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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的营救

时间:2013-04-26 09:14:49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

编者按:在飞往震区的飞机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表示:“宁肯动作稍大,救助的力量要大于灾害的力量。”视察灾情后,李克强要求“科学评估、科学指挥”,在灾区的每次会议上,他都强调要科学施救。

正如总理所言,科学才是第一救灾力。经雅安地震检验,汶川后大幅重建的国家救灾体系显示出及时的响应和强力的动员。雅安救灾同时对救援行动在信息研判、组织调度上提出更高要求。

2013年4月20日,龙门乡,一家人在临时搭起的窝棚里避雨,并祭奠去世的亲人。背后的废墟里,雅安陆军预备役步兵团官兵正在最后清理,查看是否还有伤者。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旧模式需要更加科学有序的组织和调度。“激情救灾”要向“专业救灾”转变

震后3小时,7倍于玉树地震的救援力量被动员向芦山进发,在6米宽的道路上拥堵三十公里。

3000救援人员挤在灵关镇,救援队仍在陆续赶来,而镇上的搜救已接近尾声。

3000人堆在一个镇上

时常可以看到等待中的消防救援人员躺在草地上打盹儿。

饥饿感袭击灵关镇是从4月22日早上开始的,这是地震的第三天,救援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12岁的小姑娘张雪穿梭在人群中试图找些吃的,但最终只收 获两小块饼干。集中在这里的灾民家庭说,地震第二日(4月21日)下午他们领到了几桶泡面,而家中却有十多口人。这时,另外几个人年轻人则反复翻找寻觅, 一阵欢呼后分享了找到的三瓶牛奶。

而在灾难降临之初这种对物资的渴望并不强烈。随着4月21日中午芦山县到灵关镇的道路抢通,大批救援队伍到来,灵关镇的居民展现了他们的乐观与感 激。商户将米面都从家中拿出,在街面上生火做饭招待外来的救援者。开始在这些灶台上还能吃到西红柿鸡蛋面条和腌制酸菜下米饭,之后就只剩下酱油拌面 了,22日上午,连这些临时灶也消失了。

灵关镇是从震中芦山县往北通往宝兴县的必经之地,也是后者受灾最为严重的乡镇。因为集中了全县近半的人口和工业,宝兴的临时救灾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尽管路已通,但仍曲折艰险,救援队多数人并未携带足够的食品和水。

大量的救援人员沿着210省道进入灵关镇。根据指挥部签到登记,到4月22日早上10点,共有56批次的救援人员进入灵关。其中大部分是在4月21日中午通路之后到达灵关的。这些队伍多则600人,少的也有十余人,有来自邻近州县的民兵,还有来自新疆的公司人员。

但事实上灵关镇的搜救工作此时已经接近尾声,在指挥部旁边,时常可以看到等待中的消防救援人员躺在草地上打盹儿。

宝兴县城也是如此。县长马军在4月21日中午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全县已经救出了伤员近2500人,主要是靠老百姓自救和政府组织救援。最伤脑筋的 86名重伤员,也已通过宝兴和天全之间的一条3米宽的公路送了出去。30公里的路程全靠武警和百姓用担架和背扛,“中途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死亡”。

“通过第一步的紧急抢险,能救出的人都已经基本上救出了。”马军在进入宝兴的一处塌方前向救援队和记者们通报了灾情,他说县里已经同各个乡镇都取得了联系,目前全县遇难26人,失踪20人。

灵关镇大桥街的居民余虹也佐证着县长的看法,全镇唯一倒塌的楼房就在她家对面,造成一死两重伤。救援也不太难,在官兵到达前,周围的邻居和乡镇干部 已经用铁锹和手将死伤者扒出,这让最早到达宝兴境内的武警四川总队一支队的25人小分队不得不及时扭转工作重点。“主要工作是恢复通信。”支队保工科长何 祖瀛说。

但这些灾情信息并没能及时扩散开来。救援队伍仍陆续赶来,临时指挥部的宣传人员告诉媒体已到达的救援队伍超过3000人。但事实上他们也不十分确定,因为很多单位和个人并没有到指挥部签到。

指挥部附近已经被改造成为一个大停车场,同时也拥塞着大量的救援人员,现场有警察不时举着喇叭高喊人群为车辆让开一条道,但很快发现这无济于事,最后当地中小学生也加入到指引车辆的队伍中来。

4 月22 日,芦山县城通往太平镇的十字路口实行“只出不进”的交通管制。道路太窄,大型货车经常无法与其他车辆无法错车,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经常发生长达数小时的拥堵。 (南方周末记者 张涛/图)

你的上级和我的上级

“我们要进去救人!”这是灾区无法拒绝的正确口号。

和灵关镇是从内往外堵不同,整个灾区的拥堵,是从外到内发生的。

7.0级地震发生之后,国务院立即启动了抗震救灾一级响应。之后,国家减灾委、民政部也紧急启动国家三级救灾应急响应。各方急赴雅安。

震后仅三小时,军区、武警、公安、消防、民兵、卫生、通信、电力等已派出救援队伍95支,总人数达28971人,几乎是2010年玉树地震所出动救援力量的7倍。

巨大的人流物流让道路不堪重负。从地震当晚7点30分开始,进入芦山县城的分岔口飞仙关开始拥堵,车流蔓延近三十公里。在狭窄的山谷道路上形成一道红色的光带。

“路宽大约在7米,有些路只有6米左右。”成都交警三分局政委赵小鹏说,芦山县北距雅安仅31公里,靠省道210连通。地震后它虽无恙,但迅速湮没于潮水般的车流。

交通成了当下最紧缺的资源。雅安市交警大队队长余作伟记得,当地震发生后他赶到一线时,发现所有干警都已经在岗位上了。“那天是星期六,好多还在休息的警员穿着拖鞋、短裤。”幸好,来自成都的支援很快就到了,事后数据表明,单就交警力量,四川就投入了1250名。

然而要保证交通顺畅实在太不容易了。“救援人员是义无反顾,必须抵达指定地点。”交警赵小鹏说,他将和救援队重复了无数遍的对话总结为绕口令:

“请你向你的上级反映,你的上级给我的上级说,然后我的上级通知我,我才能放你的行。”

“那你去告诉我的上级,我的上级告诉我不用几点钟赶到什么地方,我就不用急着让你放我进去了。”

堵车的队伍中,也有大量灾区归客。对家人安危的担忧,勾销掉了所有沟通的可能。余作伟曾碰上了一名急着返家的年轻人,小伙子情绪失控,一脚油门踩下去,顶着余作伟和一名同事开出了五六米。本来这类行为要严惩,但余作伟并不想这么做。

而在震中的乡镇,这种拥堵同样存在。“我们要进去救人!”北京应急志愿者服务总队的小伙子急着对交警喊着。这是灾区无法拒绝的正确口号。

22日上午9时,消防车“雨城区02”和“天全消防”卡在了芦山县去往龙门乡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它们红色车身的后面和旁边,见缝插针地停着三辆黄 色的皮卡,那是国家电网的应急抢险车。在那之后则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草绿,成都军区“铁骑营”的辎重车整齐地一溜靠在路边,它们满载着灾区急需的折叠床和棉 被。三拨人马都在20日当天就抵达了震区,也都对堵车有了相当的忍耐力,士兵无奈地说,7点开拔,到这里已堵了1个多小时。

洞宝山村级公路宽约3.5到4米,盘山而过,由于太过狭窄和曲折,它并不是大型运兵车和重型机械进行的理想道路。南方周末记者在20日下午通过洞宝山时,亲历了约一公里的拥堵,均是各种大型车辆。

芦山县交通运输局局长舒亚宁下去查看灾情,从太平镇到芦山县城这段由他管理的通乡公路平时不到两个小时车程,这次他如蚂蚁爬行般用了五个小时,而担任交通指挥员的有本地交警、外地交警、解放军、当地老百姓和志愿者。

“跟5·12比,这次地震损害确实没有那么大。”四川省公安消防总队防火监督部部长夏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宁愿我这个力量用不完,也不愿力量不够反复调人。”夏锐解释说,救援力量多是好的,但应该尽量避免落入添油战术的窘境。

事后数据表明疏导交通的难度,四川在灾区共计投入了1250名交通警力,喊堵的声音从未停止过。公安部指挥中心事后再度发布交通管制命令,通过发放通行证的方式控制车流。

拥堵的道路上存在着一些无谓的奔波,当第一波救援部队抵达前,各灾区是信息上的孤岛,具体情况无从判断。广元消防支队队长刘俊峰带着11台车45 人,在第一天晚上9时到过芦山县,接到的任务是从龙门、宝盛,进入太平,从双石返回,最后的终点是宝兴县。但广元支队每到一地已经有兄弟部队到达了。

由于当时太平、双石等地没有信息,还有很多偏远的村子情况不明,消防官兵只能是一路向震区挺进。“余震还在继续,很可能产生新的灾情。”刘俊峰的分队就救助过因余震被困的村民。

芦山县医院,成都军区搭建的临时病房,受伤的张玉杰和妈妈在一起,他上五年级,地震中被倒塌的围墙砸伤,急救车将他从宝兴县灵关镇送到了芦山县医院,妈妈一直在身边照顾着他。 (南方周末记者 张涛/图)

临时“心理咨询师”

“我们也帮不上忙,看没什么事就搭车回学校了。”

地震后的芦山县城的房屋几乎都出现了裂缝,但从航拍图上看去,整个县城依然保持了原来的风貌。

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学校、体育馆成为了安置点,大批拉运物资的车辆把宽阔的道路变成了停车场。沿着迎宾大道,县城原有政府部门的指挥部在原来大楼的外面纷纷建立,志愿者的报名帐篷则连绵了数百米。整个街道逐渐被帐篷和人流填满。

志愿者开始进入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搬东西或者用摩托车送人。深入灾区的志愿者们也各尽所能,成都女志愿者为失去母亲的四个月大 婴儿喂奶的有爱照片在网络上疯传。另一个消息有些悲伤,32岁的志愿者汪策在向芦山灾区运送药品途中,在芦山县境内被坠石砸中,抢救无效不幸去世,两名同 伴也受伤了。

在芦山县人民医院附近,围绕着这所破碎的医院大楼的,是来自重庆、雅安、绵阳、名山、都江堰等十多地方的医院单位。“我们已经没有收治病号了。”22日下午,同在人民医院院内驻点的名山妇女儿童医院院长王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此前他们曾前往龙门乡救援伤员。

震后的第三天,县城的部分商铺已经恢复了营业。迎宾大道上,一些志愿者在寻找任务。志愿者中包括64岁的老人俎金芳。他是4月22日下午三点赶到县城的。他的老家在济南的济阳县,到成都就坐了近四十个小时的硬座。“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满头白发的老人家腿已经肿得穿不了袜子了,他带来了一个塑料袋,里面都是他曾经在彝良等地救灾获得的各种证书,并没有食物和水。

地震当天,四川蓝天救援队队员陈红(大学教师)就跟随四川蓝天队抵达芦山县。她所开选修课的一名学生在知道她参加救援后,联系说希望也来芦山做志愿者,陈红劝她不要擅自进来。但她当天晚上11点,那名学生和其他5个就搭客车到了芦山县。

这6个人在红十字会报名做志愿者,并被派到在民政局门口搬运物资,看到县城并没有太多事情可做,他们在第二天早晨跟红十字会去了龙门乡。地震次日下 午5点钟,6名学生又给陈红发来短信说:“龙门乡那边看到有很多官兵,灾情也没那么严重,我们也帮不上忙,灾区有点人满为患了,我们看没什么事就搭车回学 校了。”

来自威远的面包车司机宋雨在徒步八小时后进入了龙门乡,他曾参与汶川地震一线的挖掘任务。21日早晨7点,他顾不上休息去乡政府指挥部报到,要求去 前线参加救援工作。乡政府工作人员想了很久,觉得还缺少一个“心理咨询处”,便找来四张桌子,在废纸壳上歪歪斜斜写“心理咨询处”五个大字。

于是,宋雨和另外两位农民志愿者充任了“心理咨询师”。整个上午,宋雨拿着一支笔和一张纸,没有等到一个人来咨询。“我还是想去一线参加救援。”宋雨非常沮丧。

4月22日,龙门乡,古城村的高希能在自家房子的废墟上,抱着失散3天的狗。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是不是撤回去一些”

庞大的救援队伍在县城尚能容纳,但在下面的乡镇则连基本供应都举步维艰。

雅安地震发生后,四川消防总队作出了一级响应,先后调集了全省20个支队2374名官兵投入到救灾中。但在地震发生7小时后,南方周末记者抵达龙门乡时,看到一队消防官兵正在“待命”。原来城区当时已经没有需要消防官兵援助的被埋人员,他们很快赶赴下一受灾村落。

与消防队员队员遇到相同尴尬的还有医疗救助人员。22日到达灵关镇的医疗队伍就有16支,这些队伍被分派到灵关镇和大溪乡的16个村中去巡查卫生状况。指挥部随即作出调整让医护人员进驻到每个村里,但也同时考虑“是不是撤回去一些”。

“我们相当于一个拥有200张床位的2级甲等综合医院。”(重庆)紧急医学救援队现场总指挥方明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带领的团队有137人,34 台装备,先进的车载式医学方舱,不仅可以实施手术,还能提供沐浴和净化水源。安营在芦山中学的国家(四川)紧急医学救援队在地震后最初的一天,收治了49 名伤者,其中重伤10人,但从未开展需要实施麻醉的手术。此后的两天,他们收治的伤者很少,第三天,医疗帐篷中已经有了空床位。方明金和他的同事们,也逐 渐转入了居民的日常门诊。

庞大的救援队伍在县城尚能容纳,但在下面的乡镇则连基本供应都举步维艰。

作为通往宝兴县城的桥头堡,灵关镇成为一个重要的救灾中心。210省道打通之后,物资的进入仍是有限,通路当天运到灵关的帐篷只有300顶,缺口5000顶。21日晚间天降小雨,气温下降,有的地方26名村民挤在一顶帐篷里,“身体半截都露在外面”。

随着救援人车不断地涌入,居民的热情开始承受不住。“地震发生后我们立即就把灶台搭起来了,这两天做的饭已经供给上万人次。”灵关镇钟灵村村民张涛是芦山中学安置点伙食队的组织者,在居民只有9000人的灵关镇这样的伙食点还有好多处。

张涛说,集镇上的居民没有土地,存粮有限,很多粮食都是在危房里扒出来的。22日早晨张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存粮已经只能管到晚饭,这里现在紧缺吃喝、盐巴。”

在灵关镇钟灵村八组,到21日晚上救灾物资仍没有到达当地。村民住在用塑料纸搭建的帐篷里,忍受着余震等待救援的到来。一些村民听说集镇上有食物,就从村里往集镇赶,但赶到集镇时发现能获得的物资仍然有限。

在灵关镇指挥部面前,他们请求调运物资保障生活。当天,四川省政府在灾区召开会议,要求加大物资调运力度,满足灾民需要。

需要有序的引导和组织

“不做到建立在信息完全共享上的统一指挥,就不能实现专业救援。”

事实上,不管是中央政府还是四川省政府,自地震次日,便开始针对各路救援力量涌往灾区、造成灾区拥堵的情况采取措施。

4月21日,李克强在抗震救灾工作会上明确表示,下一步工作由四川省委省政府全面负责,国务院有关部门和各有关方面根据灾区需要提供支持和帮助。李克强在当天返京。

国际紧急救援专家、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崔和平教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汶川地震时就有这种情况,不同的是,当时破坏严重,救援力量再多也不够用,救援无序就不那么突出。

“志愿者和社会组织的爱心行为应鼓励,不能挫伤大家的爱心,应该做的是有序的引导和组织。”崔和平说。

而有序的引导和组织,依赖于信息渠道的及时畅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救援方式是汶川地震时留下的遗产,玉树地震、彝良地震都是这一救援思路的延 续。”国家(四川)紧急医学救援队队长胡为建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说,当前震区医疗,四川本省的力量足以应对。“不做到建立在信息完全共享上的统一指 挥,就不能实现专业救援。”

“我们应该告别情感救援,实现专业救援。”胡为建说。

(谢雪、刘志毅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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