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虹斌

许多人大概还记得今年6月份的一条新闻：贵州毕节4兄弟妹喝农药身亡。这个令人心痛的事件，引起了全国的关注。而在最近的一个新闻报道中显示，根据当地茨竹村委会留守儿童档案，该村151名留守儿童中，有43名儿童的母亲那一栏标注的是无联系、失联、离家出走未归等字样。这才是最终问题所在。

在新闻资料中，我们得知，“据毕节市民政局统计，该市有0-18周岁的留守儿童374187人，其中0-14周岁的留守儿童330695人。在0-14的留守儿童中有 11160人的监护较差，其中3009人处于事实上无人监护照料状态……”政府对留守儿童的看顾，固然是题中之义、应尽之责，但靠基层干部和工作人员的关怀是远远不够的。先不说这些人员不够专业、待遇极低、路途不便、一人照顾多位儿童，不可能忙得过来；就算都到位了，村干部能充当得了父母吗？

所谓的留守儿童，就是父母都不在身边，交由爷爷奶奶辈或者亲戚照顾的，甚至是让孩子自己生活。那4兄妹，就是由13岁的大孩子照顾３个弟弟妹妹。如果这个年龄不仅无法得到温暖，看不到明天，还得承担巨大的家庭责任，孩子有什么勇气生存下去？

这些人的父母去哪里了？“家长们基本是说带在身边没能力照顾、负担不起，回老家又担心找不到工作”。“孩子他爸在外面打工赚的也不多，孩子他妈别人‘跑了’，从来没管过孩子。”

在这样的新闻中，我们很难找到始作俑者，很难找到悲剧的必然责任人。4兄弟的事故中，疏于照顾的学校老师和村干部都被处分了，然而，寄希望于这些没有心理专业知识的基层工作者承担起重大的责任，对他们来说也是残忍的（不等于说不应该处分）；其父亲离开家，是为了挣钱供养孩子，因为留在当地无法找到工作；其母亲超过一年没有回家了，因为被他们的父亲打到住院，为了保命，从医院逃走了……

你要责怪这些母亲为什么不管孩子、扔下孩子走掉么？

这个新闻中透露的信息不多，但很难让人不联想起三年前一个很引人注目的消息：《湖南邵阳“无妈乡”，大山里142名孩子没有娘》。在邵阳黄荆乡，“你妈妈不见了”，这是对当地孩子而言极为敏感的一句话。开始的报道中，都在叹息：孩子没有妈妈，好心酸，好可怜；当地政府也在积极地联系那些离开的“母亲”，并且试图吸引她们回来。而且，这种恶性循环也显示出来了：家庭困难、没有妈妈的孩子考上大学的，在整个黄荆乡，还找不到个例。

但在悲情渲染之后，越来越多的网友从新闻报道中发现，这个“无妈乡”许多的“妈妈”都是拐卖来的妇女；她们还经历长期的家暴和殴打，被迫生子。此外，文中还有这样一条信息：“132个年轻妈妈，16个正常死亡”。如此畸高的死亡率，怎么能叫“正常死亡”？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而报道中显示，这些孩子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难道他们的父亲也死绝了么？其实并没有，他们只是不干活而己。而且，很多孩子都记得父亲经常狠揍母亲。政府为什么压根不关注这些被拐卖、被虐待甚至很可能“被正常死亡”的受害者，反而还要引诱她们回来，继续地狱一样的生活？孩子固然可怜，他们的父亲呢？有能力拐卖妇女来传宗接代，怎么就没有能力让孩子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

不能确定毕节是不是类似的情况，不过，富有的生活各有各的玩法，贫困的生活才惊人的相似。留守儿童的队伍那么庞大，原因是多样的，既有农村空心化、经济贫困落后、城乡二元化无法在城市中安家落户等原因，也有重男轻女、拐卖妇女、虐待妻儿等原因。这里只谈第二点：如果在这些贫困乡村中，女性连生命权、基本人权都得不到保障，动不动就被丈夫打得住院，任何人都无法腆颜要求她们这些受难者，为下一代的身心健康负责。

如果政府不仅不维护女性的基本权利，反而助纣为虐，那么，就必然承担留守儿童的巨大风险和成本。而这些男性，如果真有断子绝孙的报应，倒也好；可怜的是那些无辜的孩子，无人管教，不得把这种贫穷和失格的基因继承了下来了，世袭罔替，永世难易。

(本文首发于新京报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