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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周刊:红歌在唱什么

时间:2011-06-20 12:04:19  来源:南都周刊  作者:

我的红歌记忆

红歌_3

1968年4月,手持毛主席语录的小学生。黑龙江省第二次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召开。

文_贺卫方

1970年我十岁,由于家庭落难,回到了当时属于烟台地区的牟平县农村老家。那时候,文革最急风暴雨的阶段已经过去,不过,所谓“意识形态领域里的 革命”还是一浪高过一浪。教育战线当然属于这革命的最前线了。课本里都是革命内容,像语文,除了毛主席的文章和诗词,其他大多都是歌颂伟大领袖的篇什。连 数学、物理等也要结合无产阶级政治的要求编写教材和教学,文艺方面的教育就更不在话下了。

唱歌是最普及和简单的艺术教育形式。像《东方红》这样几乎取代了国歌的歌曲,学前阶段每个人都耳熟能详了。后来唱得多的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 国》、《大海航行靠舵手》、《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等。还有那首我一时记不起名字的歌曲:

最嘹亮的歌是东方红,最伟大的领袖是毛泽东。

毛泽东,毛泽东,您是革命人民的导师,您是革命胜利的保证。

全世界人民热爱您,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全世界人民心向您,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那个时代,物质极其贫乏,但是唱着这样的歌,想着全世界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能够在这样全世界人民伟大领袖的光辉照耀下过着幸福生活,还是不免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只是经常吃不饱饭的滋味不好受。

在歌曲方面,也许文革最重要的创新是把毛主席的语录谱曲歌唱。小时候不觉得,大了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长短不齐的一大段话,要谱 曲,唱起来要上口,我实在是太佩服那位最擅长打这类攻坚战的李劫夫先生了。记得我们唱得较多的包括《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我们的共产 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清明节到烈士陵园扫墓时必须唱的那首(“成千成万的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面英勇地牺牲 了……”),以及只有四句话的《下定决心》。某年,传来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简洁到只是一句话:“要斗私批修”。很快语录歌就来了,内容贫乏,却简单易学, 高亢有力到只是吼叫的程度。

在江青的主导下,现代京剧样板戏陆续推出。《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是比较早的几出。彩色电影带来了那个时代殊为难得的视听感受,与 此同时,广播电台以及地方剧团都大力推进,样板戏的唱段传唱全国城乡。我们那个学校甚至组成了宣传队,演出了全本的《沙家浜》。我嗓子不好,只能饰演一个 配角:翻译官。不过,那些戏里的唱段却是烂熟于胸,不少戏都可以从头背到尾。

虽然只有十多岁,但是懵懵懂懂的对某种特殊情感的向往还是在心中涌动。只是那个时代讳言爱情;无论是一般歌曲,样板戏,仅有的几部来来回回重复放映 的电影(所谓“三战”即《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还是官方许可阅读的为数不多的小说,爱情完全是一个禁区。这不免令人惆怅苦闷。样板戏里 甚至少有完整家庭。《智取威虎山》里小常宝向杨子荣哭诉血泪史的唱段,说到母亲为逃脱座山雕的魔掌,跳涧身亡,之后父女二人隐居深山老林——

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 

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

事后我越想越奇怪,为什么不说“我想祖母爹想娘”?这真是把夫妻感情、男女私情视为寇仇,近乎于斩草除根了。

或许只有把常人之间的爱都驱除殆尽,才能让全国人民的爱都献给我们的伟大领袖。确实,那个时代的歌曲充斥着对领袖的歌颂,所用的形容词都是最高级 的。领袖无所不能,是真理、智慧和力量的惟一源泉。《沙家浜》里,敌人“派了岗哨又扣船”,让阿庆嫂无法与新四军联系,她的唱段中连声迭出三个“怎么 办”。此时《东方红》旋律响起,阿庆嫂浑身上下突然之间就焕发了勃勃生机:“毛主席,有您的教导,有群众的智慧,我定能战胜顽敌渡难关!”《杜鹃山》里, 党代表柯湘看乱云飞渡,心情沉重,猛然想起毛委员:“我看到,万山丛中战旗红,毛委员指航程,光辉照耀天地明。”随之响起的女声伴唱以及灯光变化都强化了 这“天地明”的效果。顺便说一句,在京剧里引入伴唱以及男女二重唱也许《杜鹃山》第一次,无论如何是一个创举。另外,管弦乐队的引入大大提升了音乐的表现 力,汪曾祺这样的作家对于语言的千锤百炼也是样板戏唱段得以光彩照人的重要保证。

不过,我们还是要说,整体而言,文革歌曲属于一种病态的花朵。它们鼓吹个人崇拜,把领袖视为人民的救星。它们营造了一种特殊的政党文化,尤其在党与 人民之间关系上,片面烘托党的光辉与正确。依照1981年中共中央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实际上文革正是毛泽东和共产党犯下严重错误的时代。它们矮化了 人民,没有领袖的阳光雨露,人民就无法成长。没有领袖的引领,人民就会迷失方向。这些歌曲掩饰了国家与民众的苦难,制造了社会的仇恨,语言粗暴,非黑即 白,成为文革浩劫的助推器。我们在其中找不到对于个人尊要的讴歌,对于政府权力的警惕,对于私人利益与情感的维护。对于这些因素,今天重唱它们的时候,我 们自然是要抱持一份警惕的。

1977年,中央宣布文革结束。转年,我成为恢复高考后第二届入学的大学生。当年学校给我们宿舍楼每一层配备了一台电视机。那时,许多文革期间遭禁 的文艺作品正成批量地解禁。一天晚上,电视播放的是文革期间被宣布为“封资修大毒草”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上海乐团演出,1959年首演时的小提琴手 俞丽拿重新亮相。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情景。音乐演绎到楼台会和哭灵时,在小提琴与大提琴之间缠绵倾诉和悲剧发生后凄婉痛楚的乐声中,俞丽拿的两行热泪眼 滚落在琴板上。我们二十多个男生仿佛遭到电击,一片默然,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我们好像又活过来了。

 

红歌_4

“文革”初期,黑龙江哈尔滨市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与群众在观众席上大唱革命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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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_1

2011年2月16日,河北廊坊,“唱响红歌”群众歌咏比赛在市区时代广场拉开序幕。

文_林半塘

一场运动,唱红歌的运动,正在中国大地蔓延。

红歌进社区,进学校,进工厂……它强力渗透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乃至武汉的洒水车上,也紧随潮流,改播红歌。

重庆是最先唱起红歌的城市之一。在这座山城,市民被组织起来,在广场、茶楼、学校重新唱起那些高亢的老歌,身穿崭新红军装的人群,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列,发出统一的音调,声势颇为浩大。

根据重庆当地媒体的数据,自2008年6月启动以来,重庆全市累计开展红歌传唱活动超过10万场,平均每天有近百场的红歌会在举行。

而在革命老区江西,创办至今已有六届的《中国红歌会》,已经成为江西卫视的主打节目,是“红色选秀节目”的典范。《中国红歌会》完全复制了《超级女声》的海选模式,在全国开设十多个唱区,覆盖面远超当下红火的电视真人秀节目《非诚勿扰》。

《中国红歌会》的每个唱区的10强选手,于6月11日抵达南昌(共120位),参加第一阶段“红歌总动员”的复赛。最终决选出50名选手,进入更为激烈的第二阶段“红歌突围战”的比赛。

这些曾经被视为“过时的”、“缺乏流行元素”的歌曲,似乎突然之间焕发活力,成为唱遍中国的歌谣。

红歌唱什么

红歌,是“红色歌曲”的简称,耳熟能详的“红歌”就有《东方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革命歌曲。

不过,在唱红歌的浪潮中,“红歌”的概念要开放得多。为了推广红歌,重庆市委宣传部和重庆市教委就率先“确认”了45首红歌为“正宗”,其中包括27首革命历史歌曲和18首现代经典歌曲。

而让人意外的是,像《同一首歌》、《常回家看看》等充满温暖亲情的歌曲,竟也被划归红歌一列。

《中国红歌会》也公布了红歌曲目,这个名单几乎是无所不包,选手有极大的选择空间,即便不会唱《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唱支山歌给党听》这样的主旋律歌曲,也会有奥运歌曲《北京欢迎你》、周杰伦的《千山万水》等流行类的歌曲可供选择,因为它们也被列为红歌。

在红歌曲目中,甚至也不乏宣扬情爱的歌曲,比如汪明荃版的《万水千山总是情》也入选其中;励志歌曲几乎悉数囊括进来,这种鼓励人们要自强不息、爱拼 才会赢的歌曲,在红歌曲目中占据了非常大的比例;周华健、无印良品、臧天朔各自演唱的《朋友》,也因为宣扬友情和友爱,同时入选;当然,占据比例最大的, 还是“歌唱祖国”和歌颂“神州风情”等曲目。

《北国之春》也成为各地红歌会的常规曲目。这首歌曲原本是日本民歌,创作于1977年,并在一年后流行日本全国。这是一首思念家乡的歌曲,当时日本 有很多年轻人为了求学或谋生而离开北方农村,他们唱起这首歌时,表达的是对家乡的思念。1980年,作曲家吕远将这首歌曲译成中文,交由蒋大为在北京工人 体育馆演唱,尔后火遍全国。这首歌也一度作为中日两国往来的友谊歌曲,大凡在中日文化交流活动中,都爱重唱这首歌。

对比重庆的红歌曲目,《中国红歌会》的囊括范围更广,甚至有一部分歌曲在重庆红歌曲目名单中被有意剔除,却出现在了《中国红歌会》的曲目名单中,比 如对领袖的歌颂。在重庆红歌曲目中,歌颂主题大多是国家、党、延安和雷锋等,27首革命老歌中仅出现一首歌颂领袖的歌曲《东方红》,而在《中国红歌会》的 曲目中,就有大量与毛泽东有关的歌曲,比如《青稞美酒献给毛主席》、《毛主席走遍祖国大地》、《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等,甚至在有些唱区还出现了“毛主 席”再现的景象。

在郑州唱区的海选比赛中,就有一位崇拜毛泽东的中学教师缪世璇冒着酷暑,身着一件毛料军服来到参赛现场。这位选手以扮演毛泽东和进行毛泽东书法表演参赛,“一举轰动该唱区的演艺舞台”。

红歌在流行的过程,也还会经常穿插一些“小插曲”。2009年前后,在四川资阳甚至还流传“用红歌治精神病”的说法,唱红歌成为该地精神病院调节病人情绪的方法,不过此后这种“红色疗法”被证明是一种误传。

但红歌“作用巨大”,也不断被一些公开报道予以强化,甚至也不乏实例来“证明”。《人民日报》在报道重庆唱红歌活动中,就引述了重庆市市长黄奇帆的 话表示,“唱读讲传”活动极大地增强了先进文化的影响力,提振了干部群众干事创业的精气神。而在该文的结尾,《人民日报》记者突出强调了重庆“唱红”是在 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进行,而就在“唱红”一年后的2009年,重庆市财政收入首次突破1000亿元大关;次年,重庆GDP增长也高达17.1%,增速 排在西部第一位。

红歌的逻辑

“‘红’是从‘赤色革命’继承来的一种颜色象征,‘赤色革命’也就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在学者徐贲的理解里,红歌应该是与红色革命有关的歌曲,按 照他的分类,红歌有三大主题:歌功颂德、歌颂幸福生活以及宣扬爱国主义。目前被广泛再唱的红歌,尽管在选择曲目上有所“创新”,但也基本属于这三大类别。

而在所有的红歌中,长期保持核心地位的是《东方红》,时至今日,其位置也依然无法撼动。

这首歌曲原本是流传在陕西的一首民歌小调,原作的歌词中甚至充斥着“你没老婆我没汉,咱二人好比一个瓣瓣蒜,亲的哥哥离不转”这样的调情成分,而男欢女爱显然不太符合红歌又红又专的要求。

后来的《东方红》经过了多次改动,1943年冬,陕西农民歌手李有源依照《骑白马》的曲调编写成一首长达十余段歌词的民歌《移民歌》。随后,延安文 艺工作者将《移民歌》整理、删修成为三段歌词,并改名为《东方红》,1944年在《解放日报》上发表。1949年后,为适应专业合唱队表演,先后有多位作 曲家将其改编为合唱曲,现在通行的合唱曲《东方红》是由作曲家李涣之编写的。最终传播的这首歌曲,终于改成了讴歌“东方出了个毛泽东”的红色歌曲。

在“文革”中,每天清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会以这首《东方红》开始,夜间则以《国际歌》结束。一九六六年“破四旧”狂潮中,北京三十四所中学的学生,甚至还一度筹备将北京市改为东方红市,被周恩来得知后劝停。由此可见,这首歌曲在当时影响之巨。

“文革”中,红色歌曲成为唯一的合法歌曲被传唱,凡是带有爱、姑娘、情郎、爱人等字样的歌曲,统统被称为黄色歌曲。

有保留的“怀旧”

这样的变化,也体现在语录歌从红歌中的消失。查阅重庆市委宣传部定稿的红歌曲目、《中国红歌会》公布的红歌曲目以及建党90周年红歌推荐曲目,都不 难发现,红歌中非常重要的“语录歌”彻底遁形。而根据重庆学者何蜀的研究,语录歌是“文化大革命”最具时代特色的产物之一,“文化大革命”在世界史上是史 无前例的,语录歌在世界音乐史上也同样是史无前例的。

“毛主席语录歌”的诞生,最早是1966年10月1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7周年时由官方传媒推出。《人民日报》随后在当年的9月30日发表了 第一批经官方审定认可的“毛主席语录歌”,其中包括《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 信党》等10首。在此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人民日报》又接连公布了两批语录歌。

当时给“毛主席语录”谱曲之多,今人难以想象。比如被称为“老三篇”的毛泽东三篇文章《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中的许多“语 录”,都被谱成了歌曲,特别是《为人民服务》一篇,除去很少几句话外,几乎通篇被分解成“语录”谱成了歌曲,当时有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可以从头到尾又 唱又跳将这篇文章演唱完。

“毛主席语录歌”的作曲者们恐怕是完成了音乐史上最艰难的谱曲工作。有些被谱成歌曲的“毛主席语录”,既无韵律、节奏,有的句子全是冗长的政治语 汇,真是难为了作曲家。比如第一批“毛主席语录歌”中那首,“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方面,他就 是反革命派。什么人只是口头上站在革命人民方面而在行动上则另是一样,他就是一个口头革命派……”要将这样的公文语言谱成有节奏而且易唱好听的歌,实属不 易。

在何蜀的研究中,还发现一些长句子的语录,如《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领导骨干的积极性和广大群众的积极性相结合》、《没 有多数才德兼备的领导干部是不能完成其历史任务的》、《中国的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革命的红卫兵和革命的学生组织要实现革命的大 联合》、《帝国主义制度必将随着黑色人种的彻底解放而告终》等等,也都被谱曲歌唱。

语录歌里最短的歌词是“要斗私批修”,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却唱了三分钟,将有限的旋律结合得错落有致。最长的语录歌,歌词长得已不能用字数来计算,有个叫毛泽东思想光辉照万代的文艺晚会,把毛主席的“老三篇”硬生生谱曲成大联唱,唱满整整一个晚会。

红歌也曾作为武器,当做战歌。从一九六六年底到一九六八年红卫兵运动鼎盛时期,许多红卫兵组织都创作了自己这一派的“战歌”和歌颂自己造反纪念日的 颂歌,歌词中满目都是“保卫毛主席”、“冲冲冲”、“杀杀杀”、“造反造反造反”、“开炮开炮开炮”等词,歌曲则一律是大合唱、进行曲、高快硬响、刀枪并 举,充满了硝烟味。

尽管红歌被认为是一种裹挟着红色记忆的“怀旧”行为,但现在重新来唱红歌,“语录歌”、“红卫兵歌”却是极少再现了。徐贲在谈及这种怀旧情绪时认 为,怀旧之情,也会因人、因事、因地而变化。红歌不仅可以修改,标准也可以发生变化,不过面对任何一首红歌,群众的热情总是很容易就调动起来了。

作曲家戚万凯就创作了一首歌曲《啊,红歌》,歌颂红歌,为唱红歌叫好,他在这首歌曲中称赞红歌“能斩妖除魔,歌声中站起了一个新中国”,而在《重庆 商报》发表这首曲目时,也高度赞扬了这首歌曲颂扬了红歌的历史功勋,认为红歌抒发了山城儿女建设美好家园的豪情斗志,为重庆发展提供强大精神力量。

(文中部分材料引自何蜀先生的长文《“文化大革命”中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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