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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生 我们是电影圈摆地摊的

时间:2013-12-26 09:56:03  来源:和讯网  作者:

 李康生在《郊游》中的表演,李安最赞赏的,是他举着房地产广告牌在风雨中唱《满江红》的那一段。蔡明亮后来对那一幕的解读是,它表达了一个中年人的挫败、委屈和困惑。李康生不讳言,举牌人的苦闷和不被理解,与现实中的自己不谋而合

  蔡明亮(左)与李康生,2010年4月1日,拍摄于北京景阳胡同(图/姜晓明)

  《郊游》剧照

  11月底,台北南部老城区蔡李陆咖啡商号门外,45岁的李康生默默骑上摩托车离开。除了为配合采访穿的一身黑色西装,他仿佛还是《爱情万岁》中的小康——那个沉默的、19年如一日的都市游魂。数天前金马影帝的光环似乎与他无关,甚至没有惊动对面店家抬头望一眼。

  几小时前,他一个人前来,坐在几乎每天下午都来的咖啡店,开始了慢语速、似乎满不在乎的对谈。他脸上永远挂着那副糅合了委屈与认真的神情,欲言又止,仿佛写着台北世纪末到世纪初的心事。

  谜一样的都市游魂

  对李康生的介绍,那句著名的话再适合不过:蔡明亮的电影就是李康生的脸。从出道开始,“小康”便出现在蔡明亮所有的电影中。作为台湾新电影运动之后仅有的本土大导,蔡明亮的电影往往以艺术和墙外开花著称,他御用班底中最铁杆的男主角李康生,除了在国外电影节获得过几次影帝称号,还入围过19年前的金马奖。

  李康生在台湾是熟悉的陌生人。每次过海关,迎接他的往往是工作人员似曾相识的狐疑,最后必然让他到一边开箱检查。他确实不太像演员,几年才拍一部戏,几乎全是蔡明亮的片子;除了拍戏前会稍稍健身,其他时间从不刻意保持身材;不保养皮肤,人家给一堆保养品,他放着直到过期;在社交网络如Facebook和微博上,他过去大部分时间相当沉默。前几年在法国拍《脸》,他闲极无聊,在网上找到自己的豆瓣专页,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内地也有粉丝,但也仅限于偶尔上去跟影迷说说话。

  一年半前,他从朋友结业的养殖场接收了一头母藏獒,后来养着觉得有趣,自己找来公藏獒配种。拍《郊游》时藏獒待产,他抽空上网查资料,打算亲自接生。“它们其实很规律,跟人差不多,预产期是什么时候,生产就大概是什么时候,就差个一两天。那两天我就跟公司讲,不要拍我的戏。”在今年“金马50”颁奖典礼上,他差点就要带心爱的藏獒走红毯,无奈嘉宾太多,他和部分人被集中安排在一个帐篷里候场,为免给主办方造成困扰,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拍电影、做演员甚至拿奖,似乎都没有改变他什么。他说,拿下金马影帝之后一小时就释然了,晚上也睡得很好,就是不断被各方祝贺的电话和短信吵醒。电话里,他呵欠连天,“这几天精神比较差。”他是典型宅男,不拍戏时就看电视、DVD,玩玩游戏。下午没事时,会到家附近的蔡李陆咖啡商号坐坐,那是他前几年用自己的片酬买下的一个小店面,和蔡明亮、陆弈静合开了咖啡馆。生活中的他几乎没什么杂事,步调缓慢,每天最大的负担就是5头藏獒,有一种跟电影遥相呼应的节奏。

  金马加冕当晚,李康生在台上淡定致辞,显示出一个好演员对肢体表情的控制——他先是单手举起全铜造的奖座定格近十秒,接着幽了蔡明亮和自己一默:“这不是电视机坏掉,这是蔡导的拍片风格。”

  我就是这样啊

  关于22年前李康生和蔡明亮的历史性相遇,坊间传说是在西门町某个电玩店,但李康生更正,是在台大公馆站附近一个赌博性质的游戏机店,“由机器发牌,有跑马台,有21点,投币或者刷卡。警察常常会来。我在那边打工,坐在外面把风,拿着对讲机,如果有警察或者便衣经过,我就跟里面讲,赶快把铁门放下。”联考落榜的小康,当年在为重考大学、补习苦苦赚学费,他打算前半年打工,后半年去台北最有名的“补习一条街”南阳街上课。

  当34岁的青年导演蔡明亮站在他面前时,他有点担心——小康没有做过明星梦,原计划是重考大学,跟哥哥一样做大众传播工作。最终,他找了同学壮胆一起去面试,“在那个十字路口,遇到他,让我整个人生发生了转变。”蔡明亮当时正在为《小孩》募集演员,那是他的最后一部电视剧,此后他完全转型拍电影,正处于导演生涯的重要转折期。

  当年蔡明亮的片子节奏还比较快,剧情比现在强,对白也多。他曾说,用李康生第三天就后悔了,后者的节奏太慢。有一次拍一个让李康生稍微转头的镜头,连续拍了五六遍都不满意,他现场发飙:“李康生你好像机器人,可不可以自然一点啊?”继续拍下去仍是这样,李康生也被逼急了,反呛道:“我就是这样啊,这就是我的自然啊!”后来蔡明亮接受了李康生的节奏,因为后者启发了他对表演的思考。

  台湾资深影评家、前电影资料馆馆长张靓蓓曾说,慢是李康生的人格特质,而看似沉默寡言的李康生那种莫名其妙的强大,或许因其由内而外的慢,自信到不自觉。他多年来似乎没被改变太多,反而改变了蔡明亮。他很慢,所以蔡明亮的电影也越来越慢;他的话少,蔡明亮电影的对白也越来越少。

  事实上,在拍第一部电影前,蔡明亮已有多年实验戏剧和电视台经验。当时在他手下演戏并不轻松。最初拍《小孩》、《青少年哪吒》时,李康生还处于听指令的阶段,“蔡明亮叫我怎么演就怎么演,有时他甚至会示范给我看,虽然我觉得他演得很差,但还是会照做。表演对我来讲就像做指令的一个动作,‘立正’、‘站好’,就要做出那个动作来,好像阿兵哥一样。”

  李康生让蔡明亮的电影变慢,而蔡明亮的电影则从表演和生命的层面,记录甚至逼迫了李康生的变化。“去掉表演”、“少些,再少些,放空”往往是蔡最基本的要求,而他的另一个“恶行”就是只给一句话的指令,加上长镜头,像考试般不断逼演员给东西。有人调侃,李康生19年来在电影里几乎做着同样的事:一脸忧郁迷茫地骑着机车,摸进豪宅里游荡,花N分钟在你面前满腹心事地吃掉一个西瓜,或者情绪跌宕地吃掉高丽菜。

  《郊游》中十几分钟的吃高丽菜长镜头,是李康生的独角戏,剧本只有一行字:小康吃高丽菜。起伏的内心、与高丽菜的对手戏既要有说服力,又要一气呵成。在金马奖评审决选影帝的环节,李康生第一轮投票领先,第二轮即以超过半数选票胜出,但那场戏还是被金睛火眼的李安看出有一点犹豫。事后,李康生承认对自己的表现不够满意。

  镜头要求越来越长,表演要求越来越少,对于蔡明亮招牌式的长镜头,李康生觉得还是第一次演完最好,“慢慢地演了两三次之后,演员会疲,越来越不自然,有越来越多的表演在里头。”当时高丽菜那场戏导演觉得够了,也觉得他做不到更好,但他觉得自己可以,只是没法再吃高丽菜,因为吃不下了。近几年蔡导的剧本越发简单,他干脆不看剧本甚至临场发挥,“其实他(蔡明亮)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我要每一个镜头给他不一样的东西,让他自己来选择。”

  我在这个圈子一直被压抑着

  台湾最红的综艺节目《康熙来了》,李康生多年来只上过两次:最近一次是以金马影帝身份与其他几位得奖者一起,上次则是2005年,在台湾宣传《天边一朵云》。那部电影由于情色噱头,以3000万票房造就了蔡明亮电影的商业奇迹。

  在拍第二部电影《爱情万岁》时,李康生曾入围金马影帝,那是他离华语电影最高荣誉最近的一次,当年蔡明亮拿下最佳影片、导演奖,他却空手走出国父纪念馆。而就在几个月前的威尼斯,《郊游》赢得仅次于金狮奖的评委会大奖,先前影帝呼声甚高的小康,却再度失望而归。

  蔡明亮过去不止一次替他的演员感到委屈。他们要么在工业制造中一天用无数镜头交功课,要么就是长期忍受寂寞,不被本土观众看见和肯定。李康生在《郊游》中的表演,李安最赞赏的,是他举着房地产广告牌在风雨中唱《满江红》的那一段。蔡明亮后来对那一幕的解读是,它表达了一个中年人的挫败、委屈和困惑。李康生不讳言,举牌人的苦闷和不被理解,与现实中的自己不谋而合,“我虽然在国外获得很多掌声、肯定和奖项,但在国内批评声浪很大,有的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都跟着在一起说(坏)话,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一直被压抑着,”他自嘲,“所以有点像岳飞的心情。”

  蔡明亮获奖后,金马奖的恩怨似乎可以暂时放下了,李康生也觉得“现在应该是还我一点点”,他们与本土观众还没有和解。二十多年来跟着蔡明亮拍片,作为演员的压力和困顿是不言而喻的,蔡明亮曾说:“很多人不敢找他拍戏,不太知道怎么用他,而我的电影又要两三年才有一部。”寡言的李康生心里清楚:“要让观众认同,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多接几部商业电影就行了。但我本身就是不会乱接戏的,我觉得生活够了就好,也不需要太多的钱,只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留下来,基本上太差的电影我都会推掉。”

  与中国大陆电影市场火红得一塌糊涂相比,台湾的本土电影还在小心翼翼地复活,而向来另类的蔡明亮,更是宣布《郊游》之后不再拍长片。新晋影帝李康生笑称,以后他要靠自己了。另一个事实是,他觉得在这部片子中的演出已经到顶,很难有更大的突破,最近也抛出橄榄枝希望跟其他导演合作。

  上一次面对瓶颈是十多年前,他跑去当幕后,自编自导拍了《不见》,连房子都抵押出去,结果还是赔钱,好在两年后《天边一朵云》成了台湾当年本土电影票房之冠,又因在柏林得到最佳艺术贡献奖、阿尔弗雷德·鲍尔奖,回台湾后得到1000万补助,终于收支持平。如今,他有写剧本当导演的计划。虽然过去拍蔡明亮的片子赚不到太多钱,好在他是电影公司和咖啡馆的合伙人,有固定收入,对生活要求也很简单:“基本上把预算控制好,不要赔钱、解决温饱就行。”

  蔡明亮说,他有天夜里起来喝水,忽然觉得好像活在自己的电影里,感觉好可怕,但李康生认为自己跟电影里其实“有一些差距”。生活中他乐观,也看得开,“不然我不会熬到现在,已经自杀好几次了。”

  导演演员磁场相近才能走到一起

  人物周刊:你刚入行时并非职业演员,为什么没有调快节奏适应行业,反而是导演和其他演员将节奏调慢?你当时很自信?

  李康生:那时候没想这些,尽量演好自己的角色,也不知道导演遇到这么大的问题,他没有告诉我,后来别人问他他才说。我觉得我如果跟其他导演合作,可能也就是目前这样的演法,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可能会试着去做调整,但是碰到蔡导我就能比较照自己的意思做,是有稍微调整,也不用调整太多。

  人物周刊:后来跟王童、林正盛、许鞍华导演都有过合作,需要特别沟通吗?

  李康生:他们也是看了蔡导的戏才来找我,因此没有要求我做什么调整。我从不主动毛遂自荐,说也是白说,他不喜欢你,你去找他也是不可能的,反而会造成你和他之间的尴尬。我通常都是坐在家里发呆。我觉得导演、演员要有一个磨合,常常是磁场相近才会吸在一起。虽然你喜欢这个导演的电影,但是他表达的电影内涵跟你想象的会有差距。

  人物周刊:你说自己也能拍《一代宗师》或者《激战》那样的戏,但实际上很难付诸实践吧。

  李康生:演员应该多受一点磨练,多试一些不同类型的戏,才能成长。我一直演蔡导的戏,觉得自己能做到的最多也像《郊游》这样,到顶了,不容易有大的突破,所以想试试看跟别的导演合作会怎样。我开始跟蔡导拍,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后来碰到一些……也不是瓶颈,就是你到了一个点,自己觉得自己上不去了。所以我开始做幕后,也开始导戏,现在可能又到了一个,可能要跟别的导演合作才会有进步。

  人物周刊:在金马奖颁奖前一天的入围酒会,你让媒体拍照时,忽然说了句“我很有信心”。

  李康生:我是说“我依然很有信心”。我对自己的表演很有信心。另一方面,当演员就得对自己有信心,不然怎么演戏?虽然我的态度没那么谦虚,但是我在演的时候就被自己的演技所感动。(笑)我是不容易感动的人,情绪不容易起伏,能够打动自己的,我觉得应该都是不错的。

  人物周刊 :这次终于拿到金马奖,有释怀、和解的感觉吗?

  李康生:没有,不是和解的问题。观众真的需要被教育。其实我们的电影像画,有些东西很难解释,要靠自己内心去体会。大部分观众都在接触好莱坞的速食文化,看类型电影,商业的东西在主导整个市场。但是蔡导一直把电影当作艺术、创作来拍,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东西,等于里外不是人,拍电影被观众骂,也被拍另外一种电影的骂。我们只是电影圈里摆地摊的——蔡导常常这样说,他说你的东西卖不好别怪我们摆地摊的。在整个电影市场来讲,我们摆地摊的只有这些人,大环境不好、国片没人看,怪我们?那是因为没人投资商业片,但我们这些艺术电影还是需要存在。

  人物周刊:如果未来蔡导不再拍长片,你有何打算?

  李康生:不拍长片我也没有关系。我生活很简单,甚至靠“走路”就可以吃饭(注:拍“行者”系列的短片),所以我不会去太介意之后的发展。我就想把“行者”做好,之后如果越拍越多,应该会弄一个展,也许会有人模仿我,或者出现山寨版的李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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