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新世纪》 记者 覃敏 

　　全球用户最多的移动通信运营商和全球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终于要在一起了。中国移动内部人士告诉财新记者，两家公司一直在接洽，技术层面早就不是问题，关键是商务分歧。目前，双方在商务层面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间发布”。

　　在这之前，中国移动已经守候苹果六年。2007年，第一代iPhone刚刚发布，中国移动就与苹果展开了引进谈判。中国移动是最早接触苹果的国内移动运营商，可惜因技术、分成模式、补贴、广告推广等多重问题搁浅至今。

　　苹果的到来令中国移动兴奋，据称一些分公司已经在制定iPhone营销策略，“等移动4G版iPhone”的海报也在坊间流传。但少有人知道，即将修成正果的苹果和中国移动，它们的幸福结晶却不可能很快到来。

苹果“落地”

　　距离9月20日中国联通、中国电信发售iPhone 5S及iPhone 5C已超过两个月，中国移动和苹果的谈判还在进行。

　　“现在，双方的谈判焦点在于销量问题。苹果要求中国移动承诺的销量太高了。”中国移动内部人士透露。

　　根据苹果最初的开价，中国移动需要承诺销售一定数量的iPhone手机，且必须是在中国移动营业厅出售，用户从社会渠道购买的裸机不计入在内。这意味着中国移动不仅要统购包销，而且所有的终端补贴由中国移动承担。

　　“苹果的竞争对手很多，外有三星、索尼，内有华为、联想，谁能保证一定能销售那么多的苹果手机？因此，这个销量在谈判中就很重要。”中国移动内部人士说。

　 　中国移动向苹果间接施加压力，已有市场人士破解了苹果。知情人士介绍，港版iPhone 5S中有一款A1530版本，其硬件已经内置了中国移动的3G/4G制式，只是出售时在软件侧锁住了3G/4G功能，仅仅开放2G的GSM制式。破解者拿 国外已经和苹果签约的运营商——譬如日本运营商Docomo的手机卡插入手机，多插几次，让它误以为是Docomo给出的信号，打开所有制式的功能，然后 供国内的中国移动用户使用。

　　财新记者从中国移动内部获悉，目前，在中国移动4G网络上跑的iPhone 5S/5C达到60万部。即便未破解、只能用2G的iPhone 5S/5C，在中国移动网络上也有20万部。

　 　中国移动和苹果无疑都有合作的动力。北京博思咨询董事总经理龚斌分析，对于中国移动来说，拿下苹果等于为TD-LTE引入一款高端明星机，在4G刚刚起 步之际打响了品牌；同时在中国移动2G网络上使用iPhone的用户超过4000万，引入苹果不仅可以最大限度地守住这部分用户，还可以吸引新的高端用 户。而对苹果来说，它正遭遇高端手机换机潮放缓的瓶颈，需要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中国移动千万台iPhone的销量无疑会对其2014年业绩做出巨大贡 献。

　　双方在各自市场受到的冲击也让这场合作更为迫切。复星集团风险投资基金高级投资经理卢山指出，以前，分成模式、推广及应用商店经营 等问题横贯在中国移动和苹果之间，而它们双方的业绩都如日中天，强势对强势，为了各自的利益谁都不肯让步。现在，中国移动不仅被中国联通、中国电信抢走了 不少高端客户，还面临着互联网业务的冲击，业绩下滑；苹果则不再如以往那般具有绝对号召力，在三星、小米等智能机的冲击下，粉丝效应逐步削弱。双方都得放 低姿态。

　　市场研究机构Strategy Analytics的统计报告显示，2013年第三季度，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约为2.51亿台，同比增长45%，其中，苹果出货量为3380万台，占总出 货量的13.4%，相较去年同期15.6%的占比下滑2.2个百分点。而它的竞争对手三星、华为、LG、联想出货量分别为8840万台、1270万台、 1200万台、1080万台，其总出货量占比均有所增加。

　　受到威胁的苹果不能再忽视中国市场。根据财报，2013财年第四财季，苹果实 现营业收入374.72亿美元，同比增长4%；净利润为75.12亿美元，同比下滑8.5%。其中，大中华区实现营业收入57.33亿美元，相较去年的 54.27亿美元增长6%。这意味着大中华区业绩虽也放缓，但仍超过苹果的整体水平。

　　同样，中国移动的日子也不算好过。今年前三季度， 中国移动实现营业收入4630亿元，同比增长9.4%；净利润为915亿元，同比下滑1.9%。这是中国移动自上市以来，首次出现净利润下滑。它的竞争对 手中国联通、中国电信则继续增长，尤其是中国联通，净利润同比增长超过五成。

　　“不过，两者相较，苹果的合作意愿更加强烈些。”龚斌分析 说。对于中国移动来说，TD-SCDMA及TD-LTE产业链已经培育起来，中国移动与三星、索尼、华为等主流手机厂商合作，推出了八款4G智能手机，并 非“非苹果不可”；而没有中国移动，苹果丢失的是千万级的市场。尽管没有与苹果签约，中国移动迄今还是拥有超过4000万的iPhone用户，远超最先拿 下苹果的中国联通。一旦苹果与中国移动签约，中国移动正式推广iPhone、给出补贴，市场潜力不可估量。在增长放缓的形势下，苹果自然急于吃下这块蛋 糕。

磨合重重

　　“移动4G，快人一步”的广告铺天盖地，在“翘首盼4G”的氛围里，人们更感兴趣的不仅是中国移动4G何时发牌，更还有为4G而生的移动版iPhone，又会在何时到来？

　　有人猜是12月18日中国移动召开全球合作伙伴大会之际，有人猜是4G正式发牌之时⋯⋯对此，苹果、中国移动均讳莫如深。

　　财新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杭州、广州目前已经可以使用4G苹果手机，与中国移动的其他4G手机譬如三星Note 2一样，不仅能够上网，还能够接打电话。

　　这些可使用的均为破解版苹果iPhone手机。知情人士向财新记者介绍，目前，港版iPhone 5S破解之后能支持中国移动的4G/3G，国内的iPhone 5S行货破解之后则暂时只支持中国移动的4G，无法使用3G。

　　“破解版的iPhone手机没有经过优化，时延会很长，大约为15-20秒，就是说用户拨号之后，话筒一片寂静，至少15秒之后才能听到‘嘟’的第一声。中国移动与苹果正式推出的手机，经过一系列的改进、优化，时延会减少至6秒左右。”该人士介绍。

　 　除了拨打电话，挂断后立即上网也存在一些小问题。中国移动内部人士介绍，iPhone是单待机，它的芯片同时兼容2G/3G/4G制式，但它优先待在 4G网络条件下，若无4G网络则次选3G网络，若无3G网络再继续落至2G网络。破解版的iPhone是用2G网络打电话，挂断后，要从2G返回3G再返 回4G，时延差不多有60秒，这意味着用户打完电话后，60秒之内上网使用的是2G/3G网络，网速会慢一些。“我们正在和高通探讨由2G直接返回4G的 方案，优化后这一时间会缩短至一二十秒。”

　　谁也不知道中国移动版的4G苹果何时到来，但是，即便中国移动即刻推出了iPhone手机， 现有的网络基础也不给力：用户只能在杭州、广州两地使用4G苹果手机的所有功能；至于其他的城市，用户要么选择使用2G/3G卡打电话，要么选择使用4G 卡，把iPhone当iTouch使用。如果你硬要选择装4G卡打电话，那么在很长的时间里，你就完全无法接到电话了。

　　问题出在中国移 动自身的TD-LTE网络上。中国移动已建成的TD-LTE网络以传输数据为主，实现语音传输需要采用新的技术。中国移动针对4G的语音解决方案有两种， 一是CSFB（Circuit Switched Fallback），即数据处理使用TD-LTE网络，用户打电话时回落到2G或3G网络上；一种是VoLTE（Voice over LTE)）技术，即数据与语音业务都承载在LTE网络上。

　　目前，从终端来看，只有FDD LTE终端支持VoLTE测试，TD-LTE网络还不具备端到端的VoLTE商用能力。按照中国移动的部署，今年第四季度，TD-LTE端到端设备将进行 VoLTE试验，2014年年中将具备VoLTE商用能力，2014年下半年将在全网进行VoLTE商用部署。

　　如果等待VoLTE技术全面商用，在苹果坚持不做双待机的形势下，人们要用移动4G版iPhone打电话，大约要等到2014年下半年。显然，中国移动不愿意等，中国移动终端公司品质保障部副总经理穆家松10月中旬表示，后续将在全网部署R8版本的CSFB技术。

　 　“集团总部在上CSFB技术上摇摆不定，影响了4G的发展。”中国移动内部人士认为。实际上，中国移动早就开始准备上马CSFB技术。2012年11月 底，杭州移动利用CSFB技术，在TD-LTE实验网上打通了全国第一个语音电话。不过，2013年6月底，中国移动开始全面转向VoLTE技术。

　　“相较于CSFB，VoLTE技术的话质更好、时延更短，是最终的目标。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很多手机支持的都是CSFB技术。”中国移动内部人士称。

　　中国移动等不及VoLTE技术，只好重拾CSFB技术。“现在，中国移动各省市都在抓紧部署CSFB技术，杭州、广州算是突击完成任务，赶在了前面，所以最先能够使用苹果。”知情人士告诉财新记者。

　　中国移动内部人士透露，北京已经加快了CSFB技术的部署，估计年底可以完成。整体来说，最先部署TD-LTE网络的上海、深圳、厦门、南京等城市预计将于明年1月完成，全国完成部署预计要到明年7月。

　 　“在没有开通CSFB技术但拥有TD-LTE网络的城市，不管用户拿着的是破解版的iPhone手机，还是正式版的iPhone，使用4G卡，高速的 4G网络可以肆意享受，短信只能接收不能发送，电话只能打出不能接入，而且打出电话之后很有可能永远停留在2G网络，要返回4G网络必须换其他的卡激 活。”知情人士说，没有几个用户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所以即便谈判即刻完成，苹果与中国移动的磨合期还是很长很长。

　　iPhone 5对于中国移动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因为若真的等到明年7月，iPhone 6似乎就快来了。■

移动苹果六年拉锯战

　　2007年6月29日，苹果公司推出其划时代的智能手机iPhone。当年11月，时任中国移动董事长的王建宙表示，就引入iPhone事宜，中国移动已经在与苹果进行谈判。

　　两家的谈判焦点一直是价钱。苹果要求参照与美国运营商的合作方式，参与中国移动的收入分成，即一个使用iPhone套餐的中国移动用户每月为中国移动贡献利润100元，苹果要抽取10-20元。

　　2007年的中国移动还没有背上TD-SCDMA的包袱，它正坐拥3.7亿用户、日进10亿元收入，在全世界的运营商中一枝独秀。骄傲的中国移动拒绝了苹果的苛刻条件。

　　一位香港投行通信行业分析师介绍，分成模式的分歧后来淡化了，但很多问题还是无法达成一致。譬如终端补贴，苹果要求提供给自己的终端补贴高于其他品牌。当时中国移动的终端补贴大概是45%，苹果却要求超过50%，中国移动自然不同意。

　　就在苹果与中国移动僵持不下之际，2008年年底，刚刚重组的中国联通与苹果签订了合作协议，并于2009年10月正式开售IPhone 3G手机。

　　中国联通不惜代价抢下苹果，终端补贴、推广成本明显增加。财报显示，2010年和2011年，中国联通的手机补贴分别达到31.72亿元和57.9亿元。

　　但从整体收益来看，苹果为中国联通打响了3G品牌，同时抢来大量高端用户。现在，中国联通的3G用户约有两三成使用iPhone。

　 　中国电信采用CDMA2000，因此苹果为美国运营商生产的手机也可销售给中国电信。在规模效应影响下，2012年3月，电信版苹果开卖，正式叫板中国 联通。2012财年，苹果实现营业收入1565亿美元，净利润为416.6亿美元，卖出了1.25亿部iPhone。其股价也在2012年达到了巅峰，飙 升至702美元。

　　中国移动于2009年1月正式获得TD-SCDMA牌照，此时再与苹果谈判，技术和硬件成为新的难题：TD-SCDMA是中国独有的技术，芯片巨头高通没有现成的TD-SCDMA芯片，而苹果不愿意使用中国本土芯片厂商生产的芯片。

　　“中国移动要么定制数量足够庞大的苹果手机，让苹果有动力要求高通设计专门的TD-SCDMA芯片，要么等待自己的TD-SCDMA用户起来，促使高通主动生产TD-SCDMA芯片。”该通信行业分析师回忆，当时整个产业链都不看好TD-SCDMA。

　　中国移动未放弃与苹果的谈判，很多内部会议都会提及iPhone。不过直至王建宙退休，iPhone仍遥遥无期。他的接班人奚国华继续与苹果保持接触。

　 　2013年初，高通推出兼容TD-SCDMA/TD-LTE的多模芯片，技术问题应声而解。感受到竞争压力的苹果CEO库克也于2013年两次访问中国 移动。当中国移动董事长奚国华在半年报发布会上被问及iPhone时，他的口气也更加明确，称中国移动与苹果的谈判进展非常顺利，双方有望在未来达成合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