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偷閑讀唐德剛先生的《書緣與人緣》一書，其中有一篇講到三十年代的演員王瑩。1936年，王瑩曾與藍蘋（江青）為爭演話劇《賽金花》主角而鬧得沸沸揚揚。1951年，唐德剛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讀博士，同時在圖書館打工謀生，他的一位學長工友是謝和賡，英文叫大維。謝和賡與桂系一批風雲人物如李宗仁、白崇禧、廖磊、黃旭初和李品仙諸上將，都相知甚深。正在感嘆有那麼多風雲人物朋友的人也在與他一起打工時，一天唐德剛又驚奇地發現，原來大維還有個老婆；而這老婆還是個女作家；這女作家正在寫小說；這小說還要拍成電影；這小說還是賽珍珠鼓勵寫的自傳體作品，並將由賽珍珠譯成英文！唐德剛將這消息傳給他的女上司聽了之後，原本有點怪怪的女上司也有點對他刮目相看了。兩年之後大維已經升職有了一間小小的辦公室，一天兩位衣冠楚楚的移民局特工突然來到圖書館找大維．謝，大維看出來者不善，借口換衣服從後門溜走，跑回家後才看到王瑩已被押在移民局車上，只好束手就擒。雖然哥大教師學生組成聲援團上街上媒體營救，王謝還是在麥卡錫主義的狂熱席捲之下以共黨嫌疑被遞解出境。1974年王慘死於江青一手指使的多年迫害。


王瑩破碎的美國夢不禁讓我想起了我在紐約雪城（Syracuse）大學的一位校友。此君姓高名瞻，姓名就是響當當的。我在學院裏的學生會議上與她有過幾次接觸，苗條的南京人，講話有點尖刻，是社會科學系一位老生。她先生叫薛東華，曾在雪城的一家大公司Xerox做電腦系統的經理。1996初，筆者在雪城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系統工程師，曾與謝君單獨去吃過午餐。餐後謝君邀我到其辦公室小坐，只見一個16平米多的房間裏放滿了老婆孩子的各種照相，當時心中好生羨慕。2001年初，高瞻被中國政府以台灣間諜的罪名關押了半年。美國國會議員們最初把她當英雄一樣從中國監獄保了出來，過了不久美國政府又控告她違法販賣軍用電腦機芯給中國和逃稅，她自己認罪後被判入獄服刑一年多；刑滿出獄後美國移民局執意還要將其遞解回中國，因為她還不是美國公民。官司曠日持久，後來也懶得關心她的下落了。近日偶爾從網上得知，直至2014年春天，她竟然還被關在移民監獄裏：美國最高法院拒絕了她的上訴請求，而美國司法局以「中國的人權狀況」為由，也永遠不會同意把她遣送回中國；這樣她因陷於一個法治社會的司法和政治的雙重夾縫之中，而成為一個荒誕的犧牲品。中國政府當年對她所判的十年徒刑，竟然在美國全部執行了，不能不說是一個令人心寒的民主的反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