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睡吧我阴影下的宝贝，
在黑暗的摇篮中，
黑瘦的手摇着你，
在阴翳的斗室里。
静静地，宝贝，去往那屠俄涅拉，
迎向棺木的怀抱，
去青草底下沉睡，
到土壤深处长眠；
为死之乡的孩童歌唱，
把黄泉国的少女照料！
死亡的哼唱更加甜蜜，
逝者的摇篮更加美丽。
死神的主妇如此丰饶，
亡者的儿媳这样美好！
在屠俄涅拉居室高大，
在冥河彼岸房屋宽敞。

Tuuti, tuuti tummaistani,
Tummaisessa tuutusessa,
Tummaisella tuutijalla,
Tummaisen tuvan sisässä!
Tuuti lasta tuonelahan,
Lasta lautojen sylihin,
Alla nurmen nukkumahan,
Maan alla makoamahan;
Tuonen lasten laulatella,
Manan neitojen pidellä!
Tuonen tuutunen parempi,
Manan kätkyt kaunosampi,
Etevämmät Tuonen eukot,
Paremmat Manan miniät,
Tupa suuri Tuonelassa,
Manalla majat avarat.

Elias Lönnrot, Kanteletar, Toinen kirja, no. 178

这 首民谣是一首摇篮曲（lehtolaulu/ tuutilaulu），收在Elias Lönnrot搜集的Kanteletar（康特勒琴之女神，或曰芬兰筝）民歌集中。可是这首歌的主题颇为奇特，对于中国读者而言甚至显得诡异而不合人 情，因为摇篮曲的中心内容居然是轻轻哼唱着将孩子送往死亡（Tuonela，芬兰传说中的冥界）。哄婴孩入眠并将其送往死亡的歌谣在波罗的海芬——乌戈尔 民族中其实并不罕见，在爱沙尼亚、芬兰和卡列利阿传统中都能找到，但是现代人已经很难理解这些歌谣产生和使用的背景了。一些民谣资料库记载这些歌是由接生 婆唱给新生儿父母听的，意在告诉他们婴儿无法存活；或是父母唱给已不久于世的孩子听，安抚他们安息的同时表达对他们顺利航往彼岸世界的祝愿。我们现在已经 不再习惯看见孩子死亡，但是在更早的岁月里，能活到成年的孩子终究是少数幸运儿，大多数会夭折于寒冷、疾病和营养不足，而任何人对此都束手无策。在接受这 一事实的同时父母仍不能免于悲伤，但他们相信存在一个更好的死后世界，死亡作为此世辛劳、痛苦和悲伤的终结，在一些人们看来，其实是一件应心怀感激去接受 的礼物，而让孩子静静地过渡到传说中长眠之地，永世黑暗的死之乡，就是他们能做到最好的结果。

摇篮曲用芬兰传统的四步扬抑格 （trochaic tetrameter）组成，与《卡勒瓦拉》史诗的韵律一致。由于芬兰语的特点能够大量使用头韵（如前四行处最后一词外全部以T开头）和同一词根的派生词 变换，这些技巧汉语诗歌是望尘莫及的。为了照顾汉语译文的可读性，我只能选用不同的词，有时候语义会偏离原文，例如前四行用了tummalainen“小 而暗之物”的四种语法形式，而tummalainen一词本又是派生自形容词tumma“阴影、黑暗”的指小称名词，汉语根本无法直译，只能根据语境变化 用不同的形容词，并把指小意分配到修饰的名词上去。第七、八行的动名词形式和alla的自由位置在汉语里也无法模仿。13、14行的形容词虽是比较级，我 只用“如此”译，因为14行的paremmat其实就是12行parempi的复数，用汉语难免重复。Tuoni又称Mana在芬兰传说中为主宰冥界 Tuonela/ Manala的神祗，我择不同词语对译。读者应该能够看出，芬兰传统诗歌常由对偶句组成，有时候对偶双方不过是同一意思，这些诗歌却能巧妙地做到用词和语 序上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