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寫罷有關「背影」的文字，不期然想到周恩來哭父的軼事。這位政治家可載正史的有「四哭」：一是1946年4月8日，驚悉葉挺、王若飛、秦邦憲等人乘 機飛往延安途中撞山遇難，他痛哭不止；二是同年10月28日，民盟秘書長梁漱溟提出呼籲國共兩黨停火方案，他深感對中共不利，聲淚俱下痛責梁等「不夠朋 友」；三是1971年9月13日後，中共二號人物林彪星夜出逃時在蒙古沙漠墜機身亡，他獲駐蒙大使報告確認後嚎啕大哭，令旁人不知所措。


周恩來這三次大哭，大都出自公誼，而另一次則純屬個人私情。1942年7月10日，他正因小腸疝氣發炎在重慶中央醫院治療，住八路軍辦事處的其父周貽能（字懋臣）突然發病去世。副手董必武與其他領導研究，決定暫時對他保密。


據 現場目睹的童小鵬回憶：「當7月13日周恩來出院回紅岩二樓辦公室，得知父親去世已三日時，悲痛欲絕，慟哭不已。隨後大聲責問辦事處處長錢之光，為什麼不 通知他，錢之光不敢回答。周恩來特別責問鄧大姐說：『別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你為什麼也瞞我？』」當晚，周為父親守靈至拂曉。翌日給父親下葬，他頭 戴孝帽，身穿白衣，走在送葬隊伍最前列。新塚立起，墓碑豎刻：父親周懋臣大人之墓。落款是：男周恩來媳鄧穎超民國卅一年七月十八日敬立。他在墓前向父親默 哀，並深深地叩首、叩首、再叩首。


人們所知的早年周恩來，在確定前同僚顧順章向國民黨叛變後，立即與康生率領中央特科「打狗隊」隊員，揮刀動斧，血刃顧一家老幼，震驚上海灘。殊不知，他對慈父病故鞠淚痛悼，柔腸寸斷，顯示至情至性的一面。他所信奉的孝道，那些黨性至上的大小幹部已拋諸腦後。


周 恩來生於衰落的封建家庭，其父在地方政府當過小職員，按中共的標準，不算是無產階級。據傳聞，有次與蘇共領導人赫魯雪夫會晤，對方挑釁道：「我出身於礦工 家庭，是地道的工人階級，而你卻出身於資產階級。」周恩來機敏地反譏：「但我們兩個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背叛了各自的家庭出身。」


1965 年7月5日，周恩來視察新疆石河子時鼓勵知識青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文革中，他向紅衛兵談及自己的父親：「從階級成分看，他是個小官吏。」又 開導說，紅衛兵組織應該善於汲取各種各樣的力量，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也可以參加紅衛兵；因為一個人出生時，不可能選擇自己的家庭出身；只要他們背叛自己的階 級並且表現好，就可以參加紅衛兵組織。我猜，患有革命癲瘋症的小將，那時未聞他哭父之事，否則，定會奉送一頂為反動小官吏「披麻帶孝」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