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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者说

时间:2012-12-04 21:59:02  来源:萝卜网  作者:

塔罗师

陈思思翻开右手边的第二张牌,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像看到有人摔了个跟头。

“这张牌在逆位,你们的合作可能不会顺利。”她对面前的朋友说。那个年轻人正在准备开一个培训机构,想看看是否能跟伙伴合作愉快。

今年23岁的陈思思是圈内小有名气的塔罗师,虽然她还在读研究生。按照远在贵州的父母的愿望,她选择了法律,但是她对这个专业感到索然乏味。

她相信自己在6、7岁时就有了灵异的经历,比如她听得懂狗在说什么,并在告诉妈妈时挨了一顿打;比如她经常见到一些毛茸茸的、如同水母般飘忽的东西,会随 着她高兴而高兴。这种匪夷所思的暗示,让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灵力。而塔罗牌,使她能够运用这种灵力,与宇宙和谐地交流。

按照这个行业的一般说法,中国大陆的塔罗占卜是从台湾传来的。在南方城市,譬如上海,塔罗占卜爱好者更多,而在北方,人们往往把这种用纸牌解读命运的行为当做小孩子的游戏,无法与传统悠久的易学相提并论。

但 它确实在城市年轻人中慢慢流行开来。相比艰深难懂,又往往怪力乱神的八卦易数,这种带有西方神话色彩的占卜术既神秘又优雅,更容易被年轻人接受,就像城市 的年轻人越来越关心星座话题,把询问对方的星座当做一种流行的打招呼方式。不管可不可靠,这是一种迅速熟悉彼此,并判断对方是否跟自己合拍的方法。毕竟在 这个时代,用长时间的相处和交流来结交知心朋友已经越来越难。

而往往塔罗师也会一点占星术。

两年前,塔罗师宝莉随丈夫从台湾来到北京。她先生在一家金融机构工作,是那种收入丰厚,令人羡慕的男性,而宝莉完全变成了家庭主妇。于是她开始学习塔罗,并发现自己“蛮有感应能力”。

她发现大陆的塔罗师大多是自学成才,而许多培训机构则常打着大师的幌子骗钱。他们打电话推销培训课程,请一个美国导师来演讲,四堂课,收费八千八。

每次看到她给人占卜,她的先生都会意味深长地一笑。他有种本能的抗拒。作为成功男性,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头脑和努力,而不是这种玄乎的东西。但最近,宝莉发现丈夫开始半遮半掩地向她问一些问题,譬如最近的工作状态会怎么样?

“最近的金融行业似乎有点问题吧。”宝莉说,“当不确定性增加的时候,人们就会想要有一个声音来给自己指导。”

所以她的客户大多是刚刚走上职场的年轻人。他们的事业还未稳固,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现在的工作,而这份工作能否让自己在这座庞大的城市安身立命。女孩子则更害怕试探和欺骗。更糟糕的是,当他们感到焦虑和迷茫的时候,他们经常找不到人诉说。

听完许多类似的故事,焦虑的情绪会让宝莉感到头疼。于是她在手腕上戴了一串黑曜石,据说这种黑色晶莹石头能够将“负面能量”排除掉。

当然也会遇到哭笑不得的时候。她不止一次跟人解释,说塔罗牌没法预测你的投资会不会赚钱。

“那得要基金经理来抽牌。”她笑着说。

跟宝莉不同,陈思思还没想过把塔罗占卜当做一种职业。和同龄人一样,她也面临着考试和毕业。

不过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陈思思在一家咖啡馆做职业塔罗师。她在咖啡馆里有一个角落,桌上铺着绒布,据说这种材质柔软的织物能够提升塔罗牌的灵力。

杨帆找到她的时候,正在读研究生二年级。他1983年生人,在山西一座县城长大。父亲在当地的中学当老师,母亲已经退休。他必须拼命刻苦,才能考上北京的大学。父母希望他能够留在北京,考上公务员。对山西县城的家庭来说,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在陈思思眼中,这是一个典型的政法类学校的男生,西裤,皮鞋,衬衣扎在裤腰里,手上提一个黑色电脑包。他不大爱说话,脸上很少有什么表情,她努力为这种空洞和压抑找到了自认为恰当的形容:“像一本《宪法学概论》的封皮。”

在学校一家咖啡厅里,陈思思为他做了占卜。牌翻开,恋人逆位,宝剑二正位。

“牌告诉我说,你刚刚分手,不愿意提?”陈思思小心翼翼地用了疑问语气。

她看到杨帆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了。

然后陈思思知道了他的恋情:在面临毕业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最终决定找一个在北京有房有车的人,而他除了写给她的情诗,一无所有。这件事让他觉得,父母的愿望也许是对的。

他问:“我能不能考上公务员,能否谋上一官半职?”

陈思思让他继续抽了三张牌。牌面展开,皇帝逆位,太阳逆位,月亮正位。不是个好兆头。

“你内在很清高,不适合在官场巴结人,向上爬,会让你很受挫。”陈思思说,“塔罗牌说,你更适合安静的工作。”

杨帆带着失落的神情走了。在那之后,陈思思又和杨帆见过几次。他考上了北京一家事业单位,拿到北京户口,又开始为房子和钱忧心忡忡。他还是不快乐。

陈思思相信自己的灵力,但是塔罗牌并非万能。

她 不记得自己给多少人做过占卜,朋友,朋友的朋友,陌生人。女人问她应该选择高富帅,还是平凡但老实的备胎;男人问自己能否在未来飞黄腾达、事业有成。甚至 有一位从未听说塔罗牌的中年女人,几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似地,问她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的财产全部留给侄女,而不让那个吊儿郎当的侄女婿沾手分毫?

从来没有人问,下个星期我是不是会过得开心?

在一张张塔罗牌背后,她看到人性的脆弱和彷徨。那么多人奔走在这个城市,形形色色,面目不同,但是当他们坐在塔罗师面前,等待着牌阵摆开,神谕降临时,他们关心的问题永远是一样的。

“感情、钱、权势,”陈思思说,“所有人都逃不过根本的欲望。”

风水师

早上6点,接姜南的车就到了楼下。一小时后,他们到达北京珠市口大街附近一座大厦里。前一天,来人就已经把事情的缘由说清楚了:税务局的稽查大队马上就要来查账。

这 是一家业内数一数二的食品公司。在过去几年里,它的所有者一直被各种难以预料的麻烦困扰。隔三差五有人举报他偷税漏税,或者食品安全不达标,税务、工商、 卫生检疫部门轮番上门。这一次,干脆要求公司停业整顿。那位行业大佬相信自己的公司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犯小人”。

姜南在前一天看过大厦的格局。楼里有一条压抑的长走廊,直冲大门,楼后面一百多米有一座大烟囱。姜南对来人说,这个格局很凶,而且卫生间所在的位置,恰好压住财位。他让对方买了七个大葫芦瓶。

7点钟,他开始布阵。七个葫芦瓶被放入法器,在楼里摆出了北斗七星的阵势。这一切刚刚做完,税务稽查大队的车就开到了楼下。

“没有人能看出这是个风水阵。”他说。按照他的说法,这个风水阵将破掉先前的格局,使这里的正气上升,驱邪消灾。

半个月之后,调查者一无所获。公司平安渡过危机,经营一帆风顺。

这是姜南讲的很多个风水故事之一。在这个行业里,40多岁的他算得上一名老资格。十多年前,当他的风水咨询公司在北京开张时,同样的公司才不过三五家。

姜南说,自己的风水学问是跟外舅公学的,6岁时便对山川地理、地下气场一望而知,12岁即开始研读《黄帝内经》。与那些同行扎堆的风水师不同,姜南很少接待那些上门的顾客,他的时间表上排满了预约的行程。

商人和官员,是姜南最主要的客户。对那些高官富豪来说,人生已经站在高处,能尽的人事都已经尽到,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力量确保自己的成功,那就是天命。

“生意人和官员不同,生意人更像赌徒,而官员求的就是稳。”姜南说,“比如官员一般不会种生基。”

所谓种生基,是把生人的身体发肤或衣物,连同时辰八字埋入生坟转运。在姜南看来,这种以人力夺天命的办法非常极端,竭泽而渔,必有大害。但是生意人有时候会不顾这种警告,他们愿意下这笔赌注。

而 官员怕出问题。对中国的官员来说,相信风水是一个无法摆到明处说的话题,这与他们宣称的唯物主义信仰相悖,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偷偷向风水大师寻求帮助和慰 藉。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上位,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跌倒。他们在公众场合风光无限,但在风水师面前,他们不惮于展示充斥内心的不安。

姜南去看过一个省委家属院,别墅群南边有三座方形大楼。请他去的人说,这三座楼是三炷香,应该能庇佑这里的人官运亨通。但是接二连三的有官员出事,“老大下台,老二退休,老三出事故,没了。”他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姜南指着三座楼说,三炷香应该是圆的,三座方楼,是三座墓碑的样子。而且别墅群里,每栋房子都是棱角相对,肯定出问题。

还 有一个中部城市,从建国以来就没出过副省级以上干部。姜南被请去帮助指导城市规划。他跟当地的官员说,市委市政府的大楼坐南朝北,北边是一座更高的宾馆大 楼,市委市政府的气给压住了。城市的西北是主官位的,但是官位被那里的一座电厂压住了。他建议把市委和市政府的大楼迁到东北方去,那里是生门”。

“政治有政治的规则,他有他的命运。”姜南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用风水给人生导航,指导方向,告诉他有可能会出现什么障碍、危机,但是路是自己走的,仗是自己打赢的。”

对于一个风水大师来说,姜南总能看到常人很难见到的另一面。

商场上的搏杀往往有赤裸裸的残忍。他接过一个客户,刚刚到任公司高管,马上就得病住院。姜南去他的办公室查看,发现那里被人设了一个邪门的风水阵,为进驻的人招引灾祸。

而那些身处高位的成功者,却经常处于崩溃的边缘。

有 一个高官秘书找他倾诉,说自己陷入了莫名其妙地烦躁、难受,去医院却查不出任何身体上的病症。他对姜南说,他的领导相信一句近乎玩笑的话:“喝酒能干,工 作能干”,能做到这两点就是好同志。所以他陪领导开会、视察,第一个任务是不能让领导喝醉;第二是自己喝酒,把其他领导陪高兴;第三是自己还不能醉,因为 要在回去之后赶第二天的讲话稿,凌晨三四点睡觉是常事。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

“他的问题其实跟风水没什么关系。”姜南说。但是医易同源,随缘济世,他便给对方建议说,要好好养生,静心修身,并教他如何用五分钟、十分钟的细碎时间闭目养神。

“作为一个风水师,难免看到那些散发阴暗能量的东西。我经常说我是垃圾处理厂的厂长。”姜南笑着说,“所以要修行去化解。”

他 的坦诚让他与许多人成为忘年交。那些手握权力的人虔诚地相信他,敬若上宾,他们的司机或者秘书会悄悄来到他的办公室,邀请他去领导家里做客。但是姜南谨慎 地保持着与他们的距离,让他们高兴,解决他们的麻烦,但是避免走得太近。他不愿意碰任何有政治风险的东西,而被认为是某个团体或者圈子的人,往往就会带来 不可预料的麻烦。

他有一种保守的政治观念:“中国十几亿人,用外国的制度,肯定不行。”

他甚至谈起了刚刚结束的十八大:“每个领导人肯定有自己的命格,当然不同的风水师有不同的看法。”

但是最终,这位著名的风水大师决定用一个更安全的谈话来收场:“我们还是不谈国事吧。”

命名师

“我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嫡孙,皇家王室派至尊风水的传人。”50出头的尚德刚戴着无框眼镜,斯文有礼地自报家门。

在北京,雍和宫周围数不清的叫做轩、阁、堂、斋的门店之中,尚德刚的命名馆算不上起眼。

它藏在临大街的一条胡同口,在一扇红漆斑驳的大门后面,很容易被忽略。

办公室有点局促,墙上挂着大清平南王尚可喜的画像。书架的显眼处摆着一套《尚市宗谱》。

他尽力表现得热情而坦诚,但是对过去的经历,他讳莫如深。他说自己老家在辽宁鞍山市铁东区,中学时和扮演林黛玉的陈晓旭是同学,大学读建筑专业,然后到香港和东南亚游学拜师。在2004年,“应朋友的大力邀请”,他到北京,开了一间命名馆,为人取名改名。

他反复强调,作为尚可喜的后裔,他身怀密不外传的王室阴阳绝学。

尚德刚说,自己深受家学熏陶,从小通灵,天赋异禀,如今则是北大和复旦大学的客座教授,著作等身。

他 有一个网站,叫做“贵名轩”。在网页里,展示着他在一些高端论坛活动现场的留影,还有他与前国家领导人之子的合照。他称之为“老朋友”,却在图片说明里写 错了对方的姓名和职务。在大部分与名流的合影中,他西装革履、昂首挺胸地站在边上,目光炯炯盯着镜头,而其他人的眼睛都在看向另一边。

他还发表了一篇文章,回忆自己与陈晓旭同窗之时的深厚友谊。他说在30年前,自己就预见了陈晓旭的命运,告诉她将来会成为大明星,同时又警告她切勿遁入空门。按照他的描述,陈晓旭听后“淡淡一笑,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忧郁”。这篇悼文,是用网上的文章拼凑出来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每天都有人打来电话,或者推开他命名馆的大门。尚德刚掏出一支激光笔,指点他贴在墙上的照片。其中一张是他和一名扮演毛泽东的特型演员的合影。

“每个人都想出人头地。你看成龙,以前叫陈港生;刘德华,以前叫刘福荣。改了名字之后,他们都火了。所以不成功,就改名。”这事儿,只有像他这样的命名大师才能操控。

他 会根据一个人的先天命数,用名字扬长补缺。给婴儿取一个名字,收费500元;给人改名,收费1000~3000元。公司、楼盘的命名收费,则根据规模大 小,从一千到五万不等。他会在选择好名字之后,给客户发一本命名证书,为之阐述意义,祝祷吉祥。然后,那个向宇宙散发神秘信息的名字,将保佑它的主人一生 逢凶化吉,财运昌隆。

在北京雍和宫周围,像尚德刚命名馆一样的“命理咨询公司”鳞次栉比。几乎每个人都有与尚德刚相似的包装:高贵的血统,神秘的师承,官方的认可,以及高官巨富的人脉关系。他们大多数不愿谈论同行,但是无一不在言谈中暗示自己才是玄学正宗。

尽管竞争激烈,但在北京,这样的命名师总能找到客户。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这座城市充满了一夜暴富的神话,无数人都试图在这里找到大展宏图的机会。在遭遇碰壁,或目睹了现实的难以预料之后,有人开始相信那些无法用智慧或者奋斗解释的因素,某些冥冥之中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

有个企业家在京郊承包了一块地,与当地政府合作经营公墓。开张七八个月后,银行开始催促还贷,而当地政府则决心收回投资。尚德刚给他做了通盘的策划,从公墓名字到龙脉、龙穴布局。然后,那块墓地的生意居然真的时来运转了。

尚德刚说,他也曾经遇到那些住在地下室的外省年轻人,拿着一两百块钱找上门来,请他为自己改一个名字,以摆脱倒霉的运气。按照他的报价表,为一个成年人改名,收费最少是一千元。但是他帮人改了名,最终分文不取。

而 最让他津津乐道的一个成功案例,是给一个创业小公司做的。2007年,一个山东小姑娘来找她,说自己想在北京做淘宝生意,但是不知道能否成功。尚德刚看了 她的生辰八字,排了命盘,认为她五行木旺,适合做服装生意,因为服装属木。他给女孩子的公司取名叫“美捷柯”,并向她保证,公司必定会生意兴隆,财源广 进。

那一年恰好是淘宝网发展最快的时候,交易额在成倍增长,注册用户也几乎在一年里翻了一番。女孩子的店铺大获成功,很快成了淘宝上的皇冠卖家。

“现在她的店在华北销售量是第一名。”他细致解释了那个淘宝店的名字,“你应该去看一看。”

他再次强调:“我们服务的主要是高端客户,对大公司、中高层,我们都上门帮他们策划。我们已经造就了一千多高端成功人士。”他的语调高昂,脸上熠熠生辉。最后他拍了拍记者的肩膀,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陈思思、杨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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