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就是創作加讀者。沒有讀者藝術就不存在。「我有一首詩,天下沒人知」,那詩藝術就不存在。在市場經濟下,創作者、讀者,就是藝術生產者和藝術消費者。即使是「特殊形態」,但也受普遍規律的支配。
傅抱石重視藝術,也重視市場的。作者,重要的事是能為自己製造讀者,概括傅抱石藝術生產的重要指向,就是「向洋」。所以在抗戰期間,四海困窮,那時文化人自然苦不堪言。但傅抱石卻有點例外。那些西方國家駐華使節都來金剛坡款叩門扉,要看要買傅抱石的畫。這令重利的房東不能不另眼相看。
直到解放前夕,傅還付託了一批畫給郭有守,讓他在法國代賣。(這事筆者有另文述及)。這可補證傅一直以外國人為銷售對象。而這些人的再派生、輻射,就促成了一股有購買力量的「粉絲」。到了解放後,傅抱石的畫作仍以出口向洋為主,但因為買家多,五六十年代的榮寶齋,都是畫家寄售畫作,要賣出後才結帳,而傅抱石則是交畫收錢,即時兩訖。可以說,這時傅抱石「向洋」的銷售方向仍得以繼續。
另一事是「向陽」。傅抱石知機,早在1950年8月即有「天高雲淡」的「毛澤東詩意畫」面世。對於以毛澤東詩意入畫,以時間而論,他是第一人。以數量而論,他也是第一人(據云有數百張)。就這樣,他隱然成了無可爭議的「毛詩意畫」的權威。等到人民大會堂建成,要找人畫《江山如此多嬌》時,傅抱石自然是眾望所歸,事實上也非他莫屬了。
《江山如此多嬌》對傅抱石而言是重要的。藝術品只一登麟閣便不可同日而語。
乾隆年間的蔣衡,只為太學手書十三經上石,便已聲名千古。現在傅的《江山如此多嬌》,比那蔣衡的手書十三經又不知重要了多少倍。
試想,這五十多年來,世界政要在這畫前,與我國的領導人合照,等於為傅抱石作廣告。雖說傅抱石認為這幅巨畫畫得未如理想,但論其廣告效益,卻宏大得不得了,當今之世,還想不出哪張中國畫能與之匹比的。這該是傅的「向陽」效果吧。
但「向洋」、「向陽」這兩種取態,又如何成為他作品的飆價的參數呢?
其實,更重要的是一種「天幸」。
是在向洋、向陽的背後,有某種「天幸」,這「天幸」並非天份,也非努力所能導致的,更不是「飆價參數」所能估度的,但這種「天幸」卻和傅的「向洋」「向陽」的方向中,隱然有不可名的非結構性聯繫。
試想:「向洋」,就是「走出去」的意思。但在傅的黃金創作年代間,那時是「面向工農兵」的年代,「復古」尚且有罪,又何況「向洋」!但奇怪的是,傅到死也沒因此而被批判過。
再說:1956年已全國性要割資本主義的尾巴了。「閑來寫幅丹青賣,不使人間作孽錢」。還要在榮寶齋現買現賣,那不就正是「自留地」、「小農經濟」嗎?
真是「天幸」,傅從未因此而受打擊和批判。義山詩「衛青不敗由天幸」,這就是「天之所寵」的意思。
世事之微妙,一如古語:「雖有智慧,不如乘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