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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孩重生之路: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时间:2011-11-16 12:25:25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

          6岁男孩王庚湘,小声问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人:“你也是为了我的面具来的吗?”

70多家媒体的持续跟进,令山西汾阳这个重度烧伤的“面具娃娃”广为人知,让他获得了急需的部分手术费用,也让他过早知晓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是怎样一张脸:十几块皮肤像碎布一样缝缀,被细密针脚连接,它们全部来自后背。整张脸麻裂得像庄稼地一样。灰白色弹力头套紧绷住头部,压制术后疯狂生长的瘢痕。他的高兴和愤怒,得从红肿突出的眼睛里仔细寻找。

和所有面部毁容患者一样,在后医院时期,面具男孩的父母突然意识到,要融入正常社交圈步履艰难,男孩的成长必将伴着难以回避的种种目光。

整整一年过去,蹒跚走过剧变的一家人,仍对未来充满希望。这是一个关于他们与烧伤带来的毁容,与那些有形或无形的苦痛作战的故事。

苦痛求生

那是晋中大地初冬的一个普通的午后,住在米家庄村西头第二条胡同,斜对门的王家和宋家没有发现任何预兆。

27岁的蔚艳君带着胖乎乎的小儿子推开高大铁门,走进数米高的青砖院墙夹道,随意选择一家去串门,结婚7年她生了两个儿子,早已淡忘了婚前为汾酒打包装的忙碌日子。

丈夫王寿武是一名长途大货车司机,和村里不愿种地的80后一样,他宁愿一走两三天,跑在高速公路上挣钱。两月前他的工资从2800元提到4000元,可以填补下被小儿子生病掏空的家底。

2010年11月21日是个周日,孩子们不用上学,大儿子王庚湘跟着奶奶出门了。蔚艳君以为他们也进入了某个院落闲聊,实际儿子正和宋家的一对儿女玩得火热。

宋家大人不在家,6岁的宋正(化名)搬了凳子,从自家厨房储物柜拿到一个红色打火机,点着了院角落废弃猪圈里的大堆玉米秸秆。三个孩子看着火舌开始舔着顶棚,秸秆下隐藏的木头和废轮胎发出噼啪的声音,气味并不好闻。

院外的青砖胡同里静悄悄的,孩子的尖叫打破了平常生活。

他们突然开始慌乱,从唯一的猪圈出口往外跑。王庚湘的脸和双手淹没在火焰中,数分钟后,宋家兄妹惊叫着喊来准婶婶,她看见最后跑出来的庚湘裤脚还在着火,进屋拿水瓢浇熄了。邻居纷纷跑来救火。

人群中,一个头部肿胀的孩子钻来钻去,“这是谁家的小孩?”“我是庚湘”,他还不知道自己头部肿胀,面色发白,邻居和妈妈都没认出他。那时并没有疼痛的感觉,他甚至没有哭叫。

村里人少有烧伤知识,并不知道那发白发硬的表皮已经开始坏死,没有弹性的坏皮即将像铁箍一样,阻碍皮下血液循环,危及生命。大约半小时后,才有人提议把头大如斗的庚湘送去医院检查。

53岁的奶奶赶来,看见孩子眼睛已经睁不开。这一眼,留在老太太记忆中无法更新,她再没见过孙子娇嫩的小脸。

当天下午6时许,鄂尔多斯,王寿武看着大货车越装越满,跳上车即将起程拉煤回山西。突然,电话响了,“庚湘被火烧了,汾阳的医院都不收,让去太原,怎么办?”妻子蔚艳君在电话里不停地哭。

父子俩这一个晚上都在和时间赛跑,晚上7时30分,庚湘脸色由白转黑,呼吸微弱,开始昏迷。晚上9时,王寿武在陕西境内高速上拦下开往太原的大巴车,往汾阳赶。凌晨两时,他从家里隐秘处取出5000元钱,那是二儿子大病后,家里攒下的所有积蓄。

次日早晨8点多赶到太原264医院,“我不认识儿子了”,王寿武顾不上细看裹在纱布里的孩子,匆忙在手术单上签字,儿子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气管切开手术。

72小时休克期过后,庚湘被转院到专门治疗烧伤的山西烧伤救治中心,主治医生明志国见到了这个气管切开、脸色猩红的病危孩子,“嘴肿得像鱼嘴一样,4个手指已经坏死,特别烦躁,不让医生动他,要给他麻醉才能清理面部”。

根据现在通行的四度五分法,庚湘被诊断为脸部、双手三度烧伤,意味着表皮、真皮及其附件全部被毁。“重度烧伤均为特殊部位,对孩子今后的影响比其他部位要大”,明志国开始了一系列的手术,从他的后背和大腿取皮,再造一张脸。

手术从早晨8时进行到下午6时,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刻,庚湘完成了左手四根手指截肢,头脸部和双手大面积植皮。

即将改变他生活的,是第二张脸———一张灰白色的弹力头套,日后庚湘习惯和远道而来的记者们一样,叫它面具,但最初他激烈反抗,“我不要”。

第一次给庚湘戴头套就像一场战斗,王寿武抱住孩子的四肢,蔚艳君快速把头套套上,把没有鼻梁的鼻子和少了边缘的耳朵从头套洞里掏出来。庚湘闭着眼睛,眼泪从红肿的眼皮缝隙流出来,浸湿了头套。夫妻俩一松手,他抬手从脑后拉开拉链,扯下头套向远处扔去。

哭闹都阻止不了变成另一个自己。无数次重复后,这个5岁的男孩屈服了,他将在一两年时间内,每天戴20多个小时,用这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回到原来的生活。

“手部截肢成为残疾,面部深度毁容,植皮皮肤会有两次挛缩,以后还需要很多次整容”。明志国预测,手术后产生的瘢痕不受抑制生长,会像虫子一样爬满庚湘的脸。随着他不断长大,植皮皮肤的二次挛缩会使平整的皮揪成一个个肉球,他的脸再难回复往日的平滑。

而这种量头定做的进口弹力头套,紧紧箍住面部,减少皮下毛细血管给瘢痕供应营养,抑制它的肆意生长。

治疗远未结束,植皮后的庚湘呼吸费力,X光片显示气管处有大面积阴影,他的气管堵住一半多,嘴只能放进自己的一个小手指。这片阴影威胁着庚湘的生命,一个月后,父母带他赴京求医。

在北京儿童医院的盥洗室,庚湘摘掉头套,第一次从一面大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我怎么被烧成这样了?”他尖叫着跑开,父母的任何话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夫妻俩宠溺着脾气转坏的孩子:他气管受伤不能久哭,我们都听他的,他生气拿什么摔什么,手机摔碎好几个,小电视屏幕也摔碎了。

2011年春节前三天,一家人回到了汾阳市贾家庄乡米家庄村,“没钱了,不得不停止治疗”。两个月时间,已经花去了12万余元。

钱却不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回家的路上,夫妻俩忐忑不安:“带着头套的儿子,该怎么见人?还能上学吗?还有人和他玩吗?”

面具生活

主治医生明志国对这个戴头套回家的孩子,有着更多的担心,这源于他20多年在烧伤科工作的经验:“孩子回家首先会遇到心理问题,1岁多的小孩被烧伤面部,就能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这比对待传染病患者更甚。”

庚湘在进家门的一瞬间,敏感地发现了不同:堂屋的大镜子摘掉了,曾和自己一起疯闹的弟弟王庚堡,一见到头套,立刻钻到了姥姥的身后,从腿的缝隙,躲闪着看自己。第二天白天,弟弟一见到他,就吓得大哭起来。庚湘扯过炕上的棉被,蒙住了自己,被子下的小身躯微微起伏。

和庚湘一样选择逃避的,还有他的父母。蔚艳君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孩子害他受伤,“不想出去见人,怕丢人”,王寿武则厌烦乡亲的询问,“我知道他们是好心,可我就是不能谈我儿子”。

三个人甚至不能住原来的房子,“一住在那看见对门庚湘受伤的地方,就生气得不得了,庚湘也不能看那里”,如今,王寿武一家腾出了二层青砖大院准备卖掉,斜对门宋家的墙角仍有清晰的烧黑的痕迹。

一家人搬到同在一村的蔚艳君娘家,一座百年历史的青砖平房,小小的院落里,王寿武和妻儿在里面“疗伤”,不出门,买菜都是岳母出去。庚湘从窗子一看见有人进来,立刻扯过大被蒙住自己,人走了才掀开。

他的玩伴是两只狗,一只叫蛋蛋,一只没有名字,还有笼子里的小灰鼠。和它玩的时候,他可以不戴头套,不停地喊小灰鼠在滑梯上跑。炕上两只鱼缸,16条各种颜色的小鱼,也是庚湘的好朋友,但他还不会给鱼换水。

“这样下去,庚湘的一辈子就毁了”。王寿武脸色发黑,胡子也长得老长,和一年前的精气神差了很多。他去买来了大包的糖、瓜子等零食,“骗”来了三四个庚湘曾经的小伙伴,他们的家长也同意了。

“鬼呀,丑八怪”,一进屋,小孩子们就叫喊着逃跑了,根本不理会撒了满炕的零食,庚湘戴着头套的脸,很难看出表情,但他更加沉默,脾气更坏,蔚艳君给他做康复,一个人根本做不成。

邻居们隔得老远,就能听到这个小院里每天传出的惨叫:“妈妈呀,少做几下行不行啊?”

王寿武紧紧搂住儿子的胳膊,压住他的腿,蔚艳君指甲剪得极短,拇指用力按在儿子背部增生的瘢痕上,硬得像茧一样的瘢痕,在药膏和十多分钟的按压下,软得像一条肉虫子,蔚艳君转而去按手和脸。庚湘疼得受不了,一脚踢在妈妈的肚子上,蔚艳君的眼泪立刻出来了。

不能让儿子久哭,还得控制他的脾气,王寿武坚持把儿子推进孩子堆里,他转变策略让孩子在院子里玩,庚湘隔着窗户看着。

一直到第八天,有不怕的小孩进屋来找庚湘,其他的孩子再不敢来玩了。庚湘丢开了蒙在头顶的被,蔚艳君觉得老公成功了。

王寿武给儿子和自己提出了更高的挑战,“我推着车子,庚湘坐在后面,我们专往人多的地方转,就让人们看,让他们说,等他们习惯了就好了”。

整整一年过去了,庚湘的出现仍是人们的焦点。蔚艳君骑车送两个孩子上学,坐在后面的王庚堡摇着妈妈:“盖房子的人在说哥哥是丑八怪,你听见了吗?”坐在车前的庚湘没有表情:“我没听见,你也当做听不见”。

此时,庚湘回到学校不足两个月,但在这场上学风波里,6岁的小男孩变化很多,活泼、沉静,他把复杂甚至对立的情绪融合一身,虽然脸上仍是没有表情。

上学风波

9月1日清晨,王寿武一家还没有起床,几个熟识的媒体记者就来到小院里敲门。

今年多家媒体对庚湘治疗进行了持续报道,这个“面具娃娃”的上学问题,成为人们关注的新焦点。

穿衣,洗脸,戴上头套,庚湘穿上一套网友捐赠的新衣服,走向熟悉的学校。受伤前,他是米家庄幼儿园中班的学生,“挺爱学习的”。

他们来得有些早,庚湘一个人倚靠在幼儿园紧锁的大门前,向里张望。王寿武担心地看着:“我们已经看熟悉了,可是老师能接受他吗?第一次看见他的小朋友会不会哭啊?”

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庚湘跟随着他熟悉的同学,走进了大班的课堂,坐在中间的位置。一个同桌的小女孩按着他手上硬硬的肉刺,问他疼不疼,“我告诉她现在不疼了”。

他的主治医生明志国从电视新闻里看到“面具娃娃”上学了,庚湘一个人坐在转盘上,一圈一圈转着,后来他向一个小朋友走去,“和人接触,对于烧伤毁容患者重回社会,是很好的方向”。

明志国没有看到的是,几个小班学生和女孩子看见裹在白色头套里的庚湘,立刻就哭了。庚湘慢慢走过去,试图用那只没有截肢的小手,给小朋友擦眼泪,可越靠近小朋友哭得越厉害。

第三天,幼儿园老师找到了王寿武,“先把孩子带回家休息一段吧,等小朋友不害怕了再上学。”

米家庄村距离汾阳市区不过十几分钟车程,王寿武理解幼儿园的决定,庚湘如果继续留在幼儿园,那些家长会把孩子转到市里去上学,那样幼儿园也办不成了。

蔚艳君觉得难以对儿子开口,“我说先休息一段再去幼儿园,妈妈会继续去求老师”,庚湘点点头。第二天早上,庚堡喊他一起上学,庚湘在屋子里回应着:“你先去吧,我以后再去”。

“那段时间,比给孩子治病还难”,夫妻俩到处求人,儿子好不容易迈出了面对陌生人的第一步,他们要给儿子今后的人生推开一道紧闭的窗,“哪怕让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哪怕学会基本的东西能自己生存。”

上到初二辍学的王寿武,和他只读到小学五年级的妻子,第一次为了上学四处求助,终于碰壁得灰心,“头一次这么难,只剩下祈祷”。

突然有一天,蔚家的小院里来了很多“大官”,蔚艳君不知道他们是谁,听到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问她有什么困难,“我赶紧说娃娃没有地方上学,这是最着急的事”。

蔚艳君隐约觉得有转机,一天、两天……直到又要失望,半个月后,学校老师来通知庚湘可以上学了。

“庚湘受伤的时候,中班才开始读,落的课程太多,现在老师分他到大班,可能跟不上”,这番话蔚艳君只敢在家念叨,不敢去和老师提要求。

“我和老师说,庚湘不听话,你就打他”。鼓励老师用体罚的方式管自己的孩子,在农村学校并不少见,“孩子都这样了,我怎么能打他”,老师明确拒绝。

重新上学第一周,老师准许蔚艳君在教室门外看着,“老师和同学说,不许和庚湘打闹,免得他再受伤”。

这次,庚湘的座位从中排调到了最后一排,三张并排的桌子,只有他一个人。蔚艳君从窗口望进去,老师在前面让写字,庚湘有时候写,有时不写,没有人管他,她觉得孩子像羊群里落单的小羊一样,有些失落。

蔚艳君还担心:植皮手术后,儿子眼睛成了一条缝,右眼失明得厉害,戴头套让眼睛更加红肿,不知道坐在后排能不能看见黑板上的字?

课间,庚湘有时候出来抱着妈妈的腿,转几圈,有时候坐在椅子上,看着同学玩耍。

一周后,蔚艳君不被允许继续陪读,她离开了教室门口,没有了那道时刻关注的视线,老师不再让庚湘在课间走出教室。

一到放学时间,蔚艳君赶紧冲进教室,在老师擦黑板前抄下作业题,然后到学习好的同学家里学习,主要是拼音,她和丈夫都不大会,没法帮庚湘补习。

王寿武负责数学,蔚艳君负责语文,闲着的那个负责带庚堡出去玩。6岁的庚湘跪在堂屋饭桌边,用力写一个“花”字。

做过植皮手术的右手手背有蜈蚣一样的长长伤疤,五个手指的指甲还在,但都让人担心地变形,指肚有些透明,两个月前,一用力握笔还会流血,血迹在本子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道红色。

妈妈一次次擦去他写错的那一笔,撇或者竖折弯钩,不时瞅一眼旁边纸上的拼音,“沙发、红花”,一会念一遍,怕一会儿子问起,自己倒忘记。

一小时后,王寿武带庚堡转了几圈回来接替妻子,看庚湘仍然在写这个“花”字,不禁有点生气。用橡皮擦掉庚湘再次写倒下的竖折弯钩,王寿武用手掌快速划过儿子前胸,“还错,还错”。

庚湘低下头,左手使劲揉过一条线一样的眼睛,手背水渍闪亮。王寿武愣了一下,揽过他,轻轻说:“再来”。

补习到数学时,爷俩都开心起来。庚湘已经学到用手指进行珠算,残缺的左手竖起来摆弄一会,就能说出正确的答案,虽然,五个手指仍然伸着,不能单个弯下。

庚湘不时停下笔,手从右耳的头套窟窿里伸进去,在脸上乱抓一气,过会又从鼻子处的窟窿伸进去,使劲蹭蹭。术后瘢痕丝丝无声地生长,而移植过来的皮却以缓慢地速度挛缩。

蔚艳君坚持给儿子做康复治疗,在医院,做一次要700多元,她用两周学会了,在家每天做两次,“上学了就减少了一次,老师和学生都嫌庚湘身上的药味”。

中午一放学,蔚艳君就抓住乱跑的儿子,脱下裤子,摘下头套,让他趴在沙发上,庚湘扯一条毛巾,把一角咬在牙齿间。现在她一个人就能做康复了。

蔚艳君抹一点白色药膏在儿子左手,一个个指头按弯拉长,庚湘咬着毛巾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手用力向后缩。“快点,是手术疼还是做康复疼?”庚湘呜呜着把手伸出来。

而他的眼睛,始终追随着电视里戏弄猫的老鼠,动画片就是他的镇定剂。

11月10日中午的康复训练,刚按到左手,猫和老鼠一起消失了,黑色的电视屏幕上闪动着“没有信号”,庚湘换了一个毛巾角,继续叼在嘴里,很快哭闹起来。

做完康复,他坐在炕上扒瓜子,用手扒不开,放到嘴里一咬,然后用左手拇指和缺了一节的食指抠,横竖使劲儿,“扒开了”,在外屋擀面条的蔚艳君没说话,但笑出了声。

“过来戴头套”,下午上学之前,刚放松了两个小时的庚湘又要戴上“紧箍”,他坐在炕上,两腿一踢,撤远了。

“过来,你想这样去学校吗?”蔚艳君声音一下拔得很高。

庚湘凑过来,把头钻到头套里,用右手把鼻子拔拉出来,嘴唇嘟嘟着露在外面,下巴上是洗不去的污渍。妈妈抱怨一个新的头套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找不到了,又要做一个新的。

难解心结

那场大火后,很多原来亲密的关系改变了,有些成了难以打开的心结,有的已经诉诸法庭交给另一种他们所不熟悉的衡量标准———法律。

气管缝合后庚湘说的第一句话是:“宋正跑的时候,把我推到了火里”。当时,王寿武心里一惊,宋正的父亲宋子栋与自己从小一块长大,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

后来,一家人开心于庚湘的点滴进步,却难掩对孩子心中隐隐生长的“心理毒瘤”的担心。

回家后的庚湘从一块狭窄的镜子里,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靠着柜子站着,冲我大喊,你去杀了宋正,他把我烧成这样”,王寿武有些痛苦。

他试图安慰儿子,“你没用,你不给我报仇,你是胆小鬼……”但6岁的儿子声嘶力竭,“我要变漂亮,我要变漂亮……”

在起诉时限将近时,王寿武将曾经好友告上了法庭,10月12日,当地法院立案,王寿武在法律援助律师指导下,开始在村里搜集证据。

“我怕以后孩子长大懂事了,想继续追究,埋怨我”,11月10日晚上,王寿武又走了两户人家,他们都曾在现场帮助救火,王寿武希望他们出来作证。“算了,外面那么多好心人帮你,你别告了”,两个乡亲和其他在场乡亲一样,拒绝了。

“他们说为一家,害一家,谁给作证啊”,蔚艳君有些失望,送庚湘去医院的司机听过庚湘昏迷前讲述经过,也在律师取证时说了不。

王寿武带着村里调解员去宋家,只是写下庚湘在宋家院子里被火烧伤,同时在场的还有宋家一对兄妹,但具体事由成为孩子们不说的秘密。

村民李海生说,宋家的孩子在事发后退学,全家在新年过后就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王寿武心中更难的一段纠结,存在于自己的妈妈和儿子之间,蔚艳君也没有原谅帮自己带孩子出事的婆婆。

“我要去看爷爷,你打电话让奶奶出去”,6岁的庚湘懂得,奶奶不能见自己,见到自己会晕倒,会生病。

“我和我妈,就不能提我儿子”,王寿武说,事过一年,老人只在电视上看过庚湘一眼,就要立刻服药。这个在为儿子治病过程中逐渐成熟起来的男人,不知道怎么解开这个结,媒体也帮不了他。

11月7日,王寿武查到自己的账户上已经累积了73万余元,“这些钱一分没动,等着给庚湘后续进行治疗”,他已经负债近19万元,但珍藏着近千个电话号码,“这些好心人给我力量”。

医生告诉王寿武,要继续治好庚湘的气管和整容,“还要准备两辆好的宝马”。王寿武恳求医生,“我不知道宝马多少钱,你告诉我治好我儿子要多少钱”,他在听到100万这个数字后沉默下来。背负着儿子这样的压力,他丢掉了司机这份工作,“没有人敢用我,怕出事”。

真正的危险将在庚湘更大些时出现,他的主治医生明志国说,曾经一个头面部严重毁容的成年病人宁愿在医院待10多年,也不愿意面对社会上就业、婚恋等等问题上的歧视和异样目光,随着庚湘长大,这些都会遇到,希望那时的社会支持和人心已经有所改变。

父母更近一点的担心是,现在,只是米家庄470户不到2000人看惯了庚湘,还是戴面具的样子,没有外人见到他被缝缀起来的脸。

“我不知道一年后他摘掉头套之后,怎么面对熟悉的人,怎么在陌生人群里生活。”蔚艳君捂住了脸。

“当哪一天,(像湘湘这样的孩子)他们真走到你们面前时,一定不要露出怪异的目光,因为你的一点点温暖可能会改变他对生活的全部希望”,一个年轻女孩在看到“面具娃娃”后,在网络上发出这样的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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