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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上午，厚街镇凯棋家具厂工人在几成废墟的厂里抢救物资。 苏仕日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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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被飓风掀翻，工人们席地而坐。苏仕日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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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峰家具厂工人熊健新死里逃生，向记者描述当时的情景。
苏仕日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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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卷风袭近厚街镇瑞峰家具厂时，43岁的李志文夫妻和其他工友正在有些昏暗的车间里埋头干活，鹌鹑蛋大的冰雹敲得屋顶的铁棚轰轰响。
几秒钟后，大家的头顶上空突然亮了，几乎是一瞬间，数千平方米的铁棚被狂风连片掀起。工友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四围高耸的墙壁砖瓦松动、崩塌，钢架掉落，人影幢幢，哭喊声此起彼伏。
大家回过神来，眼看着房子要全塌，慌忙外逃，李志文却被瞬间飞落的铁棚压倒在地。
20多分钟后，他被送往医院抢救。他最终没能活过来。
李志文是东莞“3·20”风雹灾害中不幸丧生者之一。这场灾害，威力巨大，在短短一小时内，就造成9人死亡，272人受伤。其中，有6人系送院前死亡，3人系送院抢救无效死亡。
这场灾害，也是东莞有气象记录以来最为恶劣的一次灾害性天气。东莞人，谁也没见过这样强悍的龙卷风，恐怕谁也没想到，强雷暴云团能瞬间由西而东横掠全市，留下遍地伤痕。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李书龙
南方日报记者郝金鹏、王宁、欧雅琴、段思午等对此文均有贡献
3月20日下午，闷热多时的东莞迎来一丝冷风。
接近下午4时，在东莞的最西端，临海的沙田镇福禄沙村，渔民章德华走出屋门，一阵强烈的冷风带着海上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看见远处的潮水涌动得厉害，乌云快速地从海上移近陆地。多年临海而居的经验告诉他：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没有料到这场暴风雨竟会如此之剧烈。
市气象台在下午3时19分发布雷雨大风蓝色预警信号，称未来两小时内，东莞大部分地区有雷暴和大风天气。这是雷雨大风预警信号中最低的等级。显然，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超出了气象部门的预计。
福禄沙村多是田地，悄悄登陆的暴风雨很快肆掠而过，来到沙田镇民田村。村民黄高智突然发现，家里停电了，房顶有咚咚的响声。他望向窗外，发现天上落下的不只有雨水，还有大颗的冰雹。他有些兴奋，拉起躺在床上身怀六甲的妻子，喊道：“出去看冰雹呀。”
屋外，风雨呼啸。黄高智拉着妻子走出门外，他们还没来得及看冰雹，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猛然回头，俩人惊呆了：他们二楼房屋的三面墙竟齐刷刷全倒了，屋里瓦砾一片。离他们最近的门框也倒了，稍稍碰到了妻子凸起的肚子，女人一时吓得脸色发青。
飓风突然而至，让位于民田村的东方明珠学校副校长王江亮惴惴不安。
那是下午第二节课课间。王副校长看见天上黑压压一片，乌云翻滚。他下意识地决定，让操场上嬉戏的学生回到教室。4000学生很快都回到了教室，事后，很多人都会感激这个决定。
裹挟着冰雹的巨大风暴很快袭来。冰雹砸碎了玻璃门窗，雨水刷刷地灌进教室。飓风把10年大树连根拔起，学校艺术宫的房顶被扭得弯弯曲曲了。在教室里，勇敢的男生将慌张的女生围拢在房子中央。
“就跟电影《2012》里的世界末日一样。”一位学生事后形容。
所幸，学生们躲在教室，避过了暴风雨，只有5名学生受了轻伤。
王江亮事后说：“把孩子们召回教室，是我这辈子做得最英明的一个决定。”
在 这个下午，东莞人经历的，并非常见的暴风雨，而是一场罕见的风雹灾害，是一个直径约10公里的超级强对流单体。在东莞上空盘桓日久的强暖气流，与突然而至 的北方冷空气短兵相接，冷暖空气形成了强烈对流，在这股气流中，又叠加了雷电、大风、冰雹、短时强降水等多种灾害性天气，其破坏程度更为猛烈。
沙田是它登陆东莞的第一站，一家家具厂的厂房在飓风中倒塌。18岁的黄辉、48岁的叶继电没能从厂房中逃出来。
接下来，它将以60公里的时速，自西向东在长约60公里、宽约10公里的狭长范围内肆无忌惮地蹂躏东莞。
厚街是第二站。
这里的河网和较为平坦的地形，使超级强对流单体发展得更为猛烈，一场达到美国F1级标准的超强龙卷风在这里形成，厚街人即将感受东莞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强龙卷风的威力。
但当时，并没有太多的人意识到这场风雹灾害有多么可怕。
市气象台在当日下午4时11分发布了冰雹橙色预警信号，表示“未来2小时内东莞南部地区可能出现冰雹并伴随雷电天气，可能造成雹灾”。
承平日久，人们的心态是轻松的。对东莞人来说，大风大雨，哪年没几次？一场冰雹又有何不得了？这种轻松的心态，甚至体现在某部门官方微博上。该微博在转载市气象台冰雹预警消息时，轻松地写道；“冰雹和彩虹，你看了哪个？”
灾害，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猛击了东莞。
“3·20”风雹灾害特别报道 策划：南小渭 王小飞 统筹：南方日报记者 王宁
下午4时许，住在厚街的卢维真（化名）驾车，从沙田大道转往厚街大道。此时，超强风暴也从沙田进军厚街。风雨最为猛烈时，卢维真将小车的雨刷开到最大，依然看不清前方。路上的无数车辆就地停驶，路边一棵绿化树“咔嚓”一声被吹断了。
漫天的风雨，模糊的前方，困在车内的几分钟里，卢维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龙卷风狂暴地前进，到达厚街镇七石工业区。这里有四五家家具厂连成一片。
凯棋家具厂的电工张斌曾在长江上跑过船，堪称见多识广。当时，他在厂房的屋顶检查仪器，看见天色不对，就像江上要有暴风雨的样子。他赶紧告诉老板，要把露天的木料收拾收拾。很快，天上一声炸雷，厂房的电表跳闸了，鹅蛋大的冰雹倾泻而下。
张斌连忙从屋顶爬下来。有工人出厂房看热闹。这时，又一声巨雷，龙卷风来了。
其实，一切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情。
这一带的家具厂厂房都一个模样，砖瓦墙体盖上彩钢板。龙卷风袭来时，凯棋厂办公室的钢板屋顶一下子就飞到了10多米的篮球场上。场上没有人，倒是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被掀翻了。
办公室相邻的是宿舍。工人老李看见屋顶飞了，赶紧躲到外面的墙角。两个女工慌张失措地跑过来，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趴在老李的肩头哭。他们躲风的墙，没多久也倒了，所幸倒向了另一侧。
凯棋厂每年都做几次疏散演习，老板还去镇里的安全办学习过。这些演习、学习，此刻起了作用。龙卷风掀开车间钢板时，几十名工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来，随后墙体倒塌，只有几个人受了些轻伤。
与凯棋相邻的是瑞峰家具厂。这是附近最大的家具厂，有196人，全厂面积12000平方米。龙卷风过后，工厂成了名符其实的废墟。
瑞峰厂实木车间的熊健新记得，大约只用了3秒钟，龙卷风就把他所在的车间顶棚掀飞了。熊健是退伍军人，身手敏捷。见到大片的彩钢板要落下来，他赶紧钻进两堆木料之间的缝隙趴了下来。接着，彩钢板重重地盖在木堆上。
熊健新惊魂稍定后，从缝隙里艰难地钻出来，看见一面面墙就像粉末一样轰然倒塌，砖瓦、钢板砸在机器上、木材上、地上、人身上。每个人都疯狂地向外逃，没有人明白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
龙卷风走远了，熊健新和10多个同事自发地进入废墟救人。他们发现了李志文。李志文半个身子都被压在彩钢板下。工友们找来木头，顶起钢板，将李志文拖了出来。
此时，李志文已昏迷了，口里、鼻子里都流出了血。医院的救护车在10多分钟后赶来，但李志文没有再醒过来。
李志文和他的妻子、大哥、大嫂都在瑞峰厂上班，他有两个儿子。
瑞峰厂的厂房基本全部塌了，连断壁残垣都很少见。砖瓦碎石覆盖了原先的工厂，数千平米的废墟惨不忍睹。
龙卷风掠过厚街，给这里带来了5人死亡，其中4人都被压在瑞峰厂的废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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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强对流单体继续东行，它一路横扫南城、大岭山、东城、寮步、松山湖、大朗、常平、东坑、黄江、樟木头、谢岗、清溪和塘厦。它在一个小时内，横贯东莞全境。
在地势平坦的大岭山，龙卷风再次显身。大岭山的最大阵风达到14级，风速49.1米/秒，刷新了东莞强对流天气的风速纪录。
风雹灾害突如其来。龙卷风所到之处，房屋倒塌，狼藉一片。
东莞官方事后分析，强风吹袭路线主要在沙田等沿海地区和厚街、大岭山等家私工业集中地带，家私工厂的厂房有些是简易轻型厂房，抵抗强风能力较弱，因此受损严重。
在并非多灾之地的东莞，并没有人预料到这场超强的风雹会有如此剧烈的影响。东莞此前最大的自然灾害，是2008年的两场洪水。
东莞市气象部门事后表示，对此这场突发的风雹灾害，没有办法事先预估。
随着灾害的远去，救灾行动很快就开始了。
20日下午4时至5时，东莞消防支队指挥中心的接警电话就没停过。这里直接接警调度抢险搜救12起，出动消防车22辆，官兵120人次。
沙田医院收治了最多的伤者。龙卷风过后，90多人被送到这里。医院的250多名医护人员立即赶赴岗位，在广州和其他镇街休假的医生也都赶了回来，一直忙到次日凌晨2点才陆续下班。
意外的灾害牵动了很多人的心。
“请 在广州华南快速干线和广深高速上的司机大佬们，让出一条生命通道，让前往东莞救援的医生们快速通过，他们呼唤着。”昨日中午12点，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廖 新波的微博上出现了这样一条信息。这是继他在11点37分发出省级专家奔赴东莞指导抢救这一消息后，继而发出的求助信息。
当时，救援的医生正堵在广深高速上，廖新波用“心急如焚、插翼难飞”来形容自己和医生们的心情，希望司机们和交通电台也能参与到这场生命接力中。
廖新波的求助微博，令人温暖地被转发了1000多次。
多人不幸丧生的消息，在当晚就在微博上传开了。为死者默哀的“微倡议”很快得到了网友的支持，红色的蜡烛点满了微博的转发页面。
一位网友写道：“祈祷天堂没有暴雨冰雹，人间的灾难总会过去。”
无力的人类面对自然，总有难以预料的灾难。然而，生活终要继续。
沙田的陈海英在飓风中被门框撞到了怀孕的肚子。一个小时后，她在医院进行了剖腹产，生下了一个5斤半的男孩。
这一刻，我们都是东莞人，我们会挺起胸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