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事件發生後，立即在中國的社交網絡上引起震動。很多人義正辭嚴地譴責恐怖主義，但另外一些自由派傾向的公共知識份子則提醒大眾，要反思新疆問題的根源。深更半夜，雙方在微博、twitter、fb上唇槍舌劍地辯論。這讓我想起了2008年三一四事件，在那之後，輿論出現分化，對同一事件的不同認知，甚至引起夫妻反目，父子成仇。我發現，涉及新疆、西藏、香港、台灣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時候，總會有這樣的論爭。

這在當下的中國正常嗎？在對以上問題的認知上，出現巨大的觀念鴻溝，是不可避免的。所謂的“敏感問題”，通常是指“不可討論的問題”，或者“無法討論的問題”，它不僅涉及國家、政黨利益，也涉及個體認知。這些問題，公眾在自覺或者不自覺地自我審查、自我限制，要麼陷入官方話語不能自拔，要麼陷入民族主義的泥淖而不自知。這些觀念鴻溝，讓普通人很難得到“正確”的或者“相對正確”的答案。

同一事件，觀點不同乃至對立，通常與對背景信息和周邊信息的掌握程度有關。這些信息有多寡之分，有真假之分，有遠近之分，有快慢之分。但是，在面對以上問題上，主流意見和非主流意見的兩造，通常是依據自身掌握的信息做出判斷。這就造成了對話其實無法進行。尤其是，在一個信息封閉的國家，很難接近真相。謊言和流言遍地都是，尤其是暴力支撐的謊言，會掩蓋真相，並會動用官方宣傳機器，賞賜給人民一個“真相”。過去很多年發生的事情，很多都被這種“真相”埋沒了，直到沒人記得起。

中國的自由派發出的非主流聲音，面對國家宣傳機器的攻勢以及民族主義的高漲，可稱得上是腹背受敵。一方面，面對政黨利益而言，他們的發言是危險的。這種例子有很多，在以上問題上被因言治罪的人不少。另一方面，面對民族主義的詰難，他們又成為漢奸和西奴，可謂兩頭不討好。但為什麼這樣的聲音還不絕如縷？我相信這就是個體對自身價值、理念的堅持，認為對的，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種討論耗時耗力而不討好，但又經常出現。但其實，往往是雞同鴨講的無解。經常有人問我：那你說中國向何處去（此類問題也包括：香港向何處去？新疆向何處去？西藏向何處去）？我的回答一概是：沒有自由討論，就沒有真知灼見。欲知中國向何處去，先要實現不會因言治罪的言論自由，才有可能接近一個各方都認可的方向。

當事實可以被公開報道，當觀點可以被自由表達，所有信息才能匯成一個較容易做出判斷的接近真相的“已知”，才有接近全貌的呈現。現在的情況是，一方面主流輿論只報道有利於自身的信息和觀點， 另一方面，許多公眾也拒絕了解那些他們真正不熟悉的事情。這樣只能距離“真相”和“方向”越來越遠。

中國的事情很複雜很難辦，真正的政治不可討論卻又無處不在，跟每個人都相關，卻又被大部分人拒絕，去政治化的犬儒訴求只能令政治更加敗壞。中國人要麼只在床上談真正的政治，要麼就不敢公開談。所以，幸好中國還有地方可以公開討論政治。假如香港的言論環境繼續惡化，恐怕我們只能去公海的賭船上討論中國向何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