰第一次看见吴英失声痛哭,她说自己承受不住了,不想活了,“也不知道多少人希望我死,多少人希望我活。”

  “如果有机会让我重新选择,我会选择做一个平凡的人,选择平平凡凡过一生。”吴英在信里写道。

  叶兰至今记得与吴英一起度过的少女时代:两人在一个寝室同睡上铺,熄灯以后,别的女生总喜欢聊八卦聊明星,吴英却不喜欢这些,她考虑的是更现实的东西。

  “我们这边的人是比较喜欢赚钱,并不是有几百万存款就可以了,有时的确是为赚钱而赚钱。”一位东阳老板说,“所以我们理解的风险就不一样。”

  如果不会炒股票,又不懂投资,你要怎么赚钱?在东阳,连出租车司机都会这么问你,如果你有50万,一年以后变成100万,你心动吗?

  游走在民间庞大的闲散资金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当地人依靠关系网打通的地下金融渠道中去。

  “在整个浙江,民营经济较早地完成了自下而上的原始积累,数量庞大的民间资金沉淀下来,缺乏规范、安全的出口,中小企业数量又很大,自然形成了 人脉在先、资金流在后的民间融资渠道。而建立在血缘、地缘、业缘基础之上的民营经济,在活动过程中难免会脱离经济规律甚至法律的约束,逐渐形成一块灰色地 带。”杨轶清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叶兰系化名)

北京大学中国金融研究中心秘书长王曙光 北京大学中国金融研究中心秘书长王曙光

  4年时间,吴英事件在媒体的轮番轰炸中似乎已经越来越接近于真相,但罪与非罪对大多数公众来说,仍如雾里看花

  本刊记者  薛芳  发自北京

  人世间,大多数事物都有4个发展阶段,诞生、成长、高峰、死亡,吴英的本色集团也不例外。在吴英18个月的造富神话中,小额信贷是个关键词。换言之,吴英所有的财富都源于借贷,而借贷能否发生取决于风险和收益 。

  关于借贷有两句格言:1)今天的一美元比明天的一美元有价值;2)安全的一美元比有风险的一美元有价值。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也告诫说:“借钱不 是个开玩笑的事,你必须要有能力偿还,没有抵押物,没有担保,凭什么让人家信?那就要信用,根据你过去的言行,大家认你,认为你这个人可靠,大家就愿意把 钱借给你。”

  说一个吴英浙江老乡——德力西集团总裁胡成中的例子。德力西发展初期,准备建一个产品检测中心,需要30万元,但公司没钱,银行也不给贷款,不 得已,胡成中向民间借贷。因为担心还不上,他的父母苦苦哀求他千万不能借,顶住压力的胡成中借了30万元,现在德力西集团年产值180多亿元。

  或许在吴英的心里,也曾有过“胡成中”的梦想,面对公诉方的质疑,她反问,“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会赚”?这个年轻的女人,看到了风险放大后的收益,却忘记了风险自身。

  吴英与旁兹

  吴英的巨额财富在媒体的追逐中如《画皮》中幻化成女子的狐妖一样,最终显现出本色。

  在本色集团大肆扩张疆域的过程中,与吴英相关的每一桩借贷,收益的因素被无限放大了,那就是高利率。

  公开资料显示:2005年,吴英借贷的利息是“7分利”,而普遍的民间借贷利息仅为2到3个点。警方起诉意见书显示,从2006年3月30日至 2007年1月,吴英仅从义乌人林卫平处就吸收存款4.7441亿元,至案发时,归还本金0.9707亿元,支付利息累计0.5001亿元,尚欠 3.7584亿元。

  吴英为什么能借到那么多钱,它承诺的高收益总是让债权人忘记了风险。在这点上,人们总是忘记历史。

  1917年5月底,35岁的旁兹还是美国波士顿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每周薪水只有25美元。但是,1920年春夏之交,这个意大利人从初来美国时的一文不名,转眼间成为翻云覆雨的金融奇才。

  旁兹的“蹿富”路径是,告诉在波士顿的美国人,100美金,只要放在他那里,45天后,他就可以让这100美元变成150美金。如果到期后继续 放在旁兹这里投资,一年后,就可以拿到2500美元,两年后,这100美金就会变成6500美金。当时的美国,哈佛大学校长每年的工资才6000美金。

  在这点上,吴英和旁兹是相似的,他们都许诺投资者以很高的回报。

  在吴英事件里,债权人决策的另外一个依据就是吴英赚钱的能力,即吴英的商业版图和本色集团的盈利能力。

  曾经的本色集团,一度开设了15家公司,涉及商贸、酒店、广告、婚庆等。而吴英的经营理念,则非常的炫目,比如本色车业有限公司免费洗车活动;布兰妮连锁洗衣店每天为前百名顾客免费洗衣等。吴英法庭上回答公诉方单单免费洗车一项投资多少的时候说,“1000万左右。”

  有一点需要在这里重申,任何一项投资和回报中间是有一个时间段的。吴英投资的大部分项目,因为是在初期,都是亏损的。按照吴英借贷时许诺的高红利,一般借贷1万元,每天要支付35元、45元、50元的利息。

  在这个环节,初期,当旁兹的第一批投资者来领取他们50%的利息的时候,他就用后来投资者的钱给他们。他对外宣称,他的高额利润来源于国际邮政 代金券的买卖,当然,他没有用这些钱买邮政代金券。他的投资分为4种类型:能够赚钱的生意、房地产、给朋友发放没有抵押的贷款,最重要的是他试图控制一家 或者多家银行。

  吴英和旁兹仍有相似之处,用借来的钱投资。对旁兹来说,显而易见的一点是,初期他用后面投资人的钱付前面投资人的利息;但对吴英来说,初期的项目都亏损,她如何还款。有知情人透露,艰难时,吴英也有用旁兹的方式渡过难关。

  回过头来再看,债权人是否借钱给他人,考虑的是信用因素。因为高额的地下借贷利息,初期良好的还息声誉,让吴英的名气在借贷市场一路飙升。盛时,甚至有人托关系,才能把钱借给吴英。对旁兹来说,亦是如此,在短短几个星期里捞到成百上千万美元。

  把吴英和旁兹放在一起比较,并不是为了证明吴英就是旁兹,而是想进一步说明,当人们对事情的认知脱离基本的常识时,看似伟大的故事往往以闹剧收场。

  吴英与孙大午

  吴英与旁兹不同的是,仅仅18个月,在她的商业畅想还未彻底展开之际,她就入狱了,因而,这里就有了若干假设的可能。吴英自己在法庭上也反问公诉方,“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会赚?”

  在这里,类比孙大午的故事,或许能更好地看到吴英事件的复杂性。

  早在1980年代,河北徐水县的孙大午就和妻子一道,承包了村边的一片土地,开始尝试养殖业。数年间,孙大午逐渐从养殖发展到开饲料厂,后又创办大午集团。到1995年之后,大午集团已经发展成为中国500家大私营企业之一。

  1995年,为解决企业发展中的资金困境,大午集团试着走一条“民间借贷”的融资之路。从1985年的两万元起步,近20年间除得到过两笔总计430万元的贷款外,再没有得到当地金融机构任何一笔贷款。尽管大午集团曾多次向金融机构递交贷款申请,但均石沉大海。

  孙大午最早从亲戚朋友那里筹钱,后来扩大到大午集团内部员工及他们的亲友,逐步又扩大到商业合作伙伴以及大午中学的学生家长,最终形成数百户的借款规模。每借到一笔资金,大午集团就给储户一份统一的借据作为凭证。这些钱存取完全自由,大午集团按时支付本金和利息。

  从1996年到2003年,长达8年的融资活动中,储户和大午集团从没有发生过信用纠纷。甚至在孙大午案发后,也没有出现储户大规模挤兑的现象。2003年开始,长期徘徊于“民间借贷”和“非法集资”之间的大午集团终于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孙大午也因此入狱。

  但吴英事件的复杂性在于:吴英入狱后,本色集团就已经名存实亡。

  据公开材料,吴英及本色集团现在仅剩下位于汉宁西路的本色酒吧、本色建材城和位于中山路与汉宁西路上的商贸城等几处财产没有查收或拍卖,但仍处于查封状态。

  本色酒店在内,东阳市区的3个酒店仅库存的设备以及其他物资价值就有1亿元。这1亿元资产被查收后依然在经营,经营者不详。吴英当时购置的汽车 价值有两千多万元,最后被拍卖了三百多万元。也就是说2006、2007年买的车,在一年内就缩水1700万元。而辩方称为旗下婚庆公司添置的300万元 的法拉利轿车,尽管没有拍卖,但现在不知所踪。

  一审法院依法公开审理查明,吴英集资诈骗达77339.5万元,没有归还的达38426.5万元,这些钱到什么地方去了,吴英本人没有账目,公司财务管理混乱,司法机关委托3个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均无法进行。

  与官方说法不同,在本刊记者的走访中,吴英的亲人抛出质疑,吴英及本色集团处置的财产都是由东阳公安部门进行操作的,按照司法程序这些都是应该由法院来进行。还有一点是,几千万的拍卖款不知所终。

  孙大午幸运的地方在于,2003年的非法集资案,虽然大午集团遭遇了巨大的打击,但劫后余生。

  企业的高层基本上全部被抓,大约有四十多人的工作组进驻企业内部开始调查,机器停止了轰鸣,工人停止了劳动,财务处的保险柜都被带走,所有往来之处都必须由相关工作人员签字方能放行。

  2003年,受“孙大午事件”影响,大午集团账面亏损是584万元,而2002年盈利是980万元,这样一相加,直接损失就高达1500万元以 上了。但后来让出狱的孙大午感到特别欣慰的是,不仅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大午集团没有员工落井下石,更没有人携款外逃,企业虽然在亏损,但许多没有离职的 员工依然坚守岗位,同时还主动降低工资,最高降幅达30%。

  吴英与孙大午的不同在于,大午集团对企业没有失去控制权,大午集团的融资人也没有出现大规模挤兑现象;而本色集团在吴英出事之后,整个企业就风雨飘摇。当然,这也可能与各地不同的政企环境相关,但有一点需要强调的是,本色集团的后续管理能力无从谈起。

  边界在哪里

  罪与非罪的边界到底在哪里?对吴英来说,时机似乎更为重要,成王败寇。

  正如吴晓波所说,吴英等诸多人物的出现,是在现有金融体系结构不合理的背景下发生之制度性悲剧。一个很可能的情况是,再过若干年,随着中国金融体制的市场化改革,吴英们的行为应是符合商业规律和合法的。

  诚然,吴晓波的言论如若成立,需要一些因素的支撑。一是时间,二是吴英们的实业投资均获得了巨大成功。

  当下,许多成功的浙商出于对现金的偏好、对短期高回报的重视,以及对项目绝对控制的追求,促使他们更多地进入商业地产等领域。只要判断准确、运 作得法、合作团队能力强,投入数千万元乃至数亿元,一两年内回报100%,也不是没可能。在温州等地,中等规模浙商抱团参与西部一些地区旧城改造项目大获 成功的案例不在少数。

  从这个维度来看,吴英的商业设想,依然符合当地商界的主流偏好。这也可以部分解释,尽管这个事件一开始就显现出诸多荒谬性,但仍有不少富人愿意 相信她的“商业神话”。加上当地自明清以来,商业活动中的信息,多依赖人脉传播,轻易不接受公开消息。其热衷于讲述、传播财富故事的区域特色,至今仍很浓 郁。

  在此,如果讨论因为入狱而导致了吴英商业战车的搁浅,显然是个伪命题,因为历史不能假设。但罪与非罪的界限,与旁兹比,如果他当年的投资,能支撑他45天50%的回报,那他就不会成为美国史上“最伟大的骗子”。对吴英来说,这个问题也同样如此。

  曾经颇受“非法集资”这个词困扰的孙大午告诉记者,“罪与非罪之间的界限,在于是否诈骗”,而茅于轼与孙大午的看法相同,“集资合法不合法,就是看它有没有损害别人,有没有造成恶果。要做得很好,对社会创造了财富,你说他犯法,根据在哪儿啊。”

  从吴英与孙大午类比的视角来看,如果本色集团能在吴英入狱以后,像大午集团一样有序经营,吴英未卜生死的明天或许会多些悲壮的色彩,但这些都是假设,当年一度绚烂夺目的本色集团在一个女子入狱后,显然失却了灵魂。

  缺乏好的时机,缺乏好的管理团队,当年的本色集团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在世人面前,它的掌舵者吴英生死未卜。在现实社会中,从孙大午到吴英,这种罪与非罪的争议,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在茅于轼看来,问题的根源在于金融业的垄断,“你把金融业垄断起来了,老百姓的钱就没地方去,一方面钱很多,一方面借钱还借不到,这就说明我们 的金融业有很大的问题。金融业干什么,就是把钱能够用到好地方去,现在老百姓有很多钱,而中小企业又很缺钱,就是你金融业有毛病。”

  让民间金融走进阳光

  “民间金融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生命力旺盛,这表明我们有这样的文化传统”

  本刊记者  薛芳  发自北京

  “非法集资”一直贯穿着改革开放这么些年。长城公司沈太福,新兴公司邓斌,大午集团孙大午,本色集团吴英。岁月如梭,关于非法集资的罪与非罪,也有了更多的思考。死者已矣,而吴英一审被判死刑,二审开庭后,还无宣判结果。

  “非法集资”与“民间金融”似乎总连在一起。就此,本刊记者采访了北京大学中国金融研究中心秘书长王曙光。

  人物周刊:民间金融指的是?

  王曙光:常态下的民间融资,与犯罪无关,像洗钱、诈骗、非法集资等,都不属于民间金融的范畴。当然目前的中国,这两方面都存在,而存在的原因,可能跟我们整个融资体系不完善有关系。

  人物周刊:民间金融产生的基础是什么?

  王曙光:在现阶段的中国,整个融资体系不是很完善,民间金融是民间资本释放的一个通道,中国的正规金融系统门槛很高,而民间的融资需求又很旺盛,从供需理论来看,这就催生了中国民间金融。

  第二个原因是中国有民间金融这样的文化传统,关于这点,学者们谈得比较少。几千年来,中国官方的金融体系,跟以乡土社会为根基的民间金融体系, 是并行不悖的。比如说互助会,可以追溯到春秋这个时间段,它存在了几千年,生命力旺盛,这表明我们有这样的文化传统。民间金融它依托于乡土社会,利用血 缘、地缘、人缘、业缘关系来展开,有其积极的一面。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民间金融的前途?

  王曙光:民间金融的前途大概有这么几个方面需要考虑。第一个方面,我觉得民间金融的自律性非常重要,民间金融实际上跟正规金融有一点相似的地 方,就是它都属于从事金融业,银行、证券、保险公司等,一面是监管,一面是自律。民间金融呢,更需要自律,因为没有法律来保护它,这是第一。

  第二,民间金融的安全性依赖于地域的相对封闭,如果它范围特别广阔,非常大,信息不对称,我想一定会产生各种金融危险。比如说一个互助会在一个 村子里面也许很好,当这个互助会扩展到全县范围的话,它一定会崩溃,因为它有其局限性,乡土社会这种信任都局限在一个小的范围当中。

  民间金融不能做大,80年代发生的,像浙江温州,乐清附近发生过很多互助会崩溃的风波,这中间有一个因素,不是有人蓄意去诈骗,当然不排除一些 人会去诈骗,但主要是它的范围扩大后,人和人之间的信任链就太长了,那么它跟村子里面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相互信任就不一样了。因此,民间金融,不能追求过大 的规模,很多一开始做得挺好的,后来规模一扩大之后,弊端就随之出现了。

  第三,将来对民间金融需要一个比较完善的立法,就是《民间借贷法》。这个法律要对民间借贷的形式、利率水平、合约的规定各方面加以明确,让民间金融走到阳光当中,使之合法化、规范化、阳光化,这样,民间金融自身的问题可能会暴露在阳光底下。

  人物周刊:民间金融在立法上的推进如何?

  王曙光:两三年前搞了一个关于民间借贷的法律草案,但这个草案一直没有被全国人大法律工作委员会提交进入讨论程序。我觉得这个法本身是很敏感 的,不要期待它在几年之内就能很快出台。比如说《土地法》,讨论了30年,到现在才通过了几年;《合作社法》讨论了快60年,2006年才通过;《物权 法》也是讨论了几十年,最终2007年才通过。这些法律实际上都是中国最敏感的部分,很难在短时间当中奏效,而且这么长时间酝酿一个好处就是什么呢,充分 的共识,充分的争论,充分的沟通,最后是呼之欲出,水到渠成。和这些法律的酝酿一样,民间金融的立法也一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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