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港乐II》——1.谭张争霸

时间：2014-09-03 14:47:19 来源：作者：文/公元1874

永远的25岁校长

不可再有的张国荣

香港乐坛数十年来，曾经出现过几次影响深远，颇具代表性的事件。小一点的，如蔡枫华“一刹那的光辉”；大一点的，如四大天王的涌现；而在香港乐坛迈向巅峰的80年代，震撼程度最高的，恐怕就是“谭张争霸”了。

谭张争霸，主角自然是谭咏麟与张国荣。这两位在80年代如日中天的殿堂级歌手，从1984年起开始同台拿奖，争夺“最佳男歌手”等奖项起，直至1988年谭咏麟宣布不再领奖、1989年张国荣宣布退出乐坛止，五年时间，铸就了“谭张争霸”这段刻进香港乐坛历史当中的公案。

谭咏麟和张国荣其实从未表现出和对方有任何不和的迹象，两位歌手也曾经多次在媒体面前表示出对另一方的善意与尊敬，但“谭张争霸”却在数年时间从单纯的奖项争夺引起了两人歌迷的争执、打架甚至流血事件，最终间接造成了让两位主角“一退一隐”两败俱伤的结局，这当中发生的故事，数十年后重温，亦让我不禁感叹 ——乐迷真疯狂，媒体真疯狂，乐坛，真疯狂！

1

1987年1月18日，香港红馆。

随着舞台上的一阵敲锣打鼓，身着粤剧服装的舞蹈演员扛着大旗，以18路诸侯的气势粉墨登场，1986年十大劲歌金曲的颁奖典礼热热闹闹的拉开帷幕。18支大旗分别代表18个当时入围劲歌金曲的歌手，例如当时还是新人的张学友，炙手可热的老将罗文、徐小凤，搞怪的钟镇涛，大姐大梅艳芳，贵公子陈百强……当然少不了谭咏麟和张国荣。两人分别以四首歌和六首歌成为最多歌曲入围的歌手，也是当年最佳男歌手的大热之选。

其时的张国荣正迈向事业的巅峰。不久前，他有份主演的电影《英雄本色》公映，这部吴宇森执导的警匪枪战片在香港引起极大的轰动，票房创造纪录，更让三位主演周润发、狄龙、张国荣一时间风头无两，就连TVB也顺利潮流，让狄龙为张国荣颁出了排在第三位的电影主题曲《当年情》。台上狄龙和张国荣还配合《英雄本色》里他俩的对手戏，现场改编了电影的剧情，变成颁奖的台词。

《英雄本色》里的张国荣

早在一个礼拜前，坊间就已经流传这一届得奖的名单，其中谭咏麟有三首歌，张国荣有一首歌，张国荣拿最受欢迎男歌手，而谭咏麟则拿金曲金奖。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两边的歌迷都非常紧张，同时也不服气。谭咏麟的歌迷觉得，有三首歌能拿金曲，为什么不是最受欢迎男歌手？而张国荣的歌迷也觉得，既然是最受欢迎男歌手，为什么拿不到金曲金奖？

而谭咏麟因为在澳洲演出，没能到现场，当时TVB的惯例是如果歌手不到现场便没有奖拿（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所以在场的歌迷都担心谭咏麟拿不到奖，所以从第一首劲歌金曲宣布起就已经不停的大叫谭咏麟的英文名“Alan”，如果不是谭咏麟得奖便一阵嘘声和叫骂。

到了张国荣得奖的时候，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这时候台下的歌迷们的呼声和嘘声已经不绝于耳，即便是主持人数次示意歌迷们安静依然无济于事。呼声自然来自张国荣的歌迷，而嘘声里不乏谭咏麟歌迷，两人的歌迷都有不少人来到现场，数百人制造出的声浪相当之大，甚至有盖过台上音响的趋势。不过张国荣颇具大将风度，在台上淡定的唱完了《当年情》。当年的惯例是除了获奖歌曲，歌手还要再唱一首歌，因此张国荣又唱了《爱慕》。面对台下的嘈杂纷乱的声音，张国荣的嘴角流过了一丝勉强的微笑。

随后颁奖典礼继续进行，第四首是叶德娴、陈洁灵的《千个太阳》，第五首是林子祥的《千亿个夜晚》，第六首是罗文的《几许风雨》……眼看颁奖典礼已经过了大半场，谭咏麟依然没有得奖，这时候台下谭咏麟的歌迷已经越来越着急，周润发以小马哥造型出场，给林子祥颁奖的时候，台下谭咏麟的歌迷已经不停的重复大吼“Alan”。这让周润发禁不住调侃：“Alan？他在澳洲，唉，你们要失望了！”

周润发的这段话令歌迷更加相信如果谭咏麟没有在现场，无法得奖，当时如日中天的谭咏麟如果在劲歌金曲里拿不到奖，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TVB也不敢这么做。但是那时候歌迷已经快失去理智了，根本意识不到谭咏麟不得奖是不可能的，于是大会现场更加嘈杂，随后得奖的罗文安安静静坐在台上唱《朋友一个》的时候，谭咏麟的歌迷呼声也一直不绝于耳。

到了这个地步，担任颁奖司仪的俞铮赶紧提前宣布了谭咏麟的奖项。为了安抚现场的歌迷，她罕有的走到现在伦迷聚集的地方，将得奖信封交给了现场谭咏麟的歌迷，让歌迷亲自宣布。两位谭咏麟的女歌迷打开信封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连两首得奖歌曲都看漏了一首。于是《朋友》《无言感激》两首歌被接连宣布得奖。有赖于电视直播技术的提升，TVB现场连线了澳洲的谭咏麟，并在吉他的简单伴奏下唱起了《朋友》。谭咏麟颇能调动现场的气氛，他唱到一半停下来，要求现场的一万多人和他一起唱，于是在他的要求下，全场一起跟着唱了《朋友》，气氛十分热烈高涨。

随后十大的第九首歌曲也出炉了：张国荣的《有谁共鸣》。这首歌是袒露张国荣心声的作品，带着强烈的自传式色彩，因此他极为看重，甚至还曾经鲜有的唱到流泪，可是正当他平复心情用神演绎的时候，现场的嘘声却比他演唱《当年情》的时候更加强烈，其中更不乏咒骂的言语。这相当影响他的心情，于是唱到一半的时候，张国荣突然开口，即兴发表一段感言：“有些人得到一点成就，需要用很短的时间。有些人要拿到一些东西，就要比较长点的时间。不过，至少我现在得到的东西，是我自己很用心去拿的。”

这段并没有过分针对谁的说话只是张国荣的发自内心的感想，其实他和谭咏麟都曾经经历过很久的事业低谷，都是用了“很长时间”才走上事业高峰，和“很用心”的歌手。不过，现场谭咏麟的歌迷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这些事了，他们的嘘声和骂声更加高涨，以致于后来谭咏麟拿最重要的“最受欢迎男歌手”奖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大的声浪。

金曲金奖放到了最后颁发，由于之前谭咏麟拿到了最受欢迎男歌手奖，谭咏麟的歌迷都满以为这个奖也应该由谭咏麟的歌曲夺得。但是最终得奖的，是张国荣的《有谁共鸣》；而张国荣的三首歌《当年情》《有谁共鸣》《黑色午夜》囊括了最佳作曲、编曲、作词、监制四项大奖，张国荣的歌迷也以为最受欢迎男歌手是张国荣，所以现场最终两个奖项一出，已经闹成了一片。

于是当张国荣在台上演唱“金曲金奖”《有谁共鸣》的时候，谭咏麟的歌迷开始离场，一边走一边大叫“造马”，还有一些歌迷在现场嘲讽：“没有这么大的头就别戴这么大的帽！”

在现场如此混乱的情形下，张国荣在台上虽然拿到了金曲金奖，面色却十分低沉，相当不快。两年后他在黄霑、蔡澜主持的访谈节目《今夜不设防》里，坦承了这段往事——

“我首先要跟大家说清一件事。金曲之类，永远不存在‘当时才知结果’这种事，其实每个歌手在任何颁奖礼之前的一个星期，已经知道结果了。谭咏麟去澳洲后，其实他是拿三只，我拿一只。我们一个星期前已经接到通知：他拿男歌手奖，我的《有谁共鸣》拿金曲奖。那天真的是……《有谁共鸣》一出来就被人嘘，嘘得跟狗一样。

那年我刚做完12场演唱会。当时，我对着麦克风想，要么忍气吞声忍下去，我来日方长；要么，我妈叉你，以后我不捞了！

我去唱好歌，我站出来是表演的保证，我永远以最好的状态唱歌给你们听，但你竟然嘘我？你们明白吗？还有人用些很难听的粗口骂我！为什么？

为何我可以做到现在呢？因为后来我想通了。若我真有不干这行这一天，那是因为我自己光荣地离开，任何人也不可以逼走我！”

当时，谭咏麟已经于一年多以前宣布不再接受任何具竞争性的音乐奖项；而在接受完这个节目访问后数月，张国荣在演唱会上正式退出乐坛。

2

1986 年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的这一段往事，成为“谭张争霸”最具代表性的注脚。任何一次涉及到两个人的颁奖，都成为了激烈的战场。他们的歌迷之间的争斗也是连续不断，我认识的一位香港的荣迷，当年18岁，正在考大学，会考完后有一天在茶餐厅里吃饭，听到隔壁座疑似谭咏麟的粉丝讨论歌曲，夹杂着轻蔑张国荣的字眼，他当即就将饭碗扣在了对方的头上，三人在茶餐厅里大打出手，最后更闹到上警察局的地步。

这些在歌迷当中的争斗如果尚算零星的个案，那么更严重的事情就发生在谭咏麟和张国荣两位歌手身上。张国荣的车被人刮花，信箱里塞满了冥纸和谩骂的信件，有的甚至恶毒诅咒张国荣得艾滋病，这令追求完美、个性刚烈，眼内向来容不得沙子的张国荣十分不堪重负；而谭咏麟也不好过，从1987年1月18日的这次颁奖典礼之后，谭咏麟几乎每次得奖都要被人嘲笑为“买奖”，以致于整个87年到88年间，谭咏麟都深陷“买奖”风波，《明报》等报纸更直接披露所谓“内幕”，用大量的“据说”和“传闻”写出一篇又一篇“谭咏麟买奖内幕”。而最严重也最刺痛谭咏麟的，是他一次在颁奖典礼后台，经过一间更衣室的时候，无意听到了里面传来了讨论他得奖的对话，其中一句令他相当痛苦：“又是他拿奖？真是阻住地球转！”于是在考虑三个星期之后，谭咏麟在十大中文金曲颁奖典礼上，宣布了不拿奖的消息。

其实两位歌手在私底下并没有如此不和。张国荣曾经笑言：“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一直是朋友。但是我们的歌迷闹得太凶了，这令我们见面会有些尴尬。”

1987 年在东京音乐节上，张国荣和谭咏麟都以嘉宾身份登场，不知情的主办方将两人安排到一起演唱，更加令场面尴尬的是，两人都穿着黑色上装撞衫。虽然当时他们在香港已经深陷“谭张争霸”的泥潭，已经极少避免同台演出，但这次在异国他乡的演出，两人却十分大方。张国荣在台上轻松地说道：“因为我们是香港队，所以要穿一样的队服！”随后，两人与日本歌手合唱了日文歌曲《爱维娜之冬》。

张国荣身后，谭咏麟回顾这段往事，仍然倍觉感动。可惜当时在香港，两派歌迷已经似成水火，互相容不得对方，因此两人几乎没有在香港正式的合作过；讽刺的是，在日本他们倒可以达成合作的心愿。也难怪Beyond的黄家驹也对当时香港乐坛的现状深恶痛绝，以致于要远走他乡去日本实现音乐梦想。

3

其实这种“争霸”的概念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

谭咏麟出道远比张国荣早。他早在1969年就已经和陈百祥以双主音的身份组成Loosers乐队在酒吧里唱歌，当年的张国荣只有13岁，还在英国读中学；随后谭咏麟在经过温拿乐队走红之后，于入行十年之际的1979年开始个人发展，首张唱片就已经拿到了金唱片奖；而这时候的张国荣，回国加入丽的电视，正在影视歌三行里浮沉——被人胁迫拍三级片、在台上唱歌抛了顶心爱的帽子下台，竟被观众连带嘘声扔回台上……从事业轨迹来看，两人相隔了近十年，谭咏麟是张国荣的前辈，本应完全不存在“争霸”。

港乐史上的经典唱片《爱的根源》

可是80年代起，谭咏麟完全成为了香港的头号偶像。1984年他的《雾之恋》和《爱的根源》两张专辑，这两张专辑里的歌曲几乎全部流行，十大劲歌金曲里谭咏麟占据三首，金曲金奖、最受欢迎男歌星、最佳作词、作曲、编曲、监制全部被谭咏麟的歌曲夺得。《雾之恋》里，《傲骨》《爱的替身》《雾之恋》《午夜丽人》《幻影》五首歌拿到周冠军；《爱的根源》里，《爱的根源》《谁可改变》《夏日寒风》《都市恋歌》《爱在深秋》五首歌拿到周冠军。总共入选的40首歌曲里，谭咏麟一人占据10首，此种盛况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而这个时候的张国荣，尚在刚刚摆脱唱片失利的阴影，一曲《Monica》令他走红，并艰难的在谭咏麟霸气刷榜的势态下，夺得十大之一的席位。

第一次大红大紫的张国荣

在谭咏麟如此风光的情形下，张国荣其实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可比性——纯粹用数据来说话，两人在这五年间，张国荣推出15张唱片，而谭咏麟推出了21张，张国荣四次在红磡举办演唱会共计78场，而谭咏麟五次在红磡举办演唱会，次数是压倒性的101场；至于专辑销量，由于香港的ifpi统计不全，难有详述资料，但仅以专辑销量较为全面的1985年底-1987年初来看，两人分别推出的《Stand Up》《迷惑我》与《暴风女神Loreiei》《第一滴泪》，分别拿到了7个白金约35万张的销量、15个白金约55万张的销量；同时在劲歌金曲方面，张国荣7首上榜歌，谭咏麟则是12首……

很显然，这种争霸局面，只有在零星的奖项和单张唱片上，张国荣偶尔能超过谭咏麟。仅仅从数据而言，谭咏麟全面胜出。这个胜出并不意外，事实上，谭咏麟也是整个80年代拿奖次数最多的歌手，甚至是香港乐坛有史以来得奖次数最多的歌手，连2007年评选 25年来最受欢迎金曲的“金中金”大奖，也是由谭咏麟的《爱情陷阱》获得。毕竟他是乐坛的前辈，出道比张国荣早许多，再加上种种天时地利人和，最终造就了谭咏麟在八十年代的王者之位。

实际上，谭咏麟和张国荣本可以相处得很好。同年代对于谭咏麟而言有更具威望的前辈歌手罗文，而对于张国荣而言也有陈百强这样的同期对手竞争，如果要比较，也应该是谭咏麟与罗文、张国荣与陈百强。所以，“谭张争霸”本应是个完全不存在的事件。

可是，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罪魁祸首首先要指向媒体。当时的香港媒体已经初具如今的狗仔风格，大量捕风捉影的报道充斥其中，“据说”和“传闻”两大杀伤性武器被滥用，煽动性的言语弥漫在报纸上。乐坛有两位天王级歌手，其中一位成名已久，一位后来居上，而“最受欢迎男歌手”的名头只有一个，因此在媒体的添油加醋下，这样的背景造就了“争霸”的噱头。

例如，在开篇提到的颁奖典礼之后，《明报》的报道就编造了各种没来由的“真相”去阐述阴谋论。标题是”最受欢迎男歌星奖传应由张国荣获得“，内容则是“据知当晚的得奖项目，与原定结果有出入”；“有说当晚的节目程序，曾有涂改液涂改，与原定编排不一样，台前幕后显得一片混乱”；更有着“张国荣向梅艳芳表示，心里感受很难受”这样的字句。

这种报道，在当年的报刊杂志里只能是冰山一角。两人若不同台，就是不和的表现；两人若同台，媒体则捕捉到两人望向另一边的抓拍照片，然后配上“设计对白”，体现出两人不和；更疯狂的是新闻内容里，偶像对另一个偶像说自己难受，这难道还不令歌迷痛心疾首，捍卫自己的偶像？

而唱片店的老板们也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每逢两人的新唱片到货，有唱片店就会在店外挂黑板书写“实时销量——谭咏麟：533张、张国荣410张”，刺激歌迷疯狂购买；”白金！双白金！三白金！”等等大字更是醒目的放在CD架上，吸引着歌迷随时关注偶像专辑的销售情况，甚至极端的歌迷还会将对方的专辑偷偷用刀划烂泄愤……

在这样的情形下，“谭张争霸”终于不可避免的走向令所有人都遗憾的结局。在第十届十大中文金曲的颁奖典礼上，当全年销量总冠军大奖被谭咏麟夺得之后，谭咏麟在台上借着发表得奖感言时机，说出了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一番说话：

“我今天心情特别兴奋、紧张和刺激，还有感动。今年我拿了特别多的大奖，也令我有了特别多的是非，这些奖令我有特别大的启示。因此，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乐坛上领奖。在此之后，我不会参加任何有比赛性质的音乐活动！我想把机会让给更多的新人……”

现场一片哗然，歌迷更是哭着喊道：“Alan，别走！”而谭咏麟黯然的神情，显示出他去意已绝。数年的“谭张争霸”，已经令他深陷各种丑闻与争执，他早已疲惫不堪。

更加尴尬的是在现场的张国荣。完全不知情的他也处在极度的震惊当中。随后得奖歌手在台上合唱时，张国荣甚至没有上台，他在后台的洗手间里抽着烟，平复着心情。

谭咏麟的这番决定，自然会被所有人都认为是张国荣的歌迷所施加的压力导致。没有了他，在乐坛的张国荣独木难支。从此以后，如果他能拿奖，别人会说是因为谭咏麟没在他才能拿得到；而如果他拿不到奖，别人更加会说，连谭咏麟退出了张国荣都拿不到奖，可见他有多差！

于是不堪压力的张国荣，也终于在两年后，正式宣布，退出乐坛。

1990年1月22日，红馆。

张国荣唱完最后一首歌《风再起时》，开始向观众挥手告别。这时，台中央突然冒起白烟，众人预感到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

台上升上一个麦克风的支架，张国荣走过去，将手上的银色麦克风慢慢的插在支架上。在上万名歌迷的呐喊声里，张国荣走回后台，正式告别乐坛。

依依不舍朝着观众道别的张国荣

4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

回顾那段“谭张争霸”的岁月，所有的恩怨都已经消散，留下的却是歌手带给听众最本质的东西：音乐。

1984 年，《爱在深秋》与《Monica》；1985年，《爱情陷阱》与《不羁的风》；1986年，《无言感激》与《有谁共鸣》；1987年，《墙上的肖像》与《倩女幽魂》；1988年，《水中花》与《无需要太多》；1989年，《情义两心知》与《侧面》……两人的五年争霸期，留给听众首首金曲，迄今依然隽永。

遗憾的是，争霸之下，这两位香港乐坛的顶尖歌手，却一直没有正式在录音室里合作过。直到张国荣再复出，谭咏麟在1999年发售回顾自己乐坛生涯的精选集，张国荣才以合唱的方式演绎了谭咏麟的金曲《幻影+雾之恋》。此时此刻。“谭张争霸”早已是昔日黄花，于是在《幻影+雾之恋》的MV里，两人从早年的颁奖典礼开场，再到如今同于录音棚里欢笑声笑语，不知道看到这一幕的有否当年在街上打群架的歌迷，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2000年，东方电影集团在高级的私人会所举行春茗，当晚多位香港明星到场庆贺，和老板黄百鸣关系甚笃，曾经拍摄过其多部卖座电影如《家有喜事》《花田喜事》等片的张国荣自然也到场庆贺。第一轮半公开的节目被记者拍摄之后，第二轮内部私人派对在全封闭的状态下进行，当晚到场嘉宾特别开心，派对到最后变成狂欢性质，黄百鸣更邀请张国荣在台上唱歌，喝得进入状态的张国荣在台上唱了7、8首歌，仍不觉尽兴；而台下的嘉宾也跳起舞来，恰恰、伦巴、探戈……整场欢声笑语。

可是现场却独独缺了谭咏麟和梅艳芳。并非他们不来，其实黄百鸣一早就邀请了他们，而且黄百鸣有意让谭咏麟与张国荣同台演唱。谭咏麟也一早应承，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晚香港东隧发生车祸，导致大堵车几小时，谭咏麟和梅艳芳，堵在高架路上最后还是未到场。于是，这场被董妮誉为“极High、超值，世间千载难逢”的聚会，仍留下了一个难解的缺憾。

2001年，环球唱片为香港人打气，召集旗下歌手录制群星合唱歌曲《同步过冬》。当时张国荣和谭咏麟都签约环球，因此这首歌也由谭咏麟和张国荣作为表率，分别领唱主歌与副歌部分，成为他们的一次“非正式合作”。

2003 年4月5日，悼念张国荣的音乐会《追忆张国荣》在TVB举办。14位男女歌手身穿黑白服饰、手执白烛齐唱的《明星》拉开了《追*忆张国荣》特辑的序幕。随后李克勤演唱了《当年情》，许志安演唱了《为你钟情》，陈慧琳唱《追》，陈奕迅唱《不羁的风》，容祖儿则唱了《风再起时》，这些后辈以自己的演唱寄托了对前辈张国荣的哀思。而最让人感叹的，是最后谭咏麟的出现。现场的谭咏麟唱着张国荣的《风继续吹》，而在背后的荧幕上，张国荣亦唱着这首歌。在编导的精心安排下，荧幕上的张国荣和录制现场的谭咏麟异口同声，虽然近在咫尺，却是天人相隔，成为两人最后在舞台上的合唱……

今时今日的香港乐坛，早已不再有昔日的光辉。张国荣业已逝去十年，成为代表香港乐坛的传奇人物；谭咏麟仍以25岁的校长自居，扶持更多的新人进入乐坛。他保持着的111张个人唱片、276场演唱会的纪录，恐怕再也无法超越。两位歌手都已经成为香港乐坛的殿堂级人物，而如今再重温这段历史，依然有感叹和唏嘘。

谭咏麟在解释自己为何不再领奖的时候，曾说过，他希望把更多的机会给予新人。而在他们之后，第二代歌神张学友及四大天王、Beyond与草蜢等乐队组合纷纷涌现，香港乐坛迎来了最后的盛况。谭咏麟和张国荣的名字，也同时作为粤语歌的标志，永恒的刻进了历史当中。如今，萎缩的香港乐坛，已经不可能诞生出让两个歌手争霸到如此程度的土壤了。

时光退回到1984年劲歌金曲的颁奖典礼现场。那一年谭咏麟风生水起，而张国荣刚刚发力，还没有被传媒制造出 “谭张争霸”的二人，在台下坐在一起。每当谭咏麟上台领奖，张国荣就在台下开心的鼓掌，在谭咏麟以《爱的根源》拿奖时，张国荣朝台上的谭咏麟竖起了大拇指，而谭咏麟也朝张国荣竖起了大拇指。后来谭咏麟拿到最重要的男歌手大奖时，张国荣更激动地与谭咏麟拥抱到一起。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颁奖典礼上相处得如此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