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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文学与政治的暧昧关系

时间:2012-11-14 10:20:57  来源:纽约时报  作者:

莫言获得本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在台湾谈起这一重要的文化事件,多少有些微妙。同样 是用中文写作,谁来关注台湾小说家?如果说莫言获奖和“中国崛起”有关,是对“中国也该得一次诺贝尔文学奖”了的呼声的回应,那“中国”指的是哪个中国? 无论作品本身如何评价,文学奖本身就是一个政治场域。

十二年前,一位记者打电话到台湾作家朱天心家中,告诉她这一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是作家高行健。朱天心、朱天文姐妹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怎么会 是他?大陆作家比他有资格得奖的至少有五六位呢。”这句评论第二天成为了报纸标题。2007年,我在台北见到朱天心,她讲起这段往事,纯真诚挚的她,小小 惋叹当时的毫无遮拦,但对于当时的观点,她补充说,其实我还是说少了,应该有两位数。

至少莫言进入了这两位数。

这一次获奖消息传出,《中国时报》记者照例采访了朱天心,她说,莫言在大陆“论资排辈”是在前几位的,有关诺贝尔文学奖,“近十几、二十几年,世界上的作家,我们可以说二级的作家都轮过好几轮。莫言得奖当然毫无问题。”

作家张大春、骆以军……,台湾同行们也纷纷向莫言致以慷慨的祝贺,为他的文学成就辩护。杨照在《联合报》发表文章《充满内在政治性的莫言小说》,则 深入文本,回应了关于莫言政治立场的批评,杨照认为,莫言笔下的乡村,经历了土改到文革的毁坏,他的描写令人不安,这本身就具有政治性。

朱天心则说,莫言刚好处在一个很好的时机,有获奖的条件,但是台湾政府并没有像中国大陆政府一样,在国际上推广自己的文化,很多台湾作家的书根本没有翻译,英、日、徳都没有。批评家陈芳明更直接地说:“台湾作家的写作远远超过大陆,为什么是莫言得奖?”

在一次闲谈中,台湾评论家唐诺将台湾比作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他说,北欧神话的复杂度、震撼力,比很多民族都要强烈,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有一位神学者, 早于神学家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提出一些重要的神学理论;丹麦也曾有一个国王,武功伟略,不下于拿破仑,但是他们都不广为人知。唐诺引述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话说,“整个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历史,像做了一个梦,跟人类集体无关”。唐诺说,台湾以后恐怕就是这样,生活安逸,但不为人所知,“你讨论世界,讨论资本主义和社会主 义的关系,有谁听呢”?

41岁的吴明益,国立东华大学的文学教授,被称为是极具潜力的“第四代台湾作家”之一,他勤奋、渊博,着迷于小说的魔术,进行着文学创作的长足。对 于莫言的获奖,他有一种不真实感,这种不真实感在于,“中国文学整体似乎还没有好到足以得诺贝尔文学奖。”“但是,”他补充说:“作为一个创作者, 莫言是一个我追不上的小说家,无论是数量还是风格,我写不出那样的小说。也许过几年,我会觉得自己能追上,但至少现在不行。”

在台湾,同样有很多人以政治表现来质疑莫言的文学勇气,包括抄写《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一事。

有趣的是,有关《讲话》所指涉的政治意味,也曾经出现在台湾文学争论当中,不过权力两端易位。

1949年国民政府迁台之后,禁绝“左翼”文学,台湾人读不到鲁迅,留下来的是胡适、梁实秋一翼,以及台湾政府鼓励的“反共文学”。1970年代, 一方面是台湾经济腾飞,另一方面,中华民国退出联合国、与美国断交,一连串外交危机的爆发,岛内反抗力量集结,国民政府进入威权统治的末端。

这时,一些台湾评论家、作家批评当时台湾文坛盛行的西方现代派,认为文学要对社会现状做出批判反省,作家应具有社会关怀,他们被称为台湾的“乡土派”,继而引发了著名的“乡土文学论战”。

虽被统称为“乡土派”,事实上这一阵营内部蕴含着许多分歧。比如评论家叶石涛认为“乡土文学”是以“台湾为中心”的文学——这是在批评当时以外省人 为主、书写“祖国大陆”的“流亡文学”;作家陈映真则从中国国族主义和左翼立场出发,命名“乡土文学”,但是强调文学的写实风格和关怀广大人民的现实生活 困境,是这些批评者的共同点。

“乡土派”很快迎来了反击。最著名的是诗人余光中,他发表文章《狼来了》,说“乡土文学”就是中国大陆的“工农兵文学”,若干观点与毛泽东的《在延 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竟似有暗合之处”。在冷战的对峙中,这一政治暗示立刻引起国民党政府的关注,最终在官方的介入下,终止了论战。这篇文章后来也成 为余光中的人生污点。

“乡土文学论战”只持续了两年,但是对台湾社会影响深远。

它表面上看起来是“现代派”与“现实主义”的文学论争,事实上混杂了台湾社会的种种矛盾:“党外人士”与当政者、中国国族与台湾本土、左翼与右翼等 种种矛盾。而杨照认为真正的论战双方实际上是“官方意识形态”与“反官方意识形态”的争论,——那些关怀现实的“乡土文学”,实际上是当时台湾的政治异议 分子。

这与中国大陆1949年之后的文艺权力关系完全相反,两岸各自分走了文学的左右两翼,并将其发展到极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一种语境下 有可能是压迫性的,将文艺贬损为意识形态的工具;而在另一种语境下也有可能是进步的,强调了文艺与现实紧密的关系。如果无法历史地看待,文学与政治与社会 现实的关系,最终的论战都只能变成简单的站队。

1977年,“乡土文学论战”爆发时,朱天心才19岁,那年她出版了《击壤歌》,这是本描写高中女生的书,记下“大观园般的日子”,一年内再版十多 次,五年内畅销30万册,是一代人的青春读本。朱天心的父亲、作家朱西宁,当时也参与了“乡土文学论战”,身为外省人的他,质疑“乡土文学是很分明的被局 限在台湾的乡土”,他深受日本文化的影响,自称日本文化的好与坏都投射在他身上——“好的比如音乐和体育的普遍,坏的比如气度的不够恢弘活泼” 。

朱天心看这场论战,本来像看大人吵架,没想到自己也被卷入其中。在浓烈的论战中,她的书被称为“闺秀文学”,是国民党扶植的作家,是“商女不知亡国 恨”。写实派认为,这种在城市长大、生活衣食无忧的女孩子,只会写写自己所处的环境,写写爱情,正如她们的祖师奶奶张爱玲一般,是“姨太太文学”,无法登 入文学的殿堂。

在随后的创作中,朱天心证明了自己。她至今仍在勤奋写作,是台湾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在台湾,如同在任何一个地方,文学不可能与现实无关。但是机械地看待这二者的关系, 用政治表态和题材性质来判断作家,永远都是有问题的。作家最重要的是语言和形式的创造,以及对时代灵魂的书写。他们当中充满了混蛋、疯子、软弱的人。文 学,尤其是叙事文学,就是在深入人性的腹地,而人性又是如此含混复杂,那永远“政治正确”的作家,不可能是好作家。同样,在一个政治渗透到每一个角落社 会,思考人的处境,又怎能不对现实充满挣扎与反思?如果不能走出安全地带,更坚强地穿透痛苦与黑暗,也称不上是伟大的作家。

作家吴明益说:“也许可以这样来看待:得诺奖之后,莫言意识到他应该要成为格局更大的作家,他才57岁,还有可能写出更好的作品。不要像俄罗斯作家、197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仁尼琴一样,获奖之后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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