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切尔诺箸

有插图，904页，企鹅出版社出版  40美元

当乔治·华盛顿的尸骨入土还未满月，马里兰州一位锐意进取的部长名叫梅森·洛克·威姆斯的，立马赶到费城游说一名出版商。“我有要事与你相告，”威姆斯在1800年1月这样写道。“你知道华盛顿已经仙逝。无数人都在期盼能读到些介绍他的文字。… … 我已经拟好了计划！我来介绍他的历史，非常细实详尽的历史，展现这位绝代伟人如何依靠自己优良美德而飞黄腾达。”威姆斯确实有先知先觉。于是，他那本充满伤感、常常不乏虚构杜撰情节的传记立刻成了畅销书，它也是弄潮儿在那股似乎永无止境的华盛顿研究波涛中的第一次收获。

对美利坚合众国所作的贡献没有人能比华盛顿更辉煌：他带领大陆军在美国独立战争中从胜利走向胜利；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任总统；他依据1787年宪法勾勒的蓝图创建了合法政府。如今，介绍华盛顿生平的卷帙继续以惊人速度问世，难怪罗恩·切尔诺的作品刚一出版就立刻引来这样的疑问：为什么还有下一本？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作者切尔诺不是等闲之辈。与他深受读者欢迎的约翰D·洛 克菲勒与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传记如出一辙，他笔下的《华盛顿》虽然篇幅冗长，但人物刻画栩栩如生、节奏安排得当。如果有人认为切尔诺对历史背景的感知有时 难免浮于浅表，但他对人物心理的把握却相当精到，描绘的众生相让人过目不忘。大多数读者在看完本书之后，依然感觉自己在与历史人物共度良宵。鉴于切尔诺先 生卓越的文学才华，又鉴于美国人对华盛顿身世以及对他丰功伟绩孜孜不倦的渴求，出版商如何能抵御住诱惑不在自己的书单榜上再添一本《华盛顿：美国国父的另 一面》？

恐怕更复杂的答案还在于想一想为什么我们依然在搜 寻华盛顿的奇闻轶事。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一生，如果没有浓缩，至少也反映了曾经出现过的那段令人难以想象的社会变迁：若干块英国殖民地合并为一个势力遍及 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共和国。然而，我甚至怀疑，切尔诺同他的大多数读者更感兴趣的也许不在于美利坚合众国之如何成其所以然，而在于乔治·华盛顿之如何成其所 以然。他们在接受了我们合众国诞生的必然趋势之后，仍然困惑于此人的卓越与伟大。显然，与威姆斯相比，在这方面切尔诺更老道、更体察入微。然而，有一道令 人熟悉的光环罩在他要为世人“撩开”华盛顿“非凡领导才能神秘面纱”的欲望之上。切尔诺娓娓道来，介绍了华盛顿如何形成那些“非凡美德”，诸如“准确的判 断力、纯洁的品格、清正廉洁、坚定的爱国精神、毫不松懈的责任感与公民意识”等。不过，我们依然会纳闷他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他那些同时代人，甚至那些曾深深迁怒于他的对手也 承认，华盛顿似乎受到了上帝眷顾，或者是幸运之神的安排。要不然，又如何解释无数的子弹在他身体周围呼啸而过，而他却毫发未伤？还有，在法国和印第安战争 以及独立战争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为何能多次从灾难性的军事危机中脱身，重整旗鼓，而声誉却不降反升？在以往的两个世纪中，对于华盛顿的“飞黄腾达”，学 者们一个比一个更详尽地翻炒那些平淡无奇的牵强附会。譬如，他如何通过天降馅饼式的继承和冷酷无情的投机，获取耕地数千英亩；他如何攀龙附凤迎娶腰缠万贯的寡妇玛莎·丹德里奇·卡斯蒂斯；他如何巴结势力庞大的费尔法克斯家族，让其成为自己早期重要的赞助人；他如何在18世纪英美共和制的语言习俗中冲锋陷阵，用肢体和激情赢得青睐；以及最近写到的，他如何巧妙地把个人野心隐匿于打造共和国的事业中去，等等，不一而足。

对于所有这些有关华盛顿生活的诠释，切尔诺并没有装聋作哑。不过，由于他经常陷入与传记对象产生过多共鸣的漩涡，因此其特殊贡献在于，他积极为华盛顿在造就自己成为伟人乔治·华盛顿的过程中所起关键作用寻找理由。

很少有人一生中能比华盛顿更自觉地致力于证明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回想起来，他似乎有很深的危机感，他对别人给自己的评价极度敏感，时常阴郁易怒，尤其是对那些质疑其意图的人，作为对自己性格的弥补，他认真研习礼数规章，模仿年长成功者的举手投足，学习年轻气盛者的忠诚不渝。在旁人看来，没有什么比质疑他不纯动机更有可能激发起他勃然大怒的了。

他与许多同龄人一样，竭力抵制出任公职，这样做好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野心。不过，当华盛顿于1789年4月30日 当选为总统之后，他对如何在曼哈顿下城联邦大厅阳台上登场纠结了许久。他应该如何穿着？又该如何举手投足？明白了“在当前形势下，重中之重是先创建一个先 例”之后，他要在展示自己公职与它所代表的共和国尊严的同时避免出现君主国王式的登基仪式。数月之前，他已打定好主意应该说点什么，这于是就开创了总统就 职演说的先例。在他初期的发言草稿中（目前只有硕果仅存的片段），切尔诺写道，华盛顿“花了大量时间为自己赴任总统的决心辩护，就像在接受一场针对弥天大罪的指控”。 不过，这种强硬的一面很少浮现在公众面前。事实上，他不知疲倦地在自我培养一种非凡气度，让自己到达完美境界，在污浊的政治活动中出淤泥而不染，成为一个孤傲而能泰然面对命运挑战的人物。

然而，乔治·华盛顿绝对不是一个冷漠的观察者。他 不仅拜万物为师，而且要以自己的目的去改造世界。在他整个的政治生涯中，他先是希望弗吉尼亚然后是合众国的绅士们不仅要把握好自己和自己的情绪，还要掌控 好北美的人民和地理版图。托马斯·杰斐逊一生中许多时候都在蔑视权力，而华盛顿却设想着如何利用权力改善交通、倡导教育、发展商贸、建立联邦政府权威，并 把多元而散漫的共和国统一成一个整体以形成更大的气势。他说，“美利坚”必须凌驾于任何地方势力之上。

美利坚合众国要想在世界上受到尊敬并被效仿， 必须在自由与秩序之间找到平衡。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深谋远虑实际上渗透进了华盛顿的每一项举措。他作出决定，要在妻子玛莎·华盛顿亡故之后恢复名下大部分 非洲黑奴的自由，他的行为完全是出于这样一种信念，“只有彻底铲除奴隶制才能让我们的合众国与世长存，也只有在一条共同原则的纽带束缚下其地位才能得到巩 固。”

对涉及到他所帮助创建的国家以及他自己的声誉，华盛顿十分在乎，因为他明智地 意识到，声誉的提高只能通过密切关注别人的期待来实现。假如我们以为，他仅把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如何成功变身为民主楷模的案例来展现给世人，那就大错特错 了。成为公众形象的那个华盛顿并不认为是自己创造了自己性格的核心部分。相反，他的崛起、他的思想意识只是证据，证明他是一个始终拥有出色天赋与完整人格 的非凡之人。如果他还会纠结于后人对他的评价，那可能是因为他怀疑我们是否愿意承认他的伟大。我想至少在这点上，他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