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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札记:理性爱国

时间:2012-09-19 07:43:48  来源:FT中文网  作者:

(2011年9月18日)

《历史的警钟,永远的昭示》,这篇新华社昨晚发出的稿件被中国各地媒体广泛刊载,3段小标题分别是:“历史,不该遗忘。警报是铭记国耻,而铭记不仅 仅是回味伤痛;牢记历史,就要居安思危,砥砺前行”;“历史,不容篡改。日本侵华是铁的事实,正如钓鱼岛是中国领土无可争辩;正视历史,是一个民族应有的 品格”;“历史,不能重来。民族屈辱永志不忘,民族复兴不可阻挡;反省历史,以史为鉴避免悲剧重演,自强不息创造美好未来”。

基于中日钓鱼岛争端激化以及发生在上周末的游行抗议,每年一次的“九•一八”祭日有了新基调:“理性爱国”。

今晨9时整,央视“朝闻天下”将镜头切换至沈阳,转播在此开始的仪式。9时18分,撞钟之后,在现场军警、学生以及这个东北城市街头车辆停驶的背景衬托下,导播让尖厉的防空警报声面向全中国鸣响了整整3分钟。

自称3分钟一言不发的央视主播回到屏幕前,请专家阐述“肃静中的悲凉促人深思”……在那场席卷全国的反日游行引发关于“暴徒化”的争论后,真正的“国耻纪念日”到来,这家中央媒体需要牢牢把握宣传节奏。

“面对钓鱼岛要有打‘持久战’的定力,‘定力’指的就是恐怕短时间很难取得阶段性的大成果,但是要有‘持久战’的准备,因为中国拥有更大的优势在于 时间,我们要用时间逐步增强这样一种实力,并且使问题解决逐步向更加有利的方向转化,这就需要我们有定力和爱心”——这就是白岩松昨晚在“新闻1+1”里 对节目标题做出的专门讲解。

为了说明“爱国同样需要定力,我们要守住法律这个底线”,在这档高收视率新闻评论节目中,央视编导们给出的第一个事例就是河原启一郎:“在云南彝良 地震之后,他自己买了药品去灾区做志愿者的救援。但是在途中,由于他是日本人,遭受了一些人的围攻,甚至是打击。今天凌晨的时候,他发了这样一个微博: ‘就在刚才我遭到很多人的攻击,虽然没有受伤,但是非常伤心。’看到这样的时候,国不是这样的爱法,立即心里有一些沮丧。”

白主播宣布,自己之所以在几个小时后“沮丧开始向乐观的方向去变化”,是因为看到了类似“抱歉,他们不能代表中国人”的微博评论。然后,他又举那个“将人们不慎推倒的鲜花默默放回到花盆里”的广州女孩为榜样,跟随在人民日报和中国青年报的身后呼吁“理性爱国”。

继昨日那篇《用文明法治凝聚爱国力量》后,中共中央机关报今天甚至提升了规格,由“本报评论员”在头版署名,发表《文明理性展现中国力量》:“爱国 不需要理由,但需要理智。爱国主义从来就不是抽象的,它和国家的根本利益紧紧联系在一起。作为一个有着悠久文明历史的大国的公民,我们在表达自己的爱国主 义热情时,应该坚守文明法治的底线。只有以大局为重,冷静理智、合法有序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自觉维护社会秩序,让世界看到中国人的团结、理性、智慧与勇 气,让世人看到中国的坚定、开放、自信与自强,才能更有效地凝聚起捍卫民族尊严、国家利益的强大力量,赢得国际社会更多的理解、尊重与支持。”

历经了抗议中的局部骚乱,人民日报确实需要重新宣讲威权主义——“我们坚信,在以胡锦涛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在全国人民的坚定拥护下,党和政府一定能够从国家民族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出发,正确处理好中日关系,有力维护国家利益、人民利益。”

所谓“从国家民族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出发”,内版那篇《中国有实力有信心捍卫钓鱼岛主权》已有表述,即“中国政府采取了宣示和强化中国对钓鱼岛主 权立场的一系列举措,海内外中华儿女爱国热情高涨,强烈谴责日本政府非法无效之举。这一切有力地伸张了我国对钓鱼岛的主权,打击了日方企图侵犯中国领土主 权的嚣张气焰。下一步,中方还将根据事态的发展,针锋相对地采取有力举措,坚定不移地维护国家领土主权。”

而所谓“持久战”,更是在《提交东海200海里外大陆架划界案是应然之举》中得到了一个具体的时间预测。根据人民日报记者引述国家海洋局专家之言,“根据目前的审议速度推测,中国东海划界案排队候审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等待20--30年。”

既如此,“化悲愤为力量”实在需要大讲特讲。人民日报海外版封面评论《纪念“九•一八”,走稳强国路》;人民网首页顶端《铭记“九一八”,中国在忧 患中走向强大》;新华社中国网事《爱同胞,非暴力》;京华时报《记忆国耻,接力强国》;中国青年报《自强是对历史最好的铭记》;潇湘晨报在沈阳“九•一 八”事变纪念馆外墙上许下“铭记国耻砥砺前行”的心愿;晶报把深圳警方“做个成熟理性公民”的呼吁做成头版头条,在“9•18”的烛光中期待“铭记国耻爱 中华,众志成城勿打砸”,并配社论《今天,我们更需要理性的公民》;成都商报和华西都市报正好有本省最高领导的谆谆教诲,《刘奇葆在谈到日本政府非法“购 买”钓鱼岛问题时指出:坚决捍卫领土主权坚决冷静理性爱国》……

新 京报在本轮引导中扮演重要角色,其周日社论《爱国就应做理性守法的公民》不仅令同城竞争对手亦需次日转发,昨晨那篇《爱国就该和“非理性”切割》又被重庆 时报看中,许以今日头条位置:“从这两日网上、网下主流舆论的表现来看,理性、守法爱国几乎是一致的共识。这充分说明了当下的主流民意和社会心态……人们 希望爱国而不破坏社会安定,珍视得来不易的发展成果和私人财产,因而,厌恶暴力以及那些煽动仇恨的人。那些‘宁可华夏遍地坟’、‘宁可华夏不长草’等极端 非理性的口号,也同样不得人心。尽管,打这些标语口号者或许并不违法,但是,这其实是那些‘非理性爱国’行为之奥援,不应鼓励和提倡。”

今天,这份以评论见长的北京报纸又可以自豪一下,《在“国耻”纪念中更自信地成长》再获新浪腾讯凤凰网同步推荐:“在钓鱼岛问题上,目前中国政府已 经或者还要拿出有效的反制措施,与日方交涉,并争取国际上的支持。不过,由于其复杂性,解决起来仍然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解决中日之 间的领土等争议,最终靠的不是口头呐喊,而是国家的强大;达致这个目标,既需要全力提升经济、军事、科技等为核心的国家硬实力,也需要全力提升以民主法 治、公平正义、自由平等为目标的民族软实力。”

不过,要论从反日标语转到民主诉求,还是南方都市报今天冲 了出去。在讲解了“如果激情肆虐了全社会,秩序就会发生崩裂,本末也终将倒置”的危害后,更是要借这篇《国耻日勿忘钓鱼岛,转型期建设强中国》一扫积郁: “从激愤的抗议现场回到冷峻的现实思考,努力完善我们的各项改革,实现小政府、大市场、好社会的格局,应该成为我们一直坚定不移的长久目标。在9月18日 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在保钓反日情绪不断高涨的背景下,牢记历史、勿忘国耻应该为每个中国人所铭记,而推进改革,实现中国的现代转型,更应该作为一个核心 的目标存于中国社会。我们决不能放弃钓鱼岛,我们更要建设一个由强大公民组成的伟大国家。”

那么多南方系名记转投腾讯,带来的直接成果就是不谋而合,甚至,依托相对宽松的网络媒体尺度,这些孜孜以求公民社会的媒体人能更加大声,比如在今日话题中高呼一声“天下兴亡,匹夫有权!”

“天下兴亡,匹夫固然有责;可也不能忽略:天下兴亡,匹夫也该有权”——责编刘彦伟开篇即阐明立场。这个立志“用常识解读新闻”的栏目,在一面五星 红旗前强调“国家硬气,先要让公民的权利硬气”,连声反问:“若个人私权可以被践踏,则保全国家意义何在?难道被'爱国者'蹂躏就好过被侵略者蹂躏?若民 众公权可以被僭越,则大国崛起价值几何?难道在一片‘大大的疆土’上做奴隶就强于在一块‘弹丸之地’上当主人?”

“任何以‘天下兴亡’为名义做出的践踏匹夫之权的行为,都是在为日本军国主义招魂”——这样的“乾坤大挪移”自然能够激发中国人权吁求者的普遍赞赏,而如果他们看到网易“专业控”里的文章,恐怕更是要为知识分子的启蒙勇气叫好。

在 用自家评论宣布《制造恐惧气氛不是爱国》的同时,这家门户请来“政见”观察员卲立讲解《中国人的民族主义从何而来?》:“教育程度和民族主义意识的强弱呈 现倒U型关系,即民族主义意识强的受访者,学历主要是小学和中学,没受过任何教育和受过高等教育的受访者民族主义意识弱。从收入的角度看,收入越低的受访 者,民族主义意识越强。从城市化角度看,城市新移民(农民工)的民族主义意识最强,农村居民在中间,城市居民最弱。从政治身份角度看,党员的民族主义意识 比非党员要强。”

不过,若是要获得韩寒的青睐,恐怕还得是下面一段:“随着城市化发展和教育的提高,民族主义思潮有可能减弱。民族主义对政权的稳定性和合法性有显著 效果,能压制公众对政治自由化的需求。”昨天下午,这位拥有极高号召力的青年意见领袖终于通过微博发言,写下《跳出棋盘的棋子》:“领导没面子的时候,我 们给他们长脸,领导有面子的时候,我们被他们掌嘴。有人坐钓鱼台,有人做鱼,我爱这土地,我却没有一寸土地,我爱这国家,我有我自己的方法。真爱就是要让 被爱者更受尊重,而不是以爱之名逃避惩罚,以爱之名大肆践踏,以爱之名自相残杀,以爱之名让这个国家变成一个笑话。”

虽然韩寒还在“建议新闻媒体在报道这些严重侵犯同胞利益的新闻时,不要扯上爱国两字”,但对那些已经不承认“爱国主义”价值的人们——比如连岳和肉唐僧——来说,“理性爱国”这个概念甚至也不存在。

这种“不要祖宗”的说法怎不叫爱国青年愤怒。“80后热血 派教主”枕戈志在守卫中国传统文化,微博自称周六即曾出现在长沙平和堂百货前,感觉“并没有夸张的暴民行为,比起穆斯林国家的抗美,中国人可说相当理性 了”、“大家走上街头,总要有一个练习的过程”,而后更在周日早晨发布对公知们的严正斥责:“砸车让少部分有钱人蒙受损失,但这是抵制日货的胜利。本人通 过实际观察,认为砸车行为被人夸大,认为这是文革暴力行为更是无稽之谈,这是躲在书斋里的人的幻想。虽然砸疼了部分人,但是,有钱人买车时,从此都要掂量 掂量,是不是要以实际行动来抵制日货?而不是嘴上说一套,背后另做一套!滑头!”

虽然不能把这些对峙最为激烈的冲突搬上纸面,但传统媒体总要探索自己的表达方式,来继续讨论“抵制日货”的意义。

重庆晨报决定全文转载人民日报海外版昨天那篇《中国何时对日扣动经济扳机》,并为之重拟标题“中国一旦被迫扣动经济扳机,日本做好倒退20年的准备了吗?”

“中国一旦被迫扣动经济扳机,不可能盲目射击,会精心挑选‘靶心’,尽可能选择对日方具有较大杀伤力、对己方具有较小损伤的目标,确定日本的‘七寸’,击中‘七寸’”——这个战术选择更是得到作者冯玮在齐鲁晚报接力讲解:《以“经济战”捍卫钓鱼岛主权》。

这 位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显然对“通过抵制日货解决领土争端是不现实的”之论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中国廉价劳动力和拥有13亿人口的广袤市场,对日 本充满诱惑。若前者或可在东南亚寻找,后者对日本而言则是无可替代,命脉所系”:“‘现在的经济活动中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一说辞仅属众人皆知 的‘正确的废话’,根本不着边际。须知中国对日出口所占比例从2001年的16.9%降至2011年的7.8%,主要是资源类产品,日本对华出口比率则从 2001年的7.7%增至2011年的19.7%,主要是消费品。另外,日本粮食自给率不足40%且约10%需从中国进口。依我拙见:‘我中可以没有你, 但你中不能没有我。’”

为了说明“日本最担心的是中国出台对日经济反制措施”,这份对日出口大省的畅销报纸此时更以《松下佳能在华工厂暂停工》为封面头条,文中引述分析称:“三年前日系家电就在走下坡路了,钓鱼岛事件更像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加速了日系家电企业的衰退。”

凤凰网在首页附加展示了“优衣库、7-11等停业”的图文,但下方配发的评论却是直斥“把100年前口号拿来用是思想懒惰”。

在旅日工程师俞天任看来,“抵制日货”这个口号在甲午战争时也就仅仅是“有一定的意义”,更不用说现在,“一牵扯到中日关系永远就只会蹦出‘抵制日 货’这几个字就更是只能说明无知了”:“好像是十年前开始,在网上就经常能看见‘如果中国人一个月不买日货,日本就要怎么样怎么样,一年又怎么样怎么样’ 的月经贴,先不要说里面的数据荒唐无稽,即使那里面的数据是真的又会怎样呢?根据中日贸易的互补现实,那里面所描写的日本惨象也正好同时是中国的惨象,至 多也就是杀人一千自损一千,和自杀一模一样。”

最终,还是回到“9.18”这个纪念日上来吧。环球时报讲 完《不彻底遏制日本右翼,东亚难安》和《钓鱼岛,要有”持久战”准备》的道理后,把社评位置留给了《回望9•18,中日实力历史性逆转》:“今天回头看 ‘九一八’,很多历史细节渐渐淹没,真正最夺人眼目的是这81年里中日这两个‘宿敌’块头的惊人变化。中国经历了无数苦难后,今天终于走在了战略上逐渐压 倒日本的路上。”

想来,这篇被新浪重点推荐的文章一定也很得戴旭等军方鹰派的欢迎,因为其中有言:“中国未必需要向日本‘复仇’,但继续扩大中日之间的实力差距,是 中国巩固对日战略主动的关键所在。说到底,日本才不怕中国民众上街抗议它,不怕中国舆论对其口诛笔伐,它最怕的就是中国实力继续快速增长,最怕中国的军费 与它的差距越拉越大。”

既然已经谈到军费,又怎么可以忽视到访的美国国防部长帕内塔。胡锡进总编正是将《千艘渔船驶近钓鱼岛,日本各界紧盯九一八。美防长呼吁中日克制》做 成封面文章,新华社昨晚也发来了欢迎词——“亚太地区的稳定不仅关系到亚洲各国的繁荣与福祉,也关系到美国的经济复苏和切身利益。希望美国从大处着眼,从 大局出发,不要拉偏架,避免中日之间的分歧进一步扩大。”

午时,门户正在传播两名日本人今晨登上钓鱼岛以及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的抗议消息。而在微博上,又已经出现了北京、深圳、上海、温州、衡阳等地的 “9•18”反日游行画面,有毛泽东画像,也有明显反讽的“给我三千城管兵,一定收回钓鱼岛;给我五百贪腐官,保证吃垮小日本”标语。

哪 个是“奉旨爱国”?哪个又是“将计就计”?这种景象恐怕谁也没法心中有底,@广州网警坐不住了,紧急恳求:“热心网友请注意,为了广州的平安稳定,请您暂 缓直播或转发有关现场的图片及文字,您的直播或者转发,有可能会吸引更多的人前往围观。围观的人多了,可能会使现场被沸腾热血冲昏了头脑的人做出不冷静的 行为。爱广州,请理性,勿围观,缓直播!”

(注:本文中之点评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本文编辑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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