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特里尔：领导人物的品格、特性、特质， 会对中国的历史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日本智库每年都会更新出版《中国官员年鉴》，涉及到中国局级以上官员的详细情况，包括中国最高领导人的履历、亲属关系以及个人性格，甚至他曾经接见过日本代表团说过什么话，都有详细解读。

在所有关于中国领导人的解读中，领导人的性格又显得非常重要。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研究员、《毛泽东传》的作者罗斯·特里尔在研究了中国十几年后，“觉得领导人物的品格、特性、特质，会对中国的历史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特里尔与其他海外观察家的关注焦点确有其道理。在2009年9月召开的中共十七届四中全会上，中国最重要的政治精英们做出决定：“优化领导班子配备，形成班子成员年龄、经历、专长、性格互补的合理结构，增强班子整体功能和合力”。这意味着，在选举领导人时，性格也成了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

“北京还是有自己的价值选择”

若日本的《中国官员年鉴》做得时间够久，其中一定记载过江泽民访日时的一段经历。

那是1998年的事情，江泽民前往日本进行国事访问。访问期间，中国政府坚持日本要为二战期间犯下的暴行谢罪。但双方就这个问题没能达成共识，日本政府最终只使用了“抱歉”这个分量极轻的用词，而非“谢罪”。

在与日本天皇和皇后会面时，江泽民开始大谈日本战时的军国主义，日本官员的脸都变得煞白。显然，日本外务省非常关注此事，找到中方官员交涉，希望达成一项交易，如果江泽民能够停止谈论历史问题，日本同意做出一定让步。但中方连所谓“让步”是什么内容都没问就拒绝了。

美国人罗伯特·库恩在《他改变了中国：江泽民传》中详细记述了江泽民此次访日的经过。提及此事时他写道：“劝阻江泽民‘停止谈论历史’是任何一位中国官员都不想尝试的差事。”虽然这次会面让江泽民看起来争强好斗，但在曾多次与江泽民接触过的库恩看来，这并非他的个性：“江通常很有礼貌，在政治上很温和……江对日本的批评完全出于原则。”

在观察中国领导人性格时，这种令人困惑甚至感到矛盾的解读，常出现在外媒的表述中。在大部分外访行程中，总是愉快而顺利的，但在涉及到一些具体问题时，人们常常能感受到中国领导人的坚持甚至强硬的一面。

2006年，胡锦涛访问美国期间，留给海外的印象就是如此。美联社的记者观察到：“胡锦涛穿着黑色西服，看上去比他2002年就任国家主席时放松许多。他神色愉快，从不失态。……在西雅图，他对比尔·盖茨说：‘我每天都在使用微软的操作系统。’……在耶鲁，他用诗歌般的语言说中国的发展依赖人民，也服务于人民。”但是在美国的政治中心华盛顿，美联社的记者却看到这个东方国度领导人“强硬但开放”的一面。而新加坡《联合早报》的观察家则从胡锦涛的言辞之中感觉到：“北京还是有自己的价值选择。”

除了外国媒体的解读，中国领导人自己偶尔也会谈到个人性格问题。2013年3月，习近平出访俄罗斯，会见俄罗斯总统普京，就曾说到：“我觉得，我和您的性格很相似。”普京听到这句话时，会心一笑。俄罗斯的主流媒体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并进行了报道。《生意人报》写道：“他（普京）希望能与习近平性格相似。”

习近平没有详细谈及自己的性格到底是怎样的，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则谈到了。他在《去问李光耀》这本书中如此评价了习近平的性格：“他历练了性格的沉稳，内敛钢铁般的意志，是个了不起的政治人 物。”

习近平谈章鱼保罗

很大程度上，中国领导人的强硬姿态，是针对具体事件表现出来的。但若涉及到与个体人物接触，人们则能体会到他们的另一面。

2010年5月温家宝作为中国国务院总理访问日本时，就给人留下了这种印象。日本动漫界领军人物辻信太郎拿出一个“Hello Kitty”的玩具给他。温家宝接过来，仔细端详之后回应道：“看见这个礼物，我的孙子会比我更高兴的。”

在那次访问期间，温家宝到日本公园晨练，与当地居民一起打太极拳。共同社的记者注意到，温家宝在晨练时总是不忘亲切地同擦身而过的东京市民打招呼，“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与普通人的生活接触，几乎成了中国领导人最常做的事情。2013年李克强访问瑞士时，特意到当地一处农庄访问并接受了主人的热情招待。一直关注李克强该次行程的印度媒体评价道：“李总理举止给人印象深刻，热情洋溢平易近人。他对普通民众的态度真诚友 好。”

甚至连他们的笑容，外媒都能从中看出些中国社会变化的端倪。2008年奥运会开幕前半个月，胡锦涛以国家主席的身份接受了外媒采访。路透社的记者发现胡锦涛笑容满面、手势活跃，甚至还开起了玩笑——胡锦涛说如果自己要参加奥运会，一定会选择乒乓球比赛，“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中国乒乓球队的队员名单已经确定了，因此我这个愿望看来是难以实现了”。这令远道而来的路透社记者感到惊讶，“打破了人们以往对国家领导人沉闷刻板的印象”。

作为资深的政经记者，他其实本不该惊讶如斯的。早在2006年访问美国时，胡锦涛就已经向人们展现了这样幽默又和善的一面——许多美国人都还记得他戴着波音标志的棒球帽参观这家飞机制造厂的场景，而刚刚从中国离去的前任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应该也没忘记自己和胡锦涛喝星巴克咖啡的细节，而在耶鲁大学回答学生们的提问时，主持人说提问者太热情，“我要是每个都问，你就走不了了”。胡锦涛立即接话答道：“如果问题多的话，我就不走了。”

他当然还是走了，不过却留给《联合早报》观察员“适度的幽默与自信”的印象。

伴随着中国领导人与外国媒体接触的次数增多，外国人越来越多地看到这种即兴发挥的言论。2013年3月，习近平在就任国家主席后首次接受外国媒体采访时，有记者问他对2014世界杯冠军的预测。这位中国最著名的球迷对巴西来的记者答道：“体育竞赛特别是足球比赛的魅力就在于不可预测。上届世界杯有章鱼保罗，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可以预测未来的章鱼？”

“范儿”

中国领导人这种友善与从容，当然不只是针对外国人才会有的，对中国国内民众更是如此。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为共产党许下一个新年愿望：变得更有魅力。”美国《洛杉矶时报》无法不注意到习近平到庆丰包子铺进餐所引起的强烈反响，该报认为“在这样一个国家，习近平似乎想给紧绷的执政风格松松绑”。这家与北京隔海相望的报纸当然也注意到了中国民众的反应：“一家国内媒体进行的一项月度调查显示，受访者将习去包子铺列为12月他们‘最满意’的事情——甚至排在政府决定废除劳教和中国月球探测器成功落月前面。”

另一家来自英国的媒体《经济学人》，为了表示自己对中国历史的熟稔，决定使用一个历史人物与习近平做对比。据《环球时报》摘录的《“主席范儿”——一种新风格》的报道称：“有人认为习是在模仿外国政客，但或许他只是在追随中国自己的例子：据说18世纪的乾隆皇帝为接近民众，曾经扮成普通人的样子微服出游。”

在国外媒体眼中，国家领导人形象的这种变化，也与国内情况的变化有关。2008年3月，英国《金融时报》在一篇关于温家宝的报道中提到：“管理中国的复杂性与日俱增。那种‘强人’可以不顾下面的不同情况发号施令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这家全球最重要的政经报纸，使用了一个形象符号来称呼这位共和国的总理：“温家宝避开了那些高调报道的与外国商界领袖的会晤。相反，温家宝扮演了‘首席同情者’角色，与民工共同进餐，拥抱艾滋病患者，下煤矿与满脸黢黑的矿工合影。”

隐喻和比喻，是外媒喜欢用的一种方式，但这种方式也经常是危险和不恰当的。1998年3月29日，在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的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就提到了外媒对他的一种比喻：“人们称你为‘经济沙皇’，你对此有何感想？”

朱镕基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还由此引出了他那段一再被人们重述的发言：“对于外界称我为‘中国的戈尔巴乔夫’、‘经济沙皇’等，我都不高兴。这次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对我委以重任，我感到任务艰巨，怕辜负人民对我的期望。但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虽然很怕辜负人民的期望，但是很有信心。”    

● 资料来源：《中国集体领导制是如何运作的》，作者：胡鞍钢；

《江泽民传》、《法治周末》、新华社、《南方周末》、中国广播网、广东电视台、《朱镕基答记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