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也擅用漫画贬损，时评头条怒斥《比试验更可耻的， 是谎言》，声称“不懂得拐弯抹角的美国塔夫茨大学”用“真相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事儿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明明做了，政府部门却要否认。难道在 他们眼里，被知情的风险，比让几十个孩子拿人体当试验的风险还要来得更为可怕？官方不说实话，百姓就说脏话。美国人自己的孩子不敢拿来试验，你凭什么慷中 国父母之慨‘引狼入室’？不是自家的孩子不心疼，你们怎么不拿自己的孩子去做试验？这场试验是谁批准的？你究竟有没有明确告诉家长，他们的孩子是在进行一 场由美国科研机构组织的、极具风险的转基因食品试验？是什么样的诱惑使得众多职能部门为美国科研机构一路敞开绿灯？面对民意追问，堂堂政府部门凭什么向公 众编造谎言？”
“说假话的遇到个不会‘配合’的美国塔夫茨大学发言人，其老实的回复，再次让国人验证了纠缠在脑子里的思维怪圈：只要是公众质疑的，往往是被官方否 认的；而凡是官方否认的，结果却往往是事实。这种思维怪圈带给社会的危害是：会不会有一天，公众习惯性地认为，凡是官方说正确的，就一定不正确；反之，亦 然？”——这份浙江省委机关报子报评论员的思路，武汉市委机关报也在担心。
按照长江日报这篇被凤凰网作为头条推荐的评论中的追问，“湖南疾控中心称，在衡阳江口中心小学进行的实验，未与美国及境外的任何机构发生直接关系。 直接关系是什么意思？没有直接关系，有没有间接关系？如果有，间接关系又是什么……“没有直接关系”的模糊说词，给人的感觉是掩人耳目。”
但恐怕沈彬看到那句“‘绿色和平’是较有影响的国际非政府组织”难免要冷笑几声，虽然不点名，但他也要在东方早报社评中写明：“此次事件的报料者， 其不择手段也是出了名的。大家应该不会忘记今年4月23日，该机构发布报告称：立顿的茶含有被国家禁止的高毒农药吧！其实那就是该机构用耸人的文字游戏忽 悠了大家，立顿茶相关的农药指标，只有国家标准两千分之一。某位中国环境专家跟他们接触后的感觉就是：他们在‘传教’。”
在《谁隐瞒了“儿童试验转基因大米”真相》中，这份北京报纸允许作者李慧翔强调一个事实：“很多人猜测衡阳方面的‘辟谣’造假，不过，在湖南省疾控 中心网站上，去年6月27日就有该‘效率研究’的新闻，新闻图片显示，孩子们吃的并非转基因金大米。而且，无论是试验时间，还是试验人数，都与唐广文的试 验对应不上。”
于是，这篇得到新浪腾讯重点推荐的文章追问：“但据唐广文的论文描述，其试验也是在‘湖南某农村地区”展开的。湖南方面为何用公开的‘效率研究’试 验，来否认信息不透明的转基因试验？原因或许只有两个：一是故意隐瞒，有关部门掩盖事实真相、欺瞒公众；二是有关部门不知晓唐广文的这个试验，此事或系学 术丑闻。”
论文的几位作者胡余明、荫士安、王茵，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新京报的疑问可以从中共中央机关报今天那篇报道中找到一些线索。人民网自家用在首页顶端的大标题正是“人民日报调查‘转基因大米人体试验：六大疑问真相待解，究竟谁在说谎？”
这家媒体想要借助权威身份一网打尽个中争议：“疑问一：中方作者是否知晓论文内容？【调查】中方作者称对黄金大米数据不知情或对论文不知情；疑问 二：湖南是否进行过转基因大米试验？【调查】湖南省农业厅称，2008年以来，湖南省从未进行过任何转基因大米试验；疑问三：在湖南小学做的是什么实验？ 【调查】课题负责人与实验小学表示，是国家自然基金研究项目，不是转基因试验；疑问四：实验所需食材来自哪里？【调查】实验方称食材均在当地采购，负责烹 饪的厨师称未见过黄颜色大米；疑问五：家长学生对实验是否知情？【调查】超过100名学生参与实验，家长均签署了课题研究知情同意书；疑问六：中方课题是 否美方主导？【调查】课题经费来自国内，在实验室分析技术上得到美国塔夫茨大学的支持。”
新浪重拟的标题点明了关键，即“转基因试验论文中方作者否认让儿童吃黄金大米”：“第三作者荫士安是中国疾控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研究员，他9月4 日给记者的声明称，“(我)对美方论文中涉及菠菜和β-胡萝卜素的实验知情，对黄金大米数据不知情；我们的项目(即在湖南衡南县江口中心小学做的实验)在 于植物性食物(如菠菜)中胡萝卜素转化成维生素A的效率。”
二、鹰派鸽派
由中国人大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副院长郑风田在《怎能拿儿童当“实验小老鼠”》中警告面对外国研究机构“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倒也符合环球时报的常见思路。但当《胡锦涛会见希拉里》的消息午前传来时，事涉中美的转基因试验报道已从包括人民网在内的各门户首页渐渐撤下。
外交大局就要在高峰会谈中展开。人民日报海外版的预热是《美国有三个问题要想清楚》，环球时报是《让希拉里了解中国捍卫领土的决心》，不过，后者的鹰派姿态今天却遭遇了来自中国青年报的嘲讽——《媒体别拿“爱国”当生意做》。
出面的不是与胡锡进长期缠斗的曹林，而是冰点周刊主编徐百柯，他在头版强调习近平和希拉里都曾表达过“南太平洋足够辽阔，可以容下美国和中国共存” 之意，批评某些“建言者”却还停留在陈旧的语境中：“比如，有中国学者在报纸上发表致希拉里的公开信，指责称：‘美国当前对中国有三层心态环环相扣：仇视 中国政治、利用中国市场、打压中国发展。基于这样复杂的心理结构，美国玩起了自以为得意的‘巧战略’：不直接出面与中国对抗，却怂恿中国周边国家干扰中国 发展。”其中对美国国际战略的分析并非全无道理，但这种言说方式，依旧属于以斗争性词汇进行描述、气势汹汹地给予谴责这样的‘革命语态’，其背后的对抗性 心态显而易见。”
这封由浙江大学儒商与东亚文明研究中心研究员黄元署名的公开信来自环球时报网站，而徐百柯的下一个批判对象正是代表环球时报基本立场的昨日社评《希 拉里，深度强化中美互疑的人》：“作为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的外交风格与我们有冲撞，某些言论‘愣’甚至拙劣，这些都是事实，中国人可以不喜欢她。但中美决 策层是否就‘互疑’了呢？在问题的核心层面，国内一些战略专家、评论者的种种意气之论，恐怕并不成立。进而，成天把‘霸权’、‘主宰’、‘圈套’、‘野 心’挂在嘴边，难道就不是在强化互疑吗？什么叫‘互’，一个巴掌拍不响，单方面的极端也难成气候。”
“商业民族主义”——徐主编就差点名斥责那份畅销的人民日 报子报了。“为了自家那点儿零售量或收视率，拿‘爱国’当媒体生意做。近年来媒体市场的一个新动向是，先放狠话挑动公众情绪，以此‘培育’市场，再接连放 狠话，来迎合这种被裹挟的情绪，收获市场大卖”，这篇得到新浪腾讯凤凰共同推荐的评论，而后更是谈及中日冲突：“围绕钓鱼岛问题，一些报纸和地方卫视评论 员，甚至放言中日将有一战，‘如果中日发生新战争，它一定是中国人在心理上洗刷一个多世纪耻辱的战争。无论其他什么样的战事，都不如中日战争更适合扮演这 样的角色了。’说这样的话，其不负责任和不顾大局，几乎与我们所反对的他国极端势力无异。习惯于这种言说方式和话语体系的媒体，请收手，饶过公众吧。不管 是报纸版面上，还是电视播出时段里，在公共舆论场中成天渲染那类对抗乃至战争情绪的，要么是臆想的受虐狂，要么就是利用商业民族主义来消费爱国。前者可 悲，后者可恶。”
团中央机关报的这种劝和思路并非自今日始，昨天徐百柯即已在同样位置发表《清醒爱国，别上了石原们的当》，以当年胡耀邦访日时之气魄劝告今时“不该 被石原和他的购岛老鼠屎喧宾夺主”。在这种有意缓和的气氛下，人民网昨天也编译发布日本共同社文章，称北京警方昨日宣布行政拘留强摘日本大使座驾国旗的两 名男子“是基于日中双方的共同想法，避免走司法程序造成拖延以便尽早结束事端。”
不过，就在今天上午，五大门户均以重点位置引用最新消息，即《日本政府以1.7亿元“购买”钓鱼岛》：“政府已与栗原家族就近期签署买卖协议达成一致，中央政府最终将绕过石原慎太郎的东京都政府，直接将钓鱼岛‘收归国有’。”
央视昨晚就已经接连播出了《日媒曝光阻止保钓“行动指南”》以及《钓鱼岛，不容他国随意“买卖”！》的专题，所以，编导们现在把握“鹰派鸽派”平衡的难度就更大了吧。
三、无力感
拿环球时报当靶子的还有重庆时报，因为他们觉得“扒粪时代，让方大国们倒掉并不容易”。
根据东方早报昨日报道中有关广州越秀区武装部有关人士否认方大国被停职、只说方现在正配合组织调查的描述，评论员时言平感叹不少民众“迫不及待宣布 这是庶民的胜利、公共舆论的胜利”是过于自信：“虽然民间的扒粪运动轰轰烈烈，但并不意味着方大国们倒霉的时候到了。体制内外两股监督力量不能合流，腐败 也就难以涤荡，被误伤的权力也难证清白。”
其实，就算现在有人愿意反省方政委是不是被激荡的舆论火气所误伤，甚至是成了“一盘大棋”中的替罪羊，恐怕也没有太多意义了。云南信息报已经把东方 早报昨日那篇感叹中央级媒体利用微博爆发威力的稿件改题为“新华、人民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成都商报评论员付克友更是引述小康杂志有关媒体公信力的调查 数据，称赞《微博时代的公信力是平等对话炼成的》。
《微博扳倒方大国，昨天轮到彭玉麟。他是成都交警，执法耍狠遭停职》——只怕重庆晨报对自媒体时代的欢呼并不能感染到曹林，他现在的感慨反而是： “网评涛涛，微博汹涌，舆论喧嚣，中国舆论场的权力格局正在发生一场看得见的革命。这个舆论场的兴起，带来的是民意的张扬和表达的自由，也带来了舆情的混 乱。有些事情，本来是有真相的，可调查者多了，反而没有真相了；有些事情，本来很清晰，可经微博这么一搅和，是非曲直变得非常模糊。”
这位中国青年报评论员的困惑，恐怕也是一些民间意见领袖的 共同心声：“这家媒体以‘替弱者维权’的立场去调查，寻找有利于弱者的证据；那家媒体以‘推翻网络的判断，还政府清白’的立场去调查，寻找有利于政府的证 据，其结果无非是强化各自既有立场，而不会找到信息上的交集……更多的是没有去现场，而是根据刻板的成见去想象，或者根据逻辑去抽象地推演。别人拿出的证 据，只要不合我的想象，就不接受；别人拿出的事实，只要不符合我的推演结果，就斥之为谣言。”
“每个人都在党同伐异，观点一样的就是朋友，观点不同就是敌人，‘五毛’与‘公知’的帽子齐飞；每个人都固执己见，而没有‘通过辩论寻求共识接近真 理’的自由精神。都在尽量歪曲对方，而不是尽量理解对方，那么，辩论必然成为吵架斗殴，发展成各拉帮派、各立山头的网络群架”——在哀叹了共识之缺乏后， 这篇文章也要强调“政府的公信和权威的缺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网络的不靠谱，加上一个不靠谱的政府部门，真相便成了奢侈品。对真理最大的威胁， 其实不是谬误，而是对自由辩论的扼杀。这个扼杀者，有人心的封闭、网络的浮躁，更有一双看得见的手。”
曹林的同行杨耕身有另一种无力感，他通过东方早报来慨叹《所谓“热点新闻周期律”》：“有时候，安全事故总是扎堆似的出现，在一时间成为重大话题， 炙手可热，却又总是在转瞬间议题转移，后来居上……我们似乎一再发现，如此循环往复的类似事件，常常并没有加深我们对相应事件及其灾难性后果的苦难印象， 反倒越来越培养出了我们处变不惊、见怪不怪的性情。”
“维权者总是尽可能地‘搏出位’，来吸引公众关注”、“惯常的丑闻或悲剧以娱乐化的方式呈现”，他所举的例子是“在惨烈的延安车祸事件中，就出现了 一个‘笑场哥’兼‘多表哥’，于是作为巨大悲剧事件的车祸本身反而迅速从公共空间淡出。”于是，这位媒体人重新向公权力要解决方案，因为“如果仍缺乏有效 的治理，真正的改变，那么热点新闻的周期性轮回必将继续”：“一说塌桥，便是‘货车超重’或‘遭遇百年不遇的暴雨’；一说群体性事件，便是‘不明真相’或 ‘别有用心’。还比如在责任追究上，其结果要么是易地而官，要么是轻描淡写。而对于一些显见的根本性解决之道，却迟迟未见推进。此番种种，大抵可谓一些地 方的政府在应对或治理上的‘大姨妈’现象了。”
所 以，从“热点新闻周期律“这个角度来说，类似《两中国人斗殴迫使瑞航班机折返》这样的消息，除了赢来一个“丢人丢上了天”这样的娱乐化唾弃外，也只能让人 一边劝乘客提高素质一边要航空公司改进服务；至于《深圳鹏程医院患者提刀砍医护》，除了一面呼吁患者减少戾气，一面继续猜疑医生过度治疗，媒体舆论恐怕也 做不了更多。
（注：本文中之点评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本文编辑刘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