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蘭 Maastricht舉行的 TEFAF古董藝術品拍賣會展，看到 SAM FRANCIS的畫，那感覺很像丁雄泉的畫，我老婆說進去看是否有 Walasse Ting的畫。進到店裡果然有幅丁雄泉長方形的大畫，是幅很好的畫。店主是個中年胖子，正在跟客人交談，他突然舉起手指示意客人停停，轉過來說我好熟口面，問我的名字，我說了，同時我也認出他來。他是丁雄泉的畫的荷蘭經銷代理。他其實變化不大，太久沒見竟把他忘了。他跟我說丁雄泉最後幾年做植物人的慘狀，他說有些人的兒女拿到父親一生最好的作品（因丁從來將自己認為是精品的作品藏起來不賣的），卻在父親變了植物人後對他這樣差實在太壞了。他說有人現在痴肥到三百磅是丁在天有靈懲罰她。他是丁雄泉很熟絡的朋友，都住在 Amsterdam，知道丁的事情最多，但他這樣說丁的家事我不想聽。我不是不知道他最後幾年多慘，但只有他才感受到自己兒女的感情，若然他愛錫兒子，以愛包容和體恤兒女的過失，我們做外人的又怎可說三道四呢？我們的判斷是我們的事，他們的家事是他們的事。

但他們怎樣對待丁長達十多年的女友 Andrea的是非，卻不是家事了，因為他們沒當她是家人，甚至丁病了就把她踢走，要她走時給予的對待簡直涼薄無情到沒人性，這方面我倒同意 Nico的看法。當我看到他們是怎樣對待 Andrea，我便知道這對姊弟不知成長過程中哪裡出了事，長成這麼不快樂了。當時我為他們難過，然而，寬恕是永恒的養分，我相信他們是會成長的。成長予人最大智慧，希望他們年紀愈大愈會頓悟到人生感恩快樂之道。 TEFAF偶遇 Nico令人傷感， TEFAF卻是精彩的。

這展場內的店賣的很多是十八、九世紀的油畫、雕像，也有現代作品，不少 Picasso、 Matisse、 Rodin等大師的畫和雕像，但都不是他們最好的作品，最好的作品都收進了博物館，進去了就從此在市場消失。更多的大師精品收藏在富豪處，富豪年紀大了把收藏捐到博物館去，這是博物館增添藝術品的最大來源。我在倫敦 National Gallery走到幾乎每個廳都是某人或某家庭捐獻的，就知道多少精品逐漸在市場消失的原因。

不過展場裡有不少精品，不是一流大師精品，卻是大師造詣神來之筆的名師傑作，價錢仍不算貴，因仍未見有中國買家出現，可能他們利用外國人代理在買也說不定，但到底未親眼看過真跡就託人代買的人不會多。展品價錢由幾十萬到幾百萬歐羅，當然不包括 Picasso等大師的作品，那些作品我問也不敢問價。明知不是精品去買幅 Picasso畫，就算買得起也不會是為了欣賞，更大可能就是要人知道自己有一幅 Picasso，顯得有文化又有錢，享受到優雅的虛榮。當然，這也可挺過癮的。我仍未夠資格享受這種超級的虛榮。

不知有無經濟學家將極奢侈貨物的虛榮效益與它的價錢作過比較。例如富豪與一位明星美女戀愛，甚至鬧緋聞，對那位富豪的虛榮價值（滿足）要比買架私人飛機大得多，但是大多少呢？現在有私人飛機的人多，但誰有當年 Onassis與 Maria Callas戀愛，兩人坐大郵輪環遊世界那種浪漫轟動世界的架勢，這種虛榮的光芒對比下 Breakfast at Tiffany's便顯得寒酸了。虛榮的境界無限高。

如果富豪與戀愛的名美女坐私人飛機環遊世界幾年，到盡世界名勝，住盡世界名旅館，吃盡天下美食名店， Karl Lagerfeld親自為自己特別度身設計和定做的衣服，被邀請到每個都市上流人的慈善派對及宴會，就是大博物館藝術品捐獻的典慶酒會，收藏家聚會的場合，他們也是衣香鬢影的座上客，還與幾位藝術家分享香檳和交流。到歐洲的小國家還有機會被邀請到公主王子等貴族家裡吃頓晚飯，有點文化的還有機會在這些場合講句笑話和幾句開場白。擁抱着著名美女在世界名氣界頂尖舞台中漫遊，故事在傳媒流傳，這種極奢侈的虛榮 package，滿足富豪的不僅是名流的虛榮感，還給他嘗到社會特權階級的傲慢的優越，若然他不自覺沾上優越感癮頭也說不定，就是這優越感的價值已斐然矣。這種 package要比只擁有一位名美女或飛機的虛榮高級太多了。金錢的炫耀總沒有身份的炫耀來得高貴及過癮。有位巴黎貴婦每次跟她見面都提起她與 Tony Blair在米蘭午膳吃了三個鐘的樂事，而她在拍賣會中買了路易十四皇后的珠寶卻只提起過一次。要是有中國大富豪要享受這種極品虛榮 package，紐約巴黎倫敦的超級 PR公司可做得到嗎？這 package提供的效益要比個別項目加起來的總和多許多許多，對賺上百億的富豪絕對有極大吸引，這種超班 PR一定有市場需求。這會是維持十年八載和價值十億八億的 PR工程。這種事其實在不同形式和規模下每日歐美到處進行着。

有一婦人看完 Whistler的畫展對 Whistler說：「大師，為什麼我從你的畫中看不到你的世界？」 Whistler對她說：「但太太，我相信你一定希望看得到的，是嗎？」不是藝術不存在，是你的眼界不存在。我們在會展裡餐廳午膳，菜新鮮可口，不錯。我們安排坐在近露台的位置，突然天上現出道大彩虹，我想到彩虹的微妙。彩虹是陽光、雨點微粒及我們的眼睛造成，這些陽光雨微粒不是從背光看是看不見彩虹的，因此不是每個人都可看到，我要是閉上眼睛，看不見彩虹，彩虹也就不存在了。聽來神奇，但藝術跟彩虹很像。藝術也是三位一體，有了大師的名氣，大師的大作和你的欣賞觸覺，藝術光彩才呈現，缺一不可，你要是閉上眼睛藝術便不存在了。是鑑賞的眼界令藝術發光，精品如梵高的畫當時鑑賞的眼界未到位，他一生連一張畫也賣不出就是這道理。

我和老婆這兩天行倫敦博物館看到 Syria和 Iran三千年前的石雕像，石雕像皺垂着柔軟纖薄的衣服，生動有勁精靈的優美體態，在天神的凝視下表現着虔誠膜拜的真樸表情，令人看了肅然感動。這些作品都是匠師對神祇極度敬畏和虔誠的熱衷下創造出來，作品體現的精神靈氣充沛而澎湃。今日世界哪個藝術拍賣會看得到這種精品？買到的最多是二三流的藝術品，為什麼不多來倫敦博物館看看，從精品中的精品中吸取這些大師的精華呢？而且出入博物館還是免費的，可以早上十點進去，中午肚餓在裡面餐廳買個餅一瓶水吃了，一天守在裡面觀看，沒什麼比這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