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进入尾声,倒数阶段收拾行囊忙。
要在两天内把一屋子的东西浓缩成一箱箱的东西,只有疯子才办得到。回家的路,原来比离家的路还遥远。
细数着两年来囤积了多少垃圾。十大叠的废纸,九个空的洗衣粉纸盒,两大袋的收据,半个柜子的袋子,还有很多在街上拿的宣传纸……
细数着这两年来囤积了多少收藏。很多的书本和杂志、很多的光碟和影碟,还有工作低潮时,拼凑的拼图和涂鸦的绘本……
在什么该丢和什么该带走之间徘徊,就像该放掉什么新闻和该跟进什么新闻一样,犹豫难断。舍不得丢,就把垃圾也带走,什么都丢,又好像什么都没带走。
结果是,来时运四箱,回时运45箱。
处理有形的行囊很费劲,整理无形的行囊很伤神。
什么想带走?什么想留下?什么想留下后,盼下次重回原地还找得到?
疯子忙着打包,理不出头绪,待房子被净空得与初入住的模样相似时,思绪开始变分明。
想带走的是知识,想留下的是友情,盼下次重回原地还找得到的是生活的感觉。
两年的异地生活艰苦却充实,全新的环境激发出很多的可能,学会适应、学会自处,这才发现自己在新加坡的安全区沉睡了多久。
工作上的激荡,在不自觉中化成了终身受益的经验,生活上的点滴,在潜意识中成为一个个温暖的记忆。
骑摩托车的初体验至今难忘。这最不起眼的交通工具竟让我足足兴奋一整夜,在路上风驰电掣的乱钻,感觉很台客、很直接、很危险,但就是爽。
和朋友在天台上烤肉最好玩。电影情节看到的天台总是那么精彩,不管是日剧的情侣吵架或是港片的警匪搏斗,天台一直充满故事想象,但却从来没人带我上去过。
今年中秋,终于有机会上天台,也上了天堂。朋友邀约一起到天台烤肉,黑暗中席地而坐,七、八个人轮流持手电筒,边闻着烤肉香,边说些不着边际的 话。有人起哄要我示范新加坡式的中英掺杂式语言,我随便乱讲,他们就大笑。仰望天空、俯视人群,天空、人群和香味交织,与月光、剪影和笑语同步起舞,在台 式国语的亲切包围中,忘了自己身处异乡。
还有那住家附近的超市柜台的大姐们,她们让买日用品、买泡面、买报纸等无聊琐事变得有乐趣。她们人超好,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可能不是台湾人,还 认定我是离家到台北念大学的苦学生。失踪两个月到北京去,大姐一见到我晒黑了,就用台语问候:“好久不见,你到垦丁去喔?头发那么短,晒那么黑,一定是去 游泳,对不对?”
这是个充满人情味的地方。生活的细小片断让回忆满是暖意。台湾朋友认为,这是他们比中国大陆优越的地方,他们从小受到儒家教诲的熏陶,不曾发生文化大革命,人性没有被扭曲,人性深处的真善美没有被摧残。
人性是好的,但政治却是坏的。
媒体和立法院是两大乱源。媒体不断有事没事大炒新闻,把民众的视野都缩得小小的,立法院喜欢乱作一团,打完架喝酒,喝完酒打架。
台湾政治和新闻事件经常出其不意地充满戏剧性,跆拳道袜子、选举前子弹、美国牛肉、大陆奶粉……,什么事情都可以被政治化,但其政治主轴其实不难掌握,其新闻炒作的手法也不难摸透。
经过一段时间的浸濡,不难察觉事件的发展模式几乎是一个样,舆论的思维和争辩也不脱几套模式,最后都会扯到蓝绿、权力傲慢、阴谋论、卖台、老共 老美。或许吃过历史的亏,或许在多次殖民统治中被人上下其手,“被迫害妄想症”在媒体操作和政客操弄下往往迅速蔓延,到了最后焦点模糊,情绪盖过理性,乍 看合理的争辩也变得理不直、气不壮。
面对中国大陆日益壮大的国力,和务实的新加坡朋友私下讨论时总会纳闷,当世界都不得不正视大陆崛起的力量时,当自己手上的筹码在一点一滴消失 时,台湾为何还在固步自封?是媒体没有确切反映国际形势,是政治人物选择不要明确说明现况?还是台湾特殊历史因素造成了认知上的障碍?
每当和台湾人讨论一次,就会发现两岸的症结,总是回到沉重的历史包袱和心灵包袱,而它的表象差异就在于两地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民众的核心价值观。这个结会不会解开?要如何解开?要多少年才能解开?时间会给予答案。
政治让人疲惫,权力平衡的游戏看似精彩,但却是人性最糟糕的示范。
台湾可以少点政治,多点人文和经济。台湾不适合工作,更不适合新闻工作。
在这里要玩,而且要静静地玩。它的精彩是无形的。它的美,需用心去感受,需用文学的眼光和深邃的想象去领略。它的天然景色不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但它的人味却真实地渗透到生活每个角落。
打下了稿子的最后一个句号,删除了工作上所有的逗号,台湾的工作终于撑完。我背上旅游的行囊,换上旅游的心情出发,关上记者的感官雷达,要用旅人最单纯的眼睛,好好探视身边的景物。
而下一站,还是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