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路過門口附近馬路邊，看見一小伙子蹲在三輪小貨車後面收拾他送完牛奶和回收的空樽和空箱，我俯身順手將行人道旁疊在一起的兩個裝了空樽的空箱搬到他身邊，他沒有留意到。

「Bonjour!」我向他說早晨，他聽見我說的爛法語轉身抬起頭來，臉露似笑非笑的滑稽表情對我淡淡地說：「Bonjour!」赫然發現我幫他搬到身邊的空箱，他瞪大眼睛望着我向我咧嘴一笑，這小伙子瀰漫一臉稚氣，天真可愛，大概十六、七歲吧。然後他從小貨車裡拿了樽牛奶出來遞給我說：「Cold, very good.」我瞇着眼感激地接過，從口袋掏出十塊歐羅塞到他手裡，他看着手中的十塊錢，忖了一忖，遲疑地收起來說：「Thank you!」我舉起那樽牛奶也對他說：「Merci!」他聽了我的爛法語忍不住笑了。我打開那樽牛奶咕嚕咕嚕一下子喝光，把空樽交回給他，向他揮手道別。我走了不過幾步，他追着上來在我手裡塞了一樣東西，站在我旁邊望着我靦覥地笑了一笑，立即轉頭就走。我張開手掌看見是一塊淡藍色細小的塑膠十字架穿在一條幼幼的白色棉線上，白色棉線沾染了些舊了的污漬，我看着禁不住眼眶泛出熱淚，不敢回頭看那小伙子，呆站立在那裡，良久。這時候是早上六點左右，巴黎近郊的街道上沒車沒行人，寧靜中我聽到微風吹過，路邊草坪蟲聲唧唧，我心裡一陣輕快，然後聽見三輪貨車開動的馬達聲，我才恍若夢中醒來，走進巴黎外方傳教支部的花園裡。旁邊聖堂的門仍關着，傳教支部的門是開着的，也許是為了讓小伙子送牛奶麵包進去吧。

我約了 Fr. Henri在傳教支部七點半見面。他八十二歲了，早期在亞洲傳教，八年前退休返回法國，耽在這裡做點神學教導工作。他博學健談，很有智慧，更是烹飪高手，我到巴黎都會找他談天和聚餐，與他聚會心裡總感到陽光燦爛。今晨提早來是因為這裡的花園漂亮，我想獨自在花園散步賞花。這是菊花、牡丹盛放時候，尤其是玫瑰花，白色、淡黃、蛋黃、粉紅、大紅，還有黑色的，微風中搖曳多姿，嫵媚嬌貴，看了心動。賞過花走得有點累了，我揀了錦鯉魚池旁邊楊柳樹下的石板凳坐下來看書，但看不下去，這本Montefiore的《JERUSALEM》講西元前（B,C）希臘、羅馬和猶太人王朝諸侯的惡鬥實在太殘忍了，相對眼前美景的心情，這些殘殺太變態了。大自然的花草樹木如此美麗，人性為何如此醜惡？我們不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嗎？我閉目沉思，想到神的愛，衪的慈悲，心裡泛起真善的美，我欣然歡笑。

快七點半了，我到傳教部的飯堂等Fr. Henri，等了十五分鐘他還未來，想到想當然吃早餐一定是在飯堂可能是錯的，剛要起身去他住處找他，他笑咪咪的出現了。他說在寓所等不到我知我一定是會錯意在飯堂等他。他說今天是街市開放日，後面街道的空地有許多農民在擺賣自家的出品，會有地道早餐吃。去到街市我們卻揀了賣西班牙 Churro和咖啡的擺攤吃早餐。Churro現炸現食非常好吃，咖啡濃郁香醇可口也不賴。法國農民卻做西班牙早餐，可見法國人對食物有多自信！

我們在街市買了蔬菜、香菌、雞皮和一個烚熟了的羊頭，羊頭農民用鋸鋸開然後用刀砍成幾大塊。我們回到Fr.Henri寓所，他在廚房做菜，我在旁看着與他交談。他先將烚熟的羊頭放鍋中，倒下一瓶白酒，兩杯高湯加些香料和海鹽，用文火慢煮。他說要慢煮四個鐘，我看手錶時間已是九點，要一點才有得吃，我頓時吞了吞口水，因為我吃過他做這個菜知道有多好吃。蔬菜他加了熟薯仔片和鹹魚（anchovy）做沙律。香菌炒雞皮這個菜才奇怪呢！我問他這是法國菜嗎？他說，不，這是他年輕時在緬甸山區傳教時學到的山區農民做的村菜。但這菜真好吃！其實，他做的每一個菜都非常好吃。他真是個烹飪高手。

講開緬甸，他問我那裡的投資現在怎麼樣了？我說七個月前我在緬甸的投資已全身而退了。與他們的高層官員見面愈多心裡愈是忐忑不安。有一天跟他們一位高官吃完飯出來，我突然一念之悟對我助手說：「Let's get out!」我不知聽了他說什麼，或許只是他說話的態度，我就決定撤走了。我不懷疑他們有誠意推行民主制度，但他們並沒有誠意要讓自己的權力受到考驗，更是仍用着軍政時期的態度和思維處事，他們絕不會更改憲法讓昂山素姬在二○一五年參選總統的，這樣政局的前途會非常不穩和混亂，這種莫測的時局不是投資的氣候。Fr.Henri說，這就對了，當時你說到緬甸投資，我就是擔心他們的民主意識和思維未到位，民主知易行難，前景太難卜，你撤出是對的。

我們吃完沙律和香菌炒雞皮，香噴噴的慢煮羊頭出爐，一室洋溢着羊肉膻香味，我本來感覺半飽，驟然飢腸轆轆食慾大增，特別好吃的東西就是有這神奇的化學作用。剛才我們在喝 Fr. Henri朋友的土釀白酒，現在喝我帶來二○○○年的Pichon。這紅酒與羊頭配搭天衣無縫，好吃到似乎天氣都突然好了起來！

神父問我現在打算將從緬甸撤走的資金投資到哪裡？我說美國經濟仍舊會牽動全球經濟，這幾年她狂印鈔票經濟仍沒起色，主要是奧巴馬仇恨生意人，實施抑制經濟和市場的法令太嚴峻又太多，造成生意前景太不可測，企業不敢投資，對工作沒安全感和儲蓄無回報，消費者不敢消費，銀行不敢借貸，印出來的鈔票無人敢用，於經濟無濟於事，儘管鈔票水浸銀行，通脹仍無迹象。在幾乎是零利率的情況下無通脹迹象，很多人相信投資實業如地產仍是上算，我不是這樣看。我認為美國加息的壓力在加劇，一旦加息，企業前景的不可測相對減低，工作有前景，儲蓄有回報，消費者會消費，企業會投資，水浸銀行的鈔票將洶湧而出，因而通脹會抬頭。為了壓抑通脹美國會繼續加息，息口愈高企業前景的不可測相對愈低，銀行借貸出籠的鈔票愈多，通脹颷升的機會愈大，利率颷升的機會也愈大，惡性循環，前景暗淡。試想像從現時物業借貸利率只有兩釐，到利率升至六七釐，物業價格會暴跌到怎樣的地步？我在等候這機會來臨才出動投資。神父點頭，若有所思。

一頓飯我們吃了四小時，到五點多我叫Uber的車輛來接我回家，我們才盡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