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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公的面子》 如何消费政治?

时间:2013-05-30 10:28:50  来源: 《新周刊》  作者:

文/丁晓洁 

 

去年8月,报名参加“第三届中国校园戏剧节”时,南京大学的《蒋公的面子》还只是一出被淘汰的戏。当时代表江苏省高校入选的是东南大学的《吴健雄》——花了80万高价外包给校外团队制作的“人物传记体话剧”。
“编剧不是东南大学的,导演不是东南大学的,主演不是东南大学的,只有人民币是东南大学的”,这件事让《蒋公的面子》 导演吕效平忿忿不平。两个月后,戏剧节在上海开幕,他刻意安排了《蒋公的面子》 在南京大学礼堂同时上演。
《蒋公的面子》 自此开始创造中国戏剧界的“奇迹”。
“南京大学礼堂有效座位是450个,几乎每一场都会发出500张以上的票。”吕效平在现场看到,“一开始是年轻人,渐渐会看见中年人,好几次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和老太太由轮椅推进来看戏。”半年时间,《蒋公的面子》 从校内红到校外,在南京演出44场,平均上座率在100%以上,被评价是“南京20多年来从没有过的盛况”。2013年4月,《蒋公的面子》 开始在上海、北京等9个城市巡演,还将到香港、台湾、新加坡等华语地区演出。
《蒋公的面子》 在商业上的成功,使它看起来更像是话剧“大片”时代的非典型“B级片”:它既不是政府出资的“官办戏剧”,也没有赖声川、孟京辉式的“个人品牌”,仅仅5 万元的投资,先天无法迎合“视听盛宴”的游戏规则。它完全由大学剧社制作,导演吕效平是南京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戏剧影视艺术系主任,编剧是他的90后大三 学生温方伊,演员也全都来自南京大学艺术硕士剧团——没一个是明星。
《蒋公的面子》 的成功之道不复杂,仅仅在于说了一个好故事,这个故事引起了知识分子争论“公知”和“五毛”的兴趣,也偶然地填补了话剧市场的某些空白,如一位观众所说: “这些年,上海话剧,不,或者说几乎所有文艺作品,都在消费,消费低俗、消费女人、消费网络段子、消费民族精神,倒是独独没怎么消费政治。”

一切知识分子面临的选择问题,其实都是吃饭问题。

《蒋公的面子》 源于南京大学中文系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1943年在重庆,蒋介石亲任中央大学校长,邀请中文系三位知名教授吃年夜饭,给不给蒋公这个面子呢?这使教授们 很“纠结”。一句话的创意,吕效平给了很多人,其中不乏姚远、赵耀民这样的大剧作家,最终却由跟自己做“学年论文”的温方伊写了出来。
一切知识分子面临的选择问题,其实都是吃饭问题。
“第一稿很幽默,但是缺乏高潮——左派教授时任道不跟蒋介石吃饭的原则从头到尾都是一致的。”吕效平要求温方伊把主角反转过来,“让他去跟蒋介石吃饭,这 必须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一个对蒋介石充满了鄙视、充满了仇恨的人,最后同意跟蒋介石吃饭,他的心灵变化是疾风暴雨的。”
温方伊按照吕效平的思路写出了第二稿,让时任道去跟蒋介石吃饭,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价值观导向有问题——剧本里提倡一种妥协,肯定一种现实主义,肯定一种犬儒主义。”吕效平又对温方伊说:“你必须再把时任道掰过来,再不去吃饭,再把理想主义张扬一回。”
最终搬上舞台的《蒋公的面子》,是第五稿的结果。主角除了“公知”时任道,还有“五毛”卞从周和“酱油党”夏小山。吕效平认为这其中的价值观是复杂的:“你不知道我们是肯定现实主义还是肯定理想主义。”
“站在现实主义泥潭里的教授,得尽了现实主义的好处,但他渴望给自己理想主义的荣誉。站在理想主义光辉里的教授,具有很好的声誉和道德上的崇高感,但他渴望现实主义泥潭里的实惠——他们互相张望着,互相羡慕着,他们都有可以替自己辩护的地方,也都有抽自己耳光的理由。”
谁都没料到,在后来的演出中,最受观众欢迎的竟然是被称为“五毛”的卞从周——一个给党报《中央日报》 写文章拿稿费,跟蒋介石的关系很好,得到了很多现实主义的好处,却拼命巴结左派教授希望能够被承认的人。
90后的温方伊很不喜欢卞从周这个人,这也是她和老师吕效平的差别。吕效平把这总结为“一个有一点社会阅历、做一点实际事务的人,和一个还待在象牙塔里, 没有去做实际工作的年轻人之间的差别”。吕效平想通过《蒋公的面子》 肯定时任道的理想主义,但身为系主任、常常要应付上级检查的他也清楚地意识到:时任道这样的人是做不了事的,他只能享受自己在道德上的纯粹感,真正做事的 是卞从周。吕效平的挣扎,正是今天的“卞从周们”的困惑:“究竟是忍受自己的污浊把事情做成是一种更高道德状况呢?还是什么事情也不做陶醉于自己的形象是 一种更高的道德状况?”
戏里戏外,有一点是一样的:当年卞从周和时任道面临的“吃饭”和“面子”问题,今天的知识分子同样必须做出选择。有一点却是不同的:“当年知识分子们可以 在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徘徊,无论怎样徘徊,他们还是可以有饭吃的;今天我们既没有徘徊的权利和空间,甚至连徘徊的能力都失去了,当代知识分子一头扎在 现实主义的泥坑里面,根本没有徘徊的自觉。”

“ 《蒋公的面子》 的目标,是做这个时代的《暗恋·桃花源》和《恋爱的犀牛》。”

“中国戏剧之所以被搞得这么恶劣,是因为在大多数地方都是政府在做——文化厅长在做、宣传部长在做、艺术处长在做,然后把艺术家作为他们的工匠。这样肯定是做不成好戏的。索性还有一块地方好,就是大学生剧社。”吕效平即兴背起《蒋公的面子》 中一段对话,这段话是温方伊从《联大八年》 中选取的,也是知识分子们在谈论这出戏时最爱引用的。
卞从周:“延安就有民主自由吗?”
时任道:“总比这里民主自由。”
卞从周:“我只听说它有民主集中,没听说它有民主自由。都说自由,那《中央日报》也有造谣的自由。”
这就是《蒋公的面子》 消费的政治,是大多数“官办戏剧”刻意要避免过去的话题。也正因如此,比起学术界的评价,吕效平更看重这出戏的票房,他清楚地意识到:“在当今中国,商业 戏剧是最实验和最革命的——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商业戏剧,我们只有政府做的教育人民的官办戏剧,要撕毁这样一个最没有创造性的戏剧体制,光靠实验戏剧的力量 是不够的,必须要用商业戏剧才有足够的动力撕破它。”
吕效平将《蒋公的面子》 商业运作,全部外包给了一家名叫聚橙网的演出公司。只有一点是他坚持的:票价必须低。在南京演出时,最高票价150元,最低学生票价50元,平均票价不到100元。在上海,最高票价380元,但都是赠票,真正售票最高价280元。现在,《蒋公的面子》 已经收获了150万票房,在吕效平的预计里,“全部票房千万,不会有问题”。
票价低,演出场次就必须多,这和其他话剧“大片”不同:“他们演30场可以有1000万,我们大概演150场才有1000万。”吕效平说,《蒋公的面子》 利润很低,但“足够活人”。这出戏里所有的演员都来自南京大学艺术硕士剧团,这是一个影子剧团,由南京大学已经毕业和正在读书的艺术硕士组成,演卞从周的 那个演员,甚至是一个连续考了三年都没考上的考生。“虽然选择余地不是很大,但他们非常用功,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这出戏会使他们个人奋斗的路程缩短若干 年,他们把自己的个人前程和这出戏紧紧扣在一起。”
“我们不会瞄准了做大片,这不是我们的强项”,吕效平说,《蒋公的面子》 实际投资只在5万左右,舞台效果非常朴素,在演出过程中甚至连配乐都没有,唯一一段巴赫的音乐出现在暖场时。但他相信“诉诸我们的灵魂的最古老的戏剧文学性”是可以被永久地谈起的:“这只是《蒋公》 的第一个版本,今后还会有第二版、第三版……50年后还会有人演,100年后还会有人演。《蒋公》 的目标,是做成这个时代的《暗恋·桃花源》 和《恋爱的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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