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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向辉:在复杂网络中实践民主

时间:2013-04-13 10:29:25  来源:阳光时务  作者:

多样性的格局才是民主的基础,光谱化的中国社会,才是民主的基础布料。人们该适应的是不同,坚持的是自我,却能相互尊重。当然了,执政党群体最该学会这一点。

谈 论网络不是指某个网站,所以关于哪个网站更有利于促进民主的争论,似乎显得有点狭隘。安替(《革命的推特、维稳的微博》,见本刊第43期)、吴恒等有关推 特和中国微博类网站的社会功能分析文章,管中窥豹,虽然有很多地方无法严谨如论文,但是各自阐述了很多细密的观察,在一个巨大且难以抽象的动态系统中看到 了很多互补侧面,值得推荐。但如果只考虑某个短期的层面,纠结于其中,很容易产生错觉和无解,不如跳开去思考更长期的问题。

社会就是网络

人 类社会来自于网络,或者说符合一个基本三元组原则:A连结 B,B连结C, 所以 A也可能连结C。在人类社会历史中,人和人相互认识,人和自然环境相互拓展适应,人开始创造商品和交换,都是这个三元组模式的复制。如果换成当下流行的信 息理论,那就是媒母(Meme)。英国人理查·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提出媒母是社会信息传播的基本单位。它们来自于头脑,一边传播,一边变异,从东边元朝的一桩冤案,可能传播成天方夜谭的故事,也有可能钻 到莎士比亚时代的戏剧中后,再到李安的获奖大片中。媒母是人类知识演进的基本因数,你我感觉到相互的连结,就是因为媒母的不断出入。如同生物的基因一样, 媒母的交换形成了人类知识的整体。如今流行的互联网上的社会性媒体(Social Media),是媒母理论的表现,一波波的媒母不断涌现、传播或瞬间消失。

人类的所有秘密,都记录在这些媒母的连结中。如果有办法看到全 部连结的来龙去脉,那么这个世界就变成自我上帝。正是因为个体乃至一个时代无法看到全连结,才有了隐私奥秘、投机诡谲及名利阶级。但在我们这个幸运的时 代,正因个体开始透过互联网工具获得和透视大量连结,才会时时看到「社会性上帝」的影子:或如「表哥」官员以各种姿态被人肉搜索,或是村长钱云会的离奇被 害传播开来,或是温州动车事件中人们的无助求救……尽管几乎无人能预计下一次的爆发会在何时何地,但社会性上帝总是会在某个时刻眷顾某个人、某件事。在新 的时代,受到最大冲击的就是过往的阶梯架构——无论是独裁的政权,森严的政府还是正统的教廷,都会被新的「上帝」所冲击。

围绕互联网的种 种发明(如脸书、推特)和山寨复制品(如微博、微信),只是将这些广泛的连结本体化,也就是让关系更可见。而推特、微博还有那些炫目的新型设备,都是这个 本体的一部分而已。在同样的功能上,虽然有上下文的差异,却也有很多互补作用,争论哪件工具更重要,本身一点都不重要。当曾经嘲笑推特(twitter) 不谙中国特色的李开复被微博禁言时,他也知道重返推特来博得同情。

无法看到的某一部分连结,则证明我们还是不完备的。如果是私有的信息, 是否分享出去,是个体的权利;但如果是公共事务,切断的连结就是秘密,而每个秘密后面都可能隐含巨大的隐患。部分人知道的秘密,必然是对另一部分人的不公 平,这自然地滋生出审查和反审查的对立。当某条微博信息被删除后,或某个帐户被停用时,媒母所关联的主体也随之消失归零,看似符合审查者的需要,实际上却 触及了人类的底线。

而没有底线的网络治理政策,无论如何强词,都是无理的。在同样的政治环境下,争论「器物之用」才不那么重要。有一件事 情非常显然,那就是网络和时间箭头紧密相关,刚才我们还讨论俄罗斯被流星袭击,转眼可能变成了某个名人的陈年绯闻。但没有关系,大海的波浪也是如此,但是 不妨碍孕育新的生命。当消费大众开始关注这些器物的时候,整个社会已变迁到另一个形态中。正如玛律科姆·格来德威尔(Malcom Gladwell)所说,「过了 50年,人们会忘记史蒂夫·约伯斯(Steve Jobs)。」

光谱化的社会

推特以万 计的中文用户群与微博上以千万计的大众,不成比例,但在政治光谱上也大体是「蓝色」网民和「红色」网民的映射。蓝色网民接触新事物更早,信息介面更加多 样,也更容易获得一手的知识和信息。在这种基本格局下,推特就像一个照妖镜,也是安替所说的「信息自由租界」,许多无畏的先民可以在其上分享各种不公平的 信息,但也总有人因为「皇帝没穿衣服」的言论而付出代价(例如,因为一句话「愤青们,冲啊」而被劳教的王译,因为一个十八大段子被拘留的星河舰队等等)。 微博则如同一个镜面(虽然常被审查者扭曲),基本能够反映中国当下大众化的心态格局。有了这些墙内的社会性媒体,官媒和谐一统的天下不复存在。媒母在推特 /微博两个空间也有持续传递的管道,在每时每刻演化中产生很多中间人群,浮现出多色光谱。

中国传统上是一个大的单色光谱。在主流光谱的 映照下,人们往往因寻求少有的安全感,去寻找集体取暖,所以大多趋向同色。杂色者在这种环境下,要么被吞噬,生存下来的,则免不了有很多莫名的优越感,包 括可以自如翻墙发推,也包括在微博上巧言如簧春风得意。傲慢与偏见,是这个世界无所不在的日常现象,对话与沟通,才是改变自己妄加偏见和不被施加偏见的溶 解工具。

国门打开后,传统单色光谱的空缺自然会被来往的人们填充,其中有商人,有出去游学的知识分子,也有文化交流的明星等等。谢长廷等 来中国微博,带来的不只是一个 ID,还是一堆政治 /文化背景。在暗处的审查机器自然无法舒服。在这种情况下,微博上的红色网民面对伊能静等丰富的内心,当然有恍然外星的感觉。这种在其他国家常态的多样观 点,在微博上很容易就看出历史的心态痕迹。

五毛党是单一色调社会的胎儿,和中国的传统文化与政治不无关系。所以虽然早期有御用的网络评论 员,后来浮现出更多「自带乾粮」的五毛党员并不奇怪。这并非中国独有。在伊朗、叙利亚、巴林、埃及、突尼斯等国家,网络上的官方与民间争夺无不相似,御用 的网络评论员以及黑客使用的手段和工具和中国的五毛党都是同类。五毛言论在中国是狼奶教育的结果,必然缺乏创造力,伤害的只是民族创新。

有 意思的是,五毛式的言论虽然不绝于耳,但其背后的个体角色也在不断变迁中。当我们在批评某个五毛时,他家的房子第 2天可能会被强拆,而某个高铁事故的牺牲者,可能前一天还在网络上讃颂专制制度。理论上,你无法揪住他们不放,昨天的他已经不是今天的他。其实官员、企业 家如李世默 (Eric X. Li) 也该意识到自己终归是劣质制度的吞噬物件,前面还在赞颂中国模式的优越性,后面可能就是不公平审判的受害者,这就是贪吃蛇效应(Ouroboros Effect)。

当然有很多人会秉承传统的「政治智慧」,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骑墙得意。反倒是始终坚持本色的反对者们,例 如艾未未、冯正虎、许志永等等,常常被笑为死脑筋或出风头。所以在网络上用一贯的立场与行动来进行判断非常重要,也可以避免个体随波逐流。若没有基本的价 值原则作为社会基石,只能产生自我因果相报的悲剧。文革是过去的悲剧,空气、水和食品污染是当下的悲剧,未来还可能有同样的悲剧。

多样性 的格局才是民主的基础,光谱化的中国社会,才是民主的基础布料。人们该适应的是不同,坚持的是自我,却能相互尊重。当然了,执政党群体最该学会这一点。缺 少多样的光谱,信息熵就会趋向于冗余(例如,看了五毛言论第一句,就可以联想到下一段),中文信息熵比西文信息熵更高,迷思就更靠不住了。所以微博服务商 们若不停止自我审查和制造假像,自己的业务必然也会走向「热寂」,最后营养不良而死。

中国的问题回路

信息的品质决定了中国对自己历史的反思,也决定了未来的走向。数次中国革命没有解决未来的问题,反倒搅乱了历史与传统,所以到现在还在清宫戏中寻找政治传统。从过早的文明,到过老的步伐,这个国度确实该从自己挖掘的低谷深潭中浮出了。

当然,有浮力,也有下坠力。民主本质上是一种平衡,民主政治形式在中国总会出现,关键是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泡沫与牺牲,是否可以避免。这取决于在每件事情上,能否更加优雅收尾,这就绝对不是宫廷权术、揣度上意的传统方式所能够承担的了。

在 政治的平衡上,《零八宪章》的提出者们已设立了一个不错的 1.0版文本,之后要看网络本身在中国社会的演绎过程。只不过中国文化缺少艺术沉淀,样子往往很难看。当经济达到了 20世纪,而精神又瞬间回到19世纪,更是一种错乱的平方。当代几十年,人们从来无法避免这种错乱,所以当年有林昭的悲剧,当下也有体制内饶文蔚、王登 朝、任建宇等的困局。

商业纽带也许是当下执政者剩下的唯一和这个世界对话的合法管道,但也落入「独裁者困局」(Dicator’s Dilemma):推进商业创新,就会带动个体分享自由;限制商业创新,必然会遏制自己的 合法性。埃及的独裁者穆巴拉克尝试过切断互联网,却只加快了被革命的进程。按照耶夫根尼·莫洛佐夫(Evgeny Morozov)的理解,中国的执政者似乎更聪明,他们用防火长城代替了切断网络,所以减缓了人们的不满。但泽内普·图菲克(Zeynep Tufekci)和我都不这么认为。独裁者困局没有在中国失效,虽然政府拖滞了智力啓蒙开化,但本质上没有区别。

看看2006年前,没人 知道谁是方滨兴,但眼下这位防火长城之父连说句正常的话都被网民诅骂。他不也是新的悲剧人物吗?同样,微博的运营商夹在其中,一方面要主动配合审查,另一 方面还要遭到用户的挑拣,一个百万粉丝的微博帐号真的那么有价值?试想过往各种烟消云散的事物就知道了。

对中国的专制是否有共识,很难从表面的调查看出来,但一个微妙的共识其实已经形成,那就是愈来愈多的人认识到执政党的治理水准是有问题的。大多数人已经明白,中国的经济恢复来自于人口红利,并非政策优势(当然很多取消限制的政策,确实释放了商业手脚)。

不 过真正削弱专制的难度确实不小,因为专制的传统来自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家庭和日常生活。西方在一两个世纪之前,已经破除了家庭束缚,个体自由、种 族平等和男女权分立促进了政治道德的改进。美国出现黑人总统,韩国出现女性总统,都是现代社会的标志。中国的家庭专制结构,也在迁徙中逐渐瓦解,形成新的 感情纽带而不是血缘纽带。都市年轻一代意识到虽然有父母的生养,但是个体不属于任何人,或任何组织和国家机器,这一点也是自我独立意见的开始。否则即使有 民主的政治形式,例如投票,缺乏独立的个体意识也不会有真正的价值。

无论是微博还是推特,无论是反光镜还是照妖镜,都可以做为民主啓蒙和 实践的器物。透过这些平台的诸多事件,也包括不断被阉割的言论挣扎。人们普遍认识到的一个共识是当下执政党执政并不专业。政治不专业,也许是今天中国政治 体系都难绕过的问题。可是如何做到专业呢?必然要有专业的职业政治工作者。西方民主,经过了对公众人物、政治人物的去光环过程。这一系列反应在中国还没有 完成,但是网络围观潮中已日益看到名人、官员的另一面,必然对消解个体光环迷信有很大帮助。

从2006年萌芽,到如今成型,推特的中文空 间常常被称为「名人的毒药」,其原因正在于人们可以正常地批评和对话,多色光谱最终形成自然的平衡。微博也在朝向这个趋势发展,当然还有 2、3年的滞后。最后的沉淀,必然是基于专业精神的评判,做政治人物要有政治的职业流程,做公共知识分子要有知识生产的规约,技术人员也要开发的规则,各 自归位。

网络(而不是某个网站)已经变成了中国民主的实践舞台,也常常扮演虚拟国会听证会的角色,偶尔也代替了不作为的法律体系进行公众 审判。对中国被践踏多年的教育体系来说,这一点弥足珍贵,无疑促进了变异演化的速度。这正如道金斯描述进化论:进化是地球最宏大的一场表演,也是咱镇上唯 一的表演(Evolution, the Greatest Show on Earth, the OnlyGame in Town)。在网络上的民主实践也是中国本世纪的最宏大表演,没有其他戏码。人人都是演员,但是谁也别想轻易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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