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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札记:悬崖勒马

时间:2012-09-12 10:35:46  来源:FT中文网  作者:

一、中日“9.11”

“9.11”,或将成为中日关系一段时间里的关键转折点。

昨日午后,人民网等陆续编译外媒快讯,称在由首相野田佳彦主持召开的日本内阁会议上,已敲定钓鱼岛“国有化”方针:“将钓鱼岛、南小岛、北小岛三岛正式‘国有化’,并于11日用政府预算的准备金支付该款项,‘国有化’后的钓鱼岛将由日本海上保安厅管理。”

此时,中国最高领导人胡锦涛对日本的警告已刊登在人民日报头版和各地都市报头条位置上,中新社那条《华媒:胡锦涛主席对钓鱼岛问题表态极具分量》的标题还停留在腾讯和凤凰网首页,甚至,前一天影视明星文章领奖时说出的那句“钓鱼岛是中国的”也仍被新浪微博热门话题推荐着。

最 终还是到了摊牌时刻。16时许,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答问画面由央视播出,洪磊再一次说出“我们正在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将采取必要的措施维护国家的领土主 权”——“必要的措施”早就准备好了,17时刚过,新华网即更换头条稿件为《中国政府就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领海基线发表声明》,新华社中国网事栏目在微博 转发之时还提醒“要读懂本声明,请先看《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及毗连区法》”,即以下条款:“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关主管机关有充分理由认为外国船舶违反中华人 民共和国法律、法规时,可以对该外国船舶行使紧追权...本条规定的紧追权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军用船舶、军用航空器或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授权的执行政府公 务的船舶、航空器行使。”

中国官方试图以这份列出19个经纬度的文件反制日本,同时平缓国内民众对“外交软弱”的愤怒。曾任新华社国际部国际观察编辑室主任的马晓霖此时已经 用个人微博为此提供注解:“中国政府公布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的领海基线,意味着不再承认这些岛屿存在主权争议,而是明确中国对其拥有无可争议、不容谈判的 主权。相信围绕这一重大立场调整,中国将有一系列相应宣示、落实和维护主权的跟进措施,也不排除使用武力维护中国的核心利益。这是今天最重大的国际新 闻。”

新华社在夜幕降临前播发完毕重要稿件,这样就可以由拥有最多城乡观众的新闻联播逐条展示。先是《温家宝赴外交学院为周恩来同志和陈毅同志铜像揭幕并 向师生们发表讲话》,解说词所引述第一段就是“旧中国饱受屈辱,山河破碎,弱国无外交。中国政府和人民比任何人都珍惜来之不易的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即使 在极其艰难困苦的情况下,也是铮铮铁骨。钓鱼岛是中国固有领土,在主权和领土问题上,中国政府和人民绝不会退让半步”;在间隔几条政治局常委会见稿后,紧 接着就是长达近5分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声明字幕,宣布“中华民族任人欺凌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中国政府不会坐视领土主权受到侵犯”;再以《外交 部长杨洁篪召见日本驻华大使提出强烈抗议》、《中方公布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领海基点基线》作结。

然后,央视更出动《新闻1+1》、《东方时空》及《环球视线》三档名牌栏目,由主播们和专家对谈分析“我国公布领海基线为管理钓鱼岛提供法理支持”、“日右翼若再登钓鱼岛中方可依法抓扣”等。

除了用微博发布“微评论:捍卫领土主权,中国没有软肋”以 及“吾国虽大,寸土不让;犯我疆域,其远必诛!念东海碧波,故土孤悬,今夜难安!”的晚安帖外,人民日报今晨也已重装上阵,和海外版同步在头版全文刊出两 份声明,并发布半版长文《中国钓鱼岛岂容他人肆意“买卖”》。作者“国纪平”再从“钓鱼岛自古是中国的固有领土”的历史讲起,强调“日本窃取中国钓鱼岛非 法无效”、“中国为维护钓鱼岛主权对日本开展了坚决斗争”,最终警告“日本觊觎钓鱼岛的任何图谋终将失败”:“日本政府此举目的在于通过所谓‘国有化’, 强化其对钓鱼岛的所谓‘实际管辖’,以最终实现对钓鱼岛的侵占。无论日本政府如何辩解和粉饰,都掩盖不了这一行径的实质是在拿别人的东西进行‘买卖’…… 日本在钓鱼岛问题上的错误行径,根子在于日本一些势力对军国主义侵略罪责缺乏正确认识和深刻反省...是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成果的否定和挑战。从日本 处理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周边邻国的领土主权争端中,丝毫看不出日本对过去的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有真诚的悔意,反而暴露其想通过制造与邻国的摩擦,找回因侵略 战争的失败而蒙受的‘损失’和颜面的用心。”

  

“悬崖勒马”——这个对日本政府的奉劝更是引起人民日报研究者的注意。回忆过往,观察者网宣布,“它的出现,往往标志着中国动用军事力量,武装捍卫本国领土主权的行动即将开始……在抗美援朝、中印、中越自卫反击战前都曾如此警告过,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最高喉舌“三驾马车”共同示范,再加上这也实在是一个举国瞩目的话题,各地市场化媒体也不能落后。现代快报用黑粗线框将封面图片围住,高呼“钓鱼岛 从来就是中国的!”;同城的扬子晚报放弃了都市报时常强调的头版视觉,刊出外交部声明全文;新快报把“中国说不”的血红宣言字号放得比报头还大;长江商报 把经纬度数据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小岛轮廓四周,《我岛我海,昭告天下》……

来 自新华社的那篇《日本政府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几乎刊遍每一家时事媒体,更成为多份都市报今日标题来源。辽沈晚报摘录出“日本赌博,必输无疑”的封面大 标题,并配以“日本行为有多恶劣,代价便有多苦涩”和“如果听任日本右翼势力继续膨胀,未来日本军国主义仍有可能死灰复燃”的警句;东方早报和广州日报是 在封面选用那句定义当前局势的“中日关系面临新世纪以来最为严峻的挑战”;潇湘晨报更是请读者从望远镜远眺东海领土,标明“钓鱼岛危机一触即发”。

除了针对“规定动作”作自我发挥之外,也有少部分报章干脆自己延请专家。齐鲁晚报提供的解读是《中国正逐步收回钓鱼岛问题主动权》;中国青年报在 《政客火中取栗,中日关系沉至谷底》中分析野田政府的算计,即“眼下正值中国共产党十八大召开前夕,中国政府为保持政治上和外交上的稳定,保持政权的平稳 过渡,不会因为一个岛对日本开战”;重庆晨报则将外交部发言人、外交部声明、召见日驻华大使、温家宝外交学院讲话和公布领海基线并称为中国掀起的五轮愤怒 “反击波”,并由复旦大学教授冯玮解释《公布领海基线意味着什么?日公务船一进入即是入侵》:“钓鱼岛领海基线的确定,也在东海划界问题上给日本狠狠一 击,彻底否定了日本对钓鱼岛的所谓实际控制,以后外国军船要进入钓鱼岛海域,必须经过中国政府许可,同时未来东海划界中日之间的谈判空间基本已经被封 死。”

来自新华社、来自央视、来自人民日报,以及来自各地都市报的这些报道和评论,汇总在今日五大门户头条专题中,并辅以《重庆大轰炸受害者、幸存者在重庆市高院向日本政府发起索赔起诉》的图片,搜狐更展示了引自央广的《日本今日拟签购岛合同,美“暗中”支持》。

新华网此时需要请解放军报来助威,由其斥责“日执意‘购岛’是二战结束以来对中国主权最赤裸裸的挑战”:“今天的中国,既不是甲午战争时期的中国, 也不是日本侵华战争时期的中国。事实必将有力证明,在主权和领土问题上,中国政府和铁骨铮铮的中国人民绝不会退让半步。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维护领土主权的 意志是坚定不移的,我们有决心、有能力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在此,我们郑重警告日本政府:不要玩火!否则,由这场危险而徒劳的闹剧造成的一切后果,只能由日 方承担。”

“铁骨铮铮”、“任人欺凌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这样的慷慨激昂,让一些爱国青年感到振奋,但当他们看到今天的环球时报时,难免又要纳闷,为什么这 张昨天还发表《停止购岛是中日免“战”第一步》,今天却在代表编辑部立场的社评中说:“中国人任何‘只要出动海军就可解决问题’的想法都是幼稚的”。

封面文章宣告《中国强硬回击日本买岛》,这份中共中央机关报子报需要稍稍控制节奏,在《钓鱼岛,中国“国有”地位不会变》中向激动人群讲解时机的重 要性:“愤怒、发狠都没有用,树立并努力实现这个目标才是中国人的志气。但我们必须清楚,这是一项艰难而漫长的事业,它要求中国人必须有意志、智慧,还要 高度团结……总体上说,现在未必就是中国同争议国家‘彻底解决’领土问题的最佳时机,因为中国现在的国力处于快速上升中,而当下又是中国被美国等西方力量 ‘看得最紧’的时候,中国现有力量对于突破并压制这种‘盯防’,创造对中国最有利的领土谈判环境还远远不够。现在搞‘彻底解决’,中国吃亏的可能性很 大。”

用 “钓鱼岛跑不了,衰落的日本最终守不住它,它是中国的神圣领土,也是对日斗争可以预见的囊中之物”为爱国者打气,胡锡进总编也提出了斗争原则:“一是不能 怕事。宣示主权只要发外交声明就可以,是最容易做的。保持并扩大争议都必须有行动,在钓鱼岛问题上这些行动就是民间保钓,组织渔船前往作业,中国执法船越 来越频密的巡航等等。随着日方控制行为的加码,我们的行动也要不断升级。”

两相呼应,世界华人保钓联盟副会长李义强正在版面下方向上建言:“现在看来,解决钓鱼岛问题的核心力量一定是中国大陆政府,不是台湾,也不是香港。 民间是推手。在目前这种现状下,民间保钓运动存在和发挥的空间还很大。我们希望民间有更多的渠道跟政府进行相应的沟通,让我们了解政府想要做什么,或者这 个阶段我们能怎么配合政府在钓鱼岛问题上有效地展开行动。”

这篇汇总包括台商、教授、国家海洋局资深研究员、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所长以及罗援、戴旭这两位军方人物的发言集,以“坚决与日本打一场‘钓鱼岛保 卫战’”为题,声称:“日本正式决定将钓鱼岛‘国有化’再次给我们敲了一记重重的警钟,过去我们善意地追求‘搁置争议’,现在恐怕很难再‘搁置’了……在 东海、南海争端上,我们一定要有全面的国家战略,要有顶层设计。我们应该尽快成立国家海洋委员会。东海、南海问题不能再往后拖了。”

环球时报的苦口婆心被搜狐和凤凰网重点展示,而新浪编辑更 推荐新闻晨报评论主笔许莽的《捍卫核心利益必须不惜代价》干净利落:“此前有一种以‘双刃剑’为比喻的论调,意思是,一旦冲突升级,和平不再,就会损害经 济社会发展、伤及国民福祉。但正如温总理所说,中国人民‘即使在极其艰难困苦的情况下,也是铮铮铁骨’,何况今日崛起之中国!中国不惹事,但中国绝不怕 事。尤其是在领土主权问题上,中国不容丝毫侵犯。如果说有朝一日,为了彻底解决钓鱼岛问题中日之间需要有一个了断,那么中国不怕付出任何代价,而那个让我 们付出代价的国家,其付出的代价必定比我们大得多。”

与此等热血相比,财新传媒编委张剑荆《再议钓鱼岛问题的解决》多少显得气势弱了,显得过于注重经济理性:“中国应尽最大努力,保持克制,坚持在枪炮 不响的情况下,运用外交、经济和政治手段处理钓鱼岛问题。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中国都应以国家建设为首要目标,以国内改革和发展为第一要务。”

二、表哥表弟

其实,李承鹏大概就支持张剑荆,只不过他昨晚在微博中用的是反讽:“钓鱼岛是中国的!而中国是我们的,保卫钓鱼岛就是保卫我们!所以,从明天起我要直接爱护我自己,关心空气、水质、税收和物价,不让贪官占我的便宜,不让私人财产轻易流失,我要活得好好的,气死丫日本人!”

对 内政治理的不满一直是消耗爱国热情的重要因素,而官员贪腐又是最受诟病之焦点。所以,中国青年报一方面要针对瓮安县委决定将4年前被民众烧毁的“县委大楼 遗迹”保留之事,告诫《瓮安的“疮疤”并不只属于瓮安》;一方面也要允许评论员曹林劝说《官员要读懂公众紧盯名表的深意》:“湖北麻城市委书记杨遥近日在 微博上就关于媒体报道该市学生自带桌椅上学以及网友质疑其佩戴名表问题进行回应。杨遥说,这是他六年前购买的一块浪琴牌电子石英表,其价值相信网友一查便 知。若有其他需要了解的问题,可直接与麻城市委办公室和他本人联系。杨遥还公布了自己的电子邮箱。”

杨遥之事起于湖北本地长江商报上周一对麻城市顺河镇3000名学生“扛着课桌去上学”的封面报道,那幅在晨曦中的辛酸图片令诸多闻讯者心酸,尤其是在他们又得知这个贫困县曾建外号“白宫”的政府办公大楼、前任市委书记已被双规之后,无不义愤填膺责问教育经费下落。

虽然长江商报副总编因报道而被免职的消息此后被当事人自己否认,但麻城官员已成千夫所指。虽然新华社在8日引述麻城市政府决定,称“在地方财政原已 投入400万元的基础上,再筹措500万元专项资金,一次性解决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学生的课桌椅问题,同时号召全市党员干部开展‘健康课桌’认捐活 动”,但挡不住在人肉搜索中尝到反腐甜头的网民将杨遥定义为“表弟”——因为他们发现这位现任市委书记疑似戴有名表。

“表哥”陕西安监局长杨达才虽然已屡屡在网络上传出“被双规”,但迄今那还只是美好愿望;所以,当杨书记9月9日也公开现身微博发布公开信,难免要让网络反腐斗士们先入为主地推测他是另一个危机公关者。

“官员的动机无法揣测,也不应该揣测”——这是曹林的劝说,他再次强调“这种微博素养值得赞赏。权力还没有被关进笼子,官员还没有被民主驯服,但在强大的微博民意面前,起码已经表现出礼节性的谦卑。”

不过,他更想讲的还是下面几段:“公众紧盯的远远不只是一两块表,而是表达一种对监督政府和官员的渴求。紧盯的是名表,表达的却是监督的无力和寂 寞...这也是一种报复性的监督。当公众无法在既有的制度中正常地监督官员的财产时,就会报复性地紧盯他们身上那些看得见的消费品,以‘有罪推定’的逻 辑、妖魔化的想象和扒粪的亢奋去曝光他们的手表、眼镜、腰带、手镯、西装、领带、金牙、皮鞋、香烟等,倒逼他们‘公开财产自证清白’。本来,这些都属于官 员的隐私,是一个人的正常消费,可因为财产的不透明,权力的不受约束,廉洁与否看不见,于是这些消费品都成了敏感物品,公众想从这些看得见的消费上推定和 想象官员的廉政信息。”

而后,他向抱怨自己这个群体“被舆论妖魔化”的官员喊话:“这种妖魔化并非源于公众的偏见,而是源于制度的原罪。官员财产不透明,一直拒绝公开收 入,无异于自证不清白,自证收入中有很多见不得阳光的东西。一切妖魔化的想象,都源于这种遮掩。毫不客气地说,官员财产不透明的制度,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 妖魔,它不仅制造着腐败的机会,更制造着公众对官员的妖魔化想象,使一个群体成为妖魔的代名词。”

劝说尽快出台官员财产公开制度的还有这份团中央机关报上的另一篇文章,来自祝华新,《网民逼出“领导出镜须知”,让“官不聊生”须依据事实》。在摘 录了“不开名车;名牌服装撕掉商标;名烟装在普通烟盒内”等网络段子后,文章正是引用手表鉴定专家“花总丢了金箍棒”之言:“官员的财产不公开,信息不透 明,自然会引起外界的猜疑,我希望通过鉴表事件,促使官员们公示财产。”

说 起来,今天同时论及瓮安之事与围观名表的还有钱江晚报,这份浙江报纸说《围观的是表,质疑的是“心”》:“一个可能会让杨书记多少有点儿尴尬的现实是,哪 怕是我们选择相信,哪怕我们都承认杨书记戴一块万把块钱的名表并不是什么超高消费的事情,但这样的及时辩解似乎也并没有为杨书记的形象挽回多少失分。不能 怨网友们太苛刻,实在是在麻城市政府‘没有一项可用于添置课桌椅的资金’的郑重宣告还在民众耳畔回荡的敏感时期,杨书记的名表带来的负面效应被无限制地放 大……说白了,名表只是个引子,事到如今,网友们围观的是官员的政绩和对民生的尊重程度。网友的眼里揉不进沙子,所以‘表哥’被大家穷追猛打;我们的眼里 更见不得偷懒和冷漠,所以‘表弟’才会和‘表哥’成了难兄难弟,被网友的口水淹没。在民众心中的天平上,官员的廉政和勤政同样重要。”

最终还是腾讯今日话题的编辑们独辟蹊径,制作一个奥巴马、布什、克林顿等人的中低端品牌手表列表,讲解《美国总统为什么敢秀名表》的道理:“总统的 穿戴看似无所顾忌,其实小心翼翼;购置穿戴的资金来源也要向民众公布;如果‘表哥们’的表像美国总统一般经过层层锤炼,来源用处都清清楚楚,那戴块名表也 无妨。”

(注:本文中之点评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本文编辑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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