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普森推开等待的人群，坐到了他的的座位上。人群中有一些泰国人，但主要还是来自老挝，柬埔寨和越南的抵抗法国殖民者的战斗群体。这些民族主义战士经常在工作日的下午来见汤普森。而在周末，汤普森则搭上前往泰国东北部的航班。在这里有数以万计的来自越南，老挝，和柬埔寨的激进分子，而胡志明部队在这里已有了一个相当大动作。

 

汤普森对这些武装分子有一些同情。他悄悄地与隐居在曼谷的自由老挝运动（Free Laos）领导人碰面；将自由缅甸（Free Cambodian）组织的领导人引荐给其他美国官员；甚至私下会见了苏发努冯王子，这位王子是越南战争中左派的老挝王室成员，他与共产主义为盟被人们称作“红色王子”（Red Prince）。

 

在老挝武装分子与法国军队的边境短暂交火时，汤普森前往老挝边境，与双方谈判达成一项停火协议。他依靠自己日复一日地游走赢得了当地人的信任，他拜访过越南难民营、来到老挝的村庄、走过柬埔寨处在泰国边境上的村镇。难民们在这里建造避难之处，有些摊位还提供热腾腾的越南河粉、糯米饭、口味很重的咖喱鸡。汤普森在泰国边境战斗打响时到达了这里，男人、妇女、儿童都带着他们的财产逃到泰国，而汤普森还很镇定地在这里观察战局。

 

在汤普森和 Tiang Sirikhanth，一位对于反法叛军存有同情的平民主义者，一起去了趟泰国东北部地区。他向印度支那的叛军领导人承诺：美国将会支持他们实现最终的独立。“欧洲国家应该清楚自己的殖民历史将会很快结束。”他在一封写回美国的信中写道。“我在这里看到很多老挝人，越南人和印尼人，他们是非常聪明的一群人根本不会被（殖民者）愚弄。”

 

工作首先落在战略情报局肩上,其次才是中央情报局。当时美国想促成法国在亚洲国家退出。汤普森与老挝，柬埔寨以及越南的激进分子之间进行了接触，他的工作没有人可以替代。尽管汤普森对东南亚国家有着丰富的知识，但他似乎很少了解自己的老东家；他知道他要帮助哪些人，并认为美国一定会来帮助他们的。

 

在老挝，汤普森带想要实现他所有的信仰：他理想中的反帝国主义思想，帮助被疏远而无望人们的冲动，但他需要自己独自一人来完成这个使命了。即使很快有一天老挝将成为对美国利益至关重要的地方，但在美国没有人关注老挝。汤普森要凭一己之力完成这项工程了。

 

汤普森不仅只对老挝有独特的感情，他坚信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做出的承诺：“美国将帮助被殖民国家摆脱宗主国，走上的自由和民主的道路。”泰国周边的邻国——印度支那，缅甸，印度和印度尼西亚都是这样的。“吉姆·汤普森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浪漫而又反帝国主义，而战后有理想主义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驻美国驻曼谷大使馆工作过的的罗兰·布什内这样回忆道。“我们已经站了在反殖民主义、追求民主、参与在战争的阵营中，我们期待可以将继续进行下去。”

 

汤普森是在许多方面确实很特立独行，但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初的时局中里却暗藏杀机。他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且不断膨胀着的更为理想化的机器，在汤普森暴露了自己的不成熟之后等待着他的只能是惩罚。随着冷战的渐热，美国不再会支持这些民族主义战士。美国转而支持法国，然后是当地的独裁者，并试图借此挫败共产主义，以及像汤普森这样真正的自由主义者。在老挝，美国中央情报局下了历史上最大的赌注——不在这里推行汤普森期待着的民主，而是自己介入。该机构在老挝的秘密战争将永远改变亚洲的战争形态，改变美国的间谍以及当地山地部落生活。这也同样会改变中情局。

 

老挝的秘密战争开始之前，这个决策机构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但通过战争证明其在决策圈全新的重要性，中情局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它已经成为一个准军事组织，而不仅仅是一个间谍机构。现今美国中央情报局已保留并扩张其准军事重心，挑起了在阿富汗和世界其他地区的反恐战争。“老挝创造了我们。”一位中央情报局官员告诉我。“中情局的权力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中情局今天创造的战争的能力不仅仅是军队带来的，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当年在老挝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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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可以俯瞰琅勃拉邦的崇熙寺（Chom Si）上，从这老挝皇家的历史性宝座中看去，1962年初的老挝情形似乎和几年前有一些差别。在狭窄的半岛边，湄公河南汗河畔，穿着长罩衫衣服的妇女每天早晨出售新鲜的法式面包。黄昏时分，市场的临时摊位供应辛辣的原味木瓜沙拉和炒湄公河鲶鱼。在王宫边上，三轮人力车和自行车充斥在琅勃拉邦的主要街道。老挝国王，Savang Vatthana，仍然在理论上做着统治国家的元首。

 

但20世纪60年代初，这种田园诗般的小王国已成为冷战最热的交火地带之一。对于现在的游客而言，不会想到这个沉睡的国家老挝在20世纪60年代对于华盛顿制定未来政策会有什么影响。更不会想到这个国家将会成美国中央情报局成为准军事组织的基石，甚至是今后不能忽略的角色的起点。共产党人在控制了越南之后，艾森豪威尔的管理机构将这个弱小的内陆看做阻止共产主义继续向东传播堡垒。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艾??森豪威尔本人警告道：“如果丢掉了老挝，东南亚的其余部分将很快成为共产主义的阵营。而印度的大门会向[共产主义]敞开。”

 

在艾森豪威尔和当时的约翰肯尼迪总统的决议下，美国将果断地选择在老挝进行秘密地战斗。美国大使馆开始扩大自身规模，成为了在泰国东北部和东部的庞大而复杂情报行动基地。美国对老挝在20世纪50年代进行了一些少量的援助，而在1962年8月，肯尼迪授权了一个全新的规模大得多的秘密的美国军事援助计划。（当肯尼迪讨论这个国家的时候，他故意念错国家的名称“LAY-os”而不是正确的“虱子（louse发音与老挝人相似）”或“laaw”的发音。他们担心，普通美国人会看不起这样一个名字像个小虫的国家）

 

在老挝，中情局找到了一些新的“战友”，这就是20世纪70，80年代和现在部署在全世界的这种同盟的傀儡军的原型。在老挝北边和中部山区，有一个顽固的少数民族群体——赫蒙族的山地部落，他们在过去的4000年内都在反抗中央权威，对抗来自缅甸和中国的外来力量。他们不屑老挝共产党人，他们担心共产党人会破坏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传统的耕作方式。大多数赫蒙族人几乎没有与曼谷等东南亚城市的技术和商业革命有过接触，也缺乏对这些事情的了解。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被认为是亚洲最恐怖的战士。赫蒙族，其名字的意思是“自由”。他们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一样进行战斗，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他们的特质：在18世纪期间与中国的战??斗，许多苗族战士先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样就可以没有任何牵挂的参与和中国人的战斗了。到20世纪60年代初，美国中央情报局开始在老挝建设现代化飞机跑道，该机构还向赫蒙族军队提供突击步枪、火箭筒、榴弹炮和食品。美国官员向赫蒙族保证华盛顿将支持他们击败共产党。毕竟在当时老挝是最最有重要意义的，美国急切渴望在这里获得胜利。对于这个紧急的大规模战争方面的任何计划都没有告知美国国会以及美国媒体。

 

吉姆·汤普森对老挝和整个东南亚都有自己的看法。1945年到达这里之后，他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他开始收集当地的艺术品和文物，畅通了丝绸贸易，帮助了老挝和泰国东北部的贫困人口通过做丝绸织工提高自己的收入。在印度支那地区战争升级的时候，他开始站在当地民众的一边，起初是反抗法国殖民者后来是本地独裁者。他相信美国会珍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获得的保护世界和平的名望，并将继续这样做下去。汤普森在世界的偏远地区之一的印度支那地区看到了一丝希望，或是在老挝人民没有异族或其他国家统治下带给他们真正的民主的曙光。

 

但在兰利看来，这个中情局的领导人在这个战争国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同的气味。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开始，战略服务办公室成立，中情局已经获得了在美国外交政策制定方面的地位。中情局特工曾帮助了1953伊朗工程师政变和危地马拉1954年政变。但即使有强大的艾伦·杜勒斯负责，该机构在华盛顿与有巨大影响力的美国军事服务机构或国务院相比仍然略占下风。中情局的人员总数在数百人，并五角大楼的人员数量相比就是一个零头。

 

然而在老挝，中央情报局有自己的内线。早在20世纪50年代初中国内战的时候，中情局就通过自己私有的空中力量给缺乏军队的[国民党]提供过帮助。在老挝，兰利看到了一个与五角大楼和美国国务院大佬们获得平起平坐权力的机会。因为美国已正式与苏联签署了一项协议，承诺了双方的势力不干预理应中立的老挝。因此中央情报局的傀儡军队使美国可以私下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在中央情报局总部，只有少数中层人士知道这将会怎样改变中情局。而中情局本身进行秘密战争的潜力，是他们证明自己的关键。威廉·沙利文，从1964年到1969年担任美国驻老挝大使，曾与该机构进行过密切合作，讲述了美国将会如何秘密的参加这场战争。在被国会调查人员问道：“这场秘密战争中，美国是否提出过对赫蒙族提供长期帮助的承诺”的时候。沙利文干脆地回答道：“没有。”

 

中情局作为这场秘密战争的始作俑者，可以证明这种通过本地军队和美国战斗机帮助的傀儡战争，可以完全替代美国军队亲自参与战斗，同时也近乎完全保密。

 

此消息最终还是被泄露，不仅是兰立更是整个美国政府。华盛顿毕竟不希望暴露其在东南亚的行动，特别是在越南的美军伤亡数量。1950年起通过从手头上拥有巨大数量旧飞机的美国航空公司购买的飞机，美国改变了飞往老挝的航线。在20世纪60年代有了300名驾驶员和副驾驶员来执行这条航线。他们每月投递数百万英磅的食品，弹药和武器给赫蒙族的战士。进入老挝的航班主要基地之一泰国东北部乌汶空军基地有超过2300人工作人员。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老挝已成为地球上轰炸最为频繁的地方。几乎每个村庄的道路边上都有未爆炸的弹药，农村居民为生存而挣扎。他们甚至使用未爆炸的炸弹外壳建造自己的棚屋。

 

美国国务院副国务卿亚历克西斯·约翰逊在1971年告诉记者，赫蒙族傀儡军队是“非常合算的”。历克西斯·约翰逊作为一个历史学家后来写道，用赫蒙族做雇佣军很划算。不用像美国军队一样花钱给他们买牛肉，鸡蛋，冰淇淋。赫蒙族以水稻食，得到每月约3美元的佣金支付，在越南的美国陆军士兵则达到了339美金每月。赫哲族战士的死亡率比在越南的美国陆军士兵高十倍。华盛顿只给赫蒙族最低的医疗保障援助。尽管没有关于这场战争的确切数字，但是在战争结束的时候赫蒙族以及损失了半数的可战斗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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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情局的计划将会奏效，在伊朗门事件中派遣地面力量，20世纪80年代雇佣阿富汗的穆斯林游击队员现在的傀儡军队等都是这种潮流。通过实施老挝的秘密战争，中情局第一次成为制定外交政策的核心成员，它绝不会放弃这种地位。当在20世纪70年代在面对美国国会的提出的罢免中情局主任威廉·柯比、建立外国情报监视法庭的改革的时候依然如此。该机构已建立了准军事组织专家队伍，发动了具有自己特色的战争。即使美国最终撤出印度支那，但是在付出极小代价的条件下，美国依然能够在缅甸抑制越南势力达十年之久。60年代后期，在政策制定中，老挝已经将中央情报局局长看作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官员以及其他高级军事领导人一样的了。在可预见的未来中，它的傀儡军队有了发动战争的可能。

 

老挝的例子表明中情局可以发动自己的战争，由接受过训练的策划者和傀儡军队发动战争。在老挝的秘密战争后期主要由理查德·西肯、托马斯·卡莱、特德·沙克利三个人谋划。在20世纪80年代早期和中期的管理伊朗门事件中他们又再度聚首，给阿富汗圣战者提供武器，老挝的秘密战争正是傀儡战争的鼻祖。

 

但对于汤普森以及许多老挝人来说，战争就可能没那么美好了。印度支那的战局扩大时，汤普森还在忙着他的丝绸事业，他同时也继续提供向中情局在东南亚工作的官员提供帮助和建议。逐渐地他开始厌恶美国在此时实行的冷战政策，他在自己曼谷运河旁的大房子里开设晚宴和鸡尾酒排队向人们解释什么是中情局，美国军队又在做什么。

 

但是自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美国对于老挝的援助只是让它在60年代成为了接受美国援助比例最高的国家。但是最多的资金不是给了赫蒙族而是那些没有战斗欲望的堕落的老挝人。随着战争的一拖再拖美国放弃了包括教育，医疗保健等援助项目，这些项目都是为了配合秘密战争（就像20世纪80年代早期和中期在尼加拉瓜和今天的阿富汗一样的）。在美国轰炸老挝之后花钱越来越快，缅甸的傀儡机构越来越不关心这些钱究竟流向了哪里。但轰炸的次数和投下炸弹的吨位甚至都能数的清楚，这些都记在在机构的总部中。

 

同时，傀儡军的伤亡在美军和政客的不情愿中也被统计进伤亡人数。在20世纪60年代初，有大约40万赫蒙族人住在老挝；但在这场战争之后有30万人死亡或者被迫逃离自己的国家。这些幸存的赫蒙族人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曾经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在自己的森林中狩猎，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是现在这些人只能依靠美国的援助艰难度日。

 

美国在1975年从老挝抽身之后，赫蒙族逃往泰国，在那里他们住在肮脏的难民营中，直到美国勉强承认他们。这也是美国处置傀儡军队方法的参照，成为20世纪80年代的阿富汗和之后的伊朗的范本。这些从处决处逃出来的人们，与美国军队共同作战过的人应该如何处理。他们蹒跚着憔悴地来到泰国的难民营，之后就被泰国士兵抢劫和强奸。世界最终忘了赫蒙族，但在35年后一些西方记者发现了仍然一队隐藏在老挝丛林深处赫蒙族战士，还在对抗现在控制该国的共产党人。他们仍然身着四十年前给他们的破旧的制服。一些人还固执地认为，如果坚持足够长的时间，美国将会注意到他们。会派遣新的轰炸机和武装直升机，帮助他们最终赢??得这场战争。

 

但美国最后注意到的却不是他们，美国人发现的是一个全新的军事承包商的概念。这个制造傀儡军的全新承包产业将会成为中情局最重要的长期伙伴。像汤普森在东南亚长期的活动只能成为过去了，再没有人听他们的了。秘密战争的规模已经大得想让中情局不敢让当地傀儡军进行统领了。兰利在泰国建立支持秘密战争的机构，设在只允许美国人进入的官员俱乐部或者是剧院中。外面是泰国怡红院，泰国厨师做着汉堡包和有甲炮（一种调味品）的宽面条。

 

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汤普森看着老挝进入全面战争，老挝人渐渐丧失了自己的控制权，他感到十分沮丧。“老挝让我感到郁闷，”汤普森在他给在1960年代后期妹妹的信中这样写道。汤普森在肺炎痊愈后再次因为肺炎复发又住进了医院，他的许多朋友认为这是他看着天堂般的静谧小国被毁灭之后造成的。“我恐怕这对于这样一个小国会是一个长期的斗争。”他写道。

 

但在单纯地克制自己的忧虑和愤怒之外，汤普森做了非常不明智的举动。作为美国在亚洲最知名的访问学者，他开始公开批评美国在战争方面的动作，还有中央情报局以及与美国一起挑起战争的泰国领导人，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在20世纪60年代初，美国中央情报局对汤普森发出的“黑名单”（burn notice），警告其所有的官员避免与他进行任何接触。但是，汤普森仍然坚持批评美国政府。1967年初，他在一个??高收视率电视采访中继续批评美国的印度支那政策，迁怒于许多傀儡机构官员。“吉姆基本上断绝了与自己的所有联系。”他的老朋友长期工作伙伴坎贝尔·詹姆斯这样说道。

 

汤普森对美国政策的愤怒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他开始变得焦躁。朋友们都劝戒他给自己放个必要的假期。在1967年春天，他前往马来西亚度假。复活节星期天，当他在高原度假远足时，突然消失了。当他的亲戚试图寻找他的时候，在该地区的美国大使馆和美国中央情报局阻止了他们。尽管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救，吉姆汤普森是迄今还没有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