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年（1917年），英國有位社會學家D. Gamble，曾對世界八大都市的公娼人數和城市總人口比率作了一個調查——上海，煙花女子比例最高，原來位居世界八大都市之首。

賣淫嫖娼現象由來已久，伴隨着人類文明史發展，追溯至中國的商代，數千年下來，今日幾乎每個圈子都充斥類似娼妓的打工女郎，或明或暗，或公或私，社會笑貧不笑娼，所以發揚光大。

其實自晚清開始，娼妓管理已有政策：——「公娼」，指妓院按月交納花捐（營業稅），妓女定期接受檢查，即可公開營業。「私娼」（或稱「暗娼」），指那些不納稅、秘密賣淫的妓女，當然不能像過了明路的姊妹們，可在風化區的馬路上公開拉客。

上 海自1843年開埠以來，妓女分類已集古今中外之大成。舊上海妓院種類繁多，名目複雜，最高級的是「書寓」，能唱善白會說書，賣嘴不賣身，不能住夜。次一 等是「長三堂子」，之後是「么二堂子」。又分有「寧波堂子」、「廣東堂子」、「野雞堂子」、「外國堂子」（最初以西班牙女子居多，後來白俄女子追上）、 「東洋堂子」（日本妓院）、「鹹肉莊」、「鹹水妹」……變相的還有「按摩院」、「嚮導社」、「女招待」（俗稱「玻璃杯」）、酒吧女、舞女……

解放前，上海公娼私娼合計在六至十萬人之間，而當時上海的女性人口約為一百五十萬左右，照此推算，二十名上海女子中就有一個當娼，如果減除未成年幼女和五十歲以上婦女，娼妓所佔比例就更高了。

姜 文電影《一步之遙》以二十年代十里洋場紙醉金迷的上海灘為背景，大拍「花國大總統」選舉，並借題發揮，把當年畢業於震旦大學的賭徒惡少閻瑞生，謀殺名妓 「花國總理」王蓮英的故事大加改編，明嘲暗諷。這被嚴審的片子有「不合上意」38處被剪掉，很多對白明顯是重配的，且諸多忌諱，例如「花國」改作「花 域」、「妓女」改作「舞女」、「初夜權」改作「初嫁權」……連歷史名稱都要改，則爭取真情奔向自由挑戰法理出賣友誼掩埋真相膜拜權勢諸如此類的內容，在一 個不算完整的版本中呈現，或意猶未盡，或意不能盡，總之，就是這樣。

《一》的票房和口碑都不大理想，情節散漫，觀眾也未受感動，不過拍得流麗亢奮，尤其是花了大量篇幅的「花國大總統」選舉，雖有點審美疲勞，但當年是上海灘盛事。在這裡不談戲了，談人肉市場之花樣和盛衰吧。

出 入妓院品花買笑的客人，有黑有白有雅有俗，清末民初一批舞文弄墨的名士才子，便開了「花榜」，據姿色容貌歌藝性格為品評標準，先有以花卉冠名之選美排行 榜，後來以科舉制度下狀元、榜眼、探花來分等級——也許這是該批名士此生也得不到之榮譽，故借屍還魂，轉移至妓女身上由她們代拼。之後，又有所謂「四大金 剛」、「四小金剛」等艷幟高張。

而登峰造極之花榜，是「花國大總統」選舉。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滿清，建立共和政體的中華民國，實行 總統制，激發花國靈感，新世界遊樂場在1917年（即文首那上海繁華花業調查報告年），別出心裁舉行妓女普選，聘請《新世界報》（自己人）總編輯為選美主 任，選票一張售價一元（幾貴！）。大家投票後，12月23日晨在新世界開票，1918年元旦公佈人選，分「花國大總統」、「副總統」、「花國總理」、「六 部總長」等。嫖客力捧某妓，豪爽地大量購買選票討她歡心，由此可見花國和政圈，貪腐賄選造馬篤數，沒什麼差別。勝出妓女一夜之間艷壓群芳，借此提高身價， 主辦單位得以牟利，所有參與或拉扯或奔走者皆獲甜頭，嫖客又可洋洋自得炫富招搖，報刊熱議，正是一舉數得。

盛況空前，但盛極必衰。

不久，發生了悲哀得來又很有趣的事件：

「搖珠禁娼」

場面鬧大了，有報章痛論妓女梅毒之危害，有成立「窰風調查會」，有提廢娼議案，更有女權份子力促「於法律上、經濟上、教育上、社會上、確認男女平等之原則」……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在輿論壓力下，頒佈《妓院領照章程》，規定無照經營為非法，開始了取締措施。

1920年12月21日，這天是個「大日子」，南京路議事廳舉行了搖珠儀式，引起轟動，來看熱鬧的群眾十分好奇，今日是誰「中獎」？

一個可轉動的大玻璃瓶子，裡頭裝了標有號碼的珠子，搖動之後，滾到瓶口的就是搖出的號碼，若是妓院執照，有該號碼或該組號碼，就被吊銷牌照了。工部局以此方式，逐步禁娼。

每搖出一號，再另一號……公證人員大聲宣讀（一如今日的六合彩開獎），台下圍觀者便爆出喧嘩：

「歇了歇了，又關一家了！」

「這家妓女又老又醜，老鴇還兇得要命，活該！」

「可惜呀，這家姑娘蠻窩心的，可惜！」

「好了好了，從良去也罷。」

「還要吃這碗飯，只好另投別家了，我再來找你呀！」

——就這樣，搖呀搖，第一批搖珠禁掉百多家妓院、500名妓女；第二批搖珠又禁掉百多家……接連取締，一直到1920年12月31日，「大功告成」。

但淫業野火燒不盡，搖珠禁不清，在公共租界搖走的妓女們，跑到法租界照常營業，過冷河，走過場，誰怕誰？

肯定有人「照」。

這就是中國。

這就是中國娼妓史中一章。記錄而已。

——不過，從搖珠到六合彩，忽有聯想。

如 果苟延殘喘的「植物台」亞視是一家妓院，有「狼」暗撐，現喚「良心院」，良心院有雞也有鴨，視老細喜好。但這良心院欠政府整年「花捐」千萬元，原來是無牌 經營，早應被搖珠取締，不過有人隻眼開隻眼閉，不續牌負面評論被一男子扣下，不上行政議會這高級衙門，且又冇糧出，剝削勞工血汗錢，肉金半月出一次，一再 拖延，囝囝囡囡等錢使，須向院方簽欠條借糧，搖身變為債仔，若肯不告上官府才九折暫支。老鴇龜公唱K遊船河風騷快活，就是不願付肉金，連這種錢也呃？應受 天打雷劈吧？如仍姑息養奸，好快便改名「狼心院」了。

不知哪位員外打救呢？

今日香港，比舊上海還腐敗和荒謬，不如大家合力搖珠，搖呀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