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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生豪: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时间:2012-02-16 17:57:32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桑克

桑克



朱生豪,著名的莎士比亚戏剧翻译家、诗人。1912年2月2日生于浙江嘉兴的一个破落的商人家庭。他所译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是迄今我国莎士比亚作品质 量最好的译本之一,也是最完整的译本。我国出版的第一部外国作家全集——1978年版的《莎士比亚全集》(中文本),戏剧部分采用了朱生豪的全部译文。 

朱生豪沉默的程度让人吃惊。他自己说:“一年之中,整天不说一句话的日子有一百多天,说话不到十句的有二百多天,其余日子说得最多的也不到三十句。” 

仔细想象一下这种生活,的确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其中的寂寞和孤苦,每分每秒,都流溢着酸涩而凄楚的滋味。孔丘曾说“君子寡言”,朱生豪算是事先得了比较贴切的表彰,或可以安慰一下日益孤寂的心灵。 

人生看起来漫长,而实践之中,又是可以随时戛然而止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结束了,所谓长寿也不过是想象而已。这是我近年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得。 

而自称“古怪的孤独的孩子”的朱生豪,的确像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每日沉浸于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而于外界多少生出一些恐惧的心来,他不仅对陌生人无话可 说,即使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友也是默然缄口,他宁可选择写信,表达自己丰富心灵的某一个瞬间。他的句子看起来清晰、理性,而实则却处于矛盾而复杂的纠葛之 地。 

朱生豪给宋清如的信中常常夹杂着这样灰色的心绪:“常常心里的热望使我和你写信,然而每回写时是一个悲哀,我总是希望能告诉你一些新的言语,然而笔下只有空虚,烦杂的思绪,即使勉强表现出来,也是难堪的丑恶。” 

粗粗读来,不知情者误以为朱生豪是布尔乔亚一族呢。咳,其实人生之中哪有那么多实际的快乐可言?无论是搏斗者还是沉沦者,都是承担着无常的重量的,不同的 是,前者看清了这重量而毅然接受,后者却没能看清,只好糊涂着消耗时光。朱生豪是清楚的,虽然不像卡夫卡的沉默近于一种深刻哲学,但也能让人感到一种窒息 般的压力。 

我依稀记得一部中文版卡夫卡小说的封面,木刻肖像中的卡夫卡瘦削而清癯,眼窝深陷,似乎要把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都容纳进去。我见过颜仲的这幅木刻原作, 它比封面中的肖像大了许多,笔触也异常清晰有力,如同卡夫卡留在布拉格或者人心的痕迹。朱生豪的痕迹也是这般浓重,三十一部中译莎剧,自然是煌煌巨著。但 他自己却没能看到它们的出版,他辞世两年之后,才出了其中的二十七种,而三十一部出齐,则是九年之后的事了。


这样的劳动者,生前缺少足够的关心。或以为他是自愿如此吧,然而扪心自问:这怎么可能?谁不希望生前就能得到他该得到的慰藉呢?只是不可得,而终究无法罢了。 

和夏济安一样,朱生豪也喜欢看电影。这些虚幻的影象给了他一些细致而清浅的满足。他说迷人精Marlese Dietritch的电影,几乎每部都看,“恋歌是富有诗意的,但不是她本色的作风”。而对自己爱着的宋清如,他也赋予了许多幻想的成分,他甚至当面对宋说,所谓爱的对象主要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宋清如是一个了不起的通达的女性,她深深理解朱生豪这句话“并不是否定他感情的专注”,“无非是寻求心灵的寄托”而已。人和人之间的理解是艰难的,达到他们夫妻这种程度的确罕见。 

我 从不愿意说朱生豪居于不胜寒的高处。精神活动比较多的人,多少都是寂寞的。而每日与莎士比亚生活在一起的人,寂寞就更深如古井了。更何况朱生豪不能以母语 直接和莎氏晤谈,之间多少是有些隔膜的,但他的隔膜以我看来,已经是最接近的程度了。回过头看,寂寞也非译事的代价,只是另外一种愉悦和放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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