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人民日报》头版图片，是展示“中国渔政船编队在钓鱼岛附近海域护渔巡航”；海外版封面评论，已连续第四天针对周边局势警告“搅局”者；人民网 首页头条，是转发那篇《华盛顿应克制民主说教的冲动》——与日本外务省召见中国大使抗议但中方声明“不接受交涉”相对应，代表中国最高官方意志的喉舌已经 做好了准备，向日本、菲律宾、南以及“站在背后”的美国显露强硬姿态。
老大哥带了头，小弟们当然也不甘于后。身居东北的《辽沈晚报》继续在这个议题上表现积极，头版头条大标题讲述“我渔政船警告日船撤出我领海”的过 程；《成都晚报》用“粗话”体现四川人的火爆脾气，在封面放上示意图，大喝一声“我巡航钓鱼岛，你抗议个屁”；《中国青年报》已经在通报《或允在钓鱼岛举 行“慰灵祭”，日本政府小动作不断》的动态；《京华时报》连发两篇评论，警告“日本最好丢掉对钓鱼岛的幻想”，针对三沙市赞赏“以‘行政存在’宣示国家主 权”的方式；《都市快报》更为那个三沙市建拘留所关押外国越境捕鱼者的消息加注说明，“只能罚款放人的历史要结束了”；最终还是《重庆晨报》高屋建瓴，千 言万语汇总成一句“保卫东海南海，中国很强硬”。
要 论说话强硬，除了在火车站里售卖的无名报刊外，又有谁能比得上《环球时报》呢？呼吁“后发制人，铺大南海‘摊子’”、建议“中国军演不妨更开放些”、讽刺 “美国重返亚太，其实缺少底气”，再加上一篇代表报社立场的社评《中国吓不住日本，日本更吓不住中国》：“我们支持中国政府在钓鱼岛问题上的不妥协态度。 我们认为中方对钓鱼岛海域的巡航应当日常化，而且渔政船应逐渐被武装船只取代，与日本保安厅部署在钓鱼岛海域的准军舰对等。”
骄傲地宣布“中国现在承受中日关系恶化的能力已经强于日本，至少中国经济的情况是这样”后，这份通常被视作“民族主义阵地”的畅销报纸提出建议： “中国应当准备加强对钓鱼岛行使主权的一揽子方案，随时根据日方的挑衅程度挑选使用。它们应当包括：设立钓鱼岛行政机构，并设立高级别的钓鱼岛军事建制。 在钓鱼岛附近设立军事演习区，如果日本敢在钓鱼岛驻军，就将钓鱼岛宣布为中国航空兵的靶场，等等。”
要与报纸头版那个《中日钓鱼岛交锋引战争猜测》的大标题响应，这篇社评也声称“中国不应在钓鱼岛问题上轻易言战，但中国的一些军事准备可以半公开进 行”：“我们既不能用绥靖求一时之安，也不能试图用一场武力来清除所有麻烦。真正的意志表现应当是我们很坚决，也很有持久力，我们既不怕矛盾激化，也不怕 一时解决不了的事情耗下去。”
门户网站当然乐于在显要位置展示这些必定引来高点击量的标题。在钓鱼岛专题的头条下面，编辑们也配发《菲律宾月底将标售3块南海油气田开采权》的动 态，以及来自东盟会议上的外交缠斗，即《菲外长金边恼羞成怒，指责中国“日益咄咄逼人”》。还是根据《环球时报》赴柬埔寨特派记者的描述，在菲律宾力推 “南海行为准则”之时，“东盟10国中不少国家不甘心被菲律宾‘劫持’，菲律宾媒体曝光说，东盟轮值主席国柬埔寨与菲律宾发生激烈争执。”
二、不同滋味
《齐鲁晚报》感叹“都是跪，不同滋味”——用来对比的两幅图一是“青岛：司机救人不留名，被救者母亲三次寻恩人”，二是“湖南：救人英雄‘头七’之日，被救者才现身”。
比起“正能量”，总还是“关我屁事”给人们带来的震撼更大，这后一个画面也是今晨门户新闻首页的主推之图。根据《三湘都市报》昨天发出的稿件，在前天晚间，被邓锦杰以生命代价救起的那一家三口，终于在救命恩人“头七”之日来到邓家叩首致歉，说了声“对不起”。
坚称当初自己离开现场是因为“完全不知情”，否认说过“关我屁事”这句令他们成为千夫所指的话，并得到娄底官员的调查旁证，靠临时做装修活养家糊口 的被救者一家现在或许是能获得少许谅解了，至少那份湖南报纸上已有专家劝告舆论谴责应考虑到“特殊情境”，《现代快报》也已由评论员赵勇劝告一句《宽恕忏 悔的被救者，也是一种善》：“‘冷血的被救者’终于露面了，这声‘对不起’虽然迟到了，但他们终于在救命恩人的遗像和家人面前忏悔了，相信邓锦杰的在天之 灵也会感到一丝安慰。但很多网友却不依不饶，‘牺牲了一个好人，留下了四个人渣’、‘至于你信不信被顶包了，我反正是信了’、‘这种人真该死’、‘给点钱 就想完事啊’……这样的留言比比皆是。这种情形，相信牺牲的邓锦杰也不愿看到……虽然他们的‘对不起’迟到了，虽然他们的冷漠曾经刺痛了我们。选择继续痛 骂是简单的，宽容曾经刺痛我们的被救者，才像舍己救人一样需要勇气和胸怀。”
虽 然也有《重庆时报》认定迟来歉意不过是“表演”、政府护送是“如此不信任民众的宽容和理性”，但《钱江晚报》的评论员更愿意赞扬娄底官方在此事中的“责任 精神”，因为那些被救者正是当地“通过公安部门地毯式排查并发动社区干部找到的”。虽然多有针对“他们三人被政府工作人员层层包围，我们亲属都靠不上边” 的抱怨和责问，但该报首席评论员戎国强却认定镇政府的“护送”安排“避免了一些人在情绪失控后可能的违法举动”，“想得周全，做得细致”。
不过，在北方，另一个镇政府恐怕就很难获得“一种体恤，一种善意，一种良知”的评价了，虽然他们也去道了歉，也去送了钱。得以持续报道陕西大月份引 产事件的财新网在昨晚引用当事人邓吉元消息，称7月10日下午6时许，这个家庭已与当地官方达成协议，将获7.06万元补偿，包括一次性补助2万元、误工 费和住宿费等，此外，“当地政府还承诺，将在乡镇召开会议，就他被诬为‘卖国贼’而做出澄清……对这些人‘批评教育’”。
其实，若是关注了邓吉彩的微博，早在达成协议的当天就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圆满结束”。在邓吉元因为募捐而遭受网友“人身攻击”以致停止更新微博 后，他的妹妹在昨晚通过自己的腾讯账号发出最后感叹：“我们要感谢的人太多太多，事情这样结束我们挺对不起关心我们的网友，对不起张凯律师，对不起杨支柱 老师。这种承载压力的负荷已经超出我们能接受的范围的很多倍了呀！当美国人把嫂子照片拿着游行时那种恐惧心理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太累了”，在“邓母强烈要求邓吉元与政府和解，以恢复正常生活”的压力下，邓吉元虽然对“补助”一词不满、认为应该改为“赔偿”，但毕竟还是在赴京逗留9天后回到了镇坪，并在签约时承诺“放弃诉讼”。
三、小道理、大道理
虽然意见领袖们又被激起了再辩计划生育政策合理性的念头，但漩涡中心的小人物们已在大体制面前最终选择了“相信党和政府”。毕竟，在引发了一轮对“基本国策”的强烈质疑后，如今也只有网络媒体可以刊载他们的命运故事了，即使是那些曾经义愤填膺的报纸，现在也只能绕道而行。
需要广州报纸绕道的还不只于此。在用一个通报跟踪报道“广州限牌”时，《南方都市报》的第一条消息是《短信散布“佛山限牌”消息，三汽车销售人员被 控制》的辟谣。虽然也转达了类似“限行后城际换乘停车场够用吗”、“限牌后会否催生黄牛‘倒号’”、“郊区不堵车可否发‘区域车牌’”以及“车牌拍卖收入 如何监督使用”这四大市民疑问，但这份广东省委机关报子报显然已经收敛了平日咄咄逼人异地监督的气势，引用来自广州社情民意中心的调查数据，显示“千名受 访市民过半支持限牌”。
至 于《新快报》、《广州日报》、《南方日报》，就更加谨言慎行，尽管“市交委主任冼伟雄称‘限牌令’在去年年初已征求过民意”的消息在昨天一经见报，便在微 博论坛上引发再质疑。所幸，《中国青年报》今天代为两肋插刀，由毛建国斥上一句《征询限牌民意别玩模糊战术》：“两年前谁会想到，所谓‘有效的交通需求管 理措施’竟然是指汽车限牌？在当时指向不明的情况下，公众同意未来可以采取一些措施，这是理性的善意的，但并非就赞同相关方面可以采取一切措施。理性不该 被误读，善意不该被利用，按相关方面的逻辑，难不成以后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开辟一条专用通道，以此来收费或放行公车？”
“要么是主观疏忽，要么是别有用心”，作者宣布，若是程序违规，“那些明明支持汽车限牌的人，很可能因为这一模糊的民意征询，而从此加入反对者行 列”。不过，在听闻了“限购”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双方意见后，《人民日报》今天在“绿色家园”版刊出作者漫笔，从道路拥堵、污染治理、公共交通等多视角着 手，强调“限购了不一定立竿见影，不限购情况更糟。这是一项无奈之举，却非因噎废食……限购带来的问题，比不限购的问题要小得多，两害相权取其轻，限购是 理性的选择。”
小道理，大道理……从这个角度来说，互不让步的人们更可以看一看由这份中共中央机关报评论部新推的系列作品第一篇，《多元时代更需凝聚共识》。
以“寻找我们社会的正能量”，文章不点名地举了一个现实例子，即“设想，家门口要建大型化工厂，你可能持反对态度；但邻居家孩子能去厂里上班，他就 可能举手赞成。建，还是不建，于是成了一个问题。”在声明当今中国已是“维权意识日益敏感、利益诉求更趋多元”后，文章强调：“当观点莫衷一是、看法不尽 相同时，共识是社会交流的基础。只要与自己结论相左，一切证据就都是伪证；一旦跟自己观点不同，不管出发点如何就都是‘敌军’，这种以主观判断取代客观现 实、用立场站队取代辩驳事理的思维方式和行动逻辑，有违公共生活中的民主原则。因为所谓民主，并不仅仅是制度设计，也是一种介入生活的基本态度和方式：讨 论问题时，如何对待别人？坚持理念时，又如何反思自己？”
谈到“民主”，又怎么绕得过在过去一周里的头号互联网舆情 ——“约架”？继昨日发表《“微博约架”撕裂社会》后，这份报纸的评论员们再苦心婆心说上一段：“我们的观点可以有别，但在尊重彼此上却应达成一致，这 样，意见不合者才不至于上演从对骂升级为‘约架’甚至围殴的闹剧；我们的价值可以多元，但在行为规范上却应有基本标准，这样，被救者才不至于理直气壮地一 走了之充当‘道德杀手’；我们对现在的认识可以各持己见，但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却应殊途同归。”
更多近在眼前的例子被拿来作为论据，比如“延长退休年龄你可以赞同或反对，老有所养却应是共同目标”，再比如“火灾吞噬的人数你可以怀疑，但及时公 开信息、不能造谣传谣却是基本原则”，《人民日报》评论部再次试图在中国日益尖锐的官民冲突之间担当调停角色：“在一个社会中，法律是低限度共识，道德是 高层次共识，二者都必不可少。未来中国的发展，必须找到这样的最大公约数……正在剧烈转型的中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成为一个整体，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凝聚社 会的共识。”
类似“中国大厦”这样的宏伟叙事有没有用？就算是那些在过去两年中屡屡赞扬《人民日报》言论的人们，有时也不免担心，“体制内的努力”会不会遭遇“说了白说”的结局。或许，影响顶层设计有点难，但至少搞定一个“共和国长子”还是有希望的。
正如《21世纪经济报道》昨天那篇《万柳地块背后的博弈，“限”出来的全国地王》所言，在中共中央机关报提前发表评论告诫《央企参与“地王”争夺恐 不合时宜》后，保利地产在那场拍卖开始前公开宣布退出。再接再厉，今天《人民日报》发表《别让地王干扰预期》，呼吁媒体同行“防止错误信息干扰楼市”、各 地政府调控遏制个别“楼王企业”；投桃报李，紧接着这个版，就是《企业社会责任特刊》，两整版大写着“保利地产，做央企社会责任排头兵”的事迹。
（注：本文中之点评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