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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七个男人和一根绳子

时间:2011-05-10 12:49:56  来源:南都周刊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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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正成为城市亚文化现象之一。

南都周刊记者_李继锋  湖南长沙报道

周友平喜欢上了绳子。红色的,食指般粗细,三米来长。

他在长沙市下河街市场以1元的价格买了6米,截了两截儿。他喜欢随身把它放在挎包里,等待着北方的情人南下长沙,沉溺于一场场“虐恋”。

“虐恋”,西方称之为sadomasochism(简称SM),统指与施虐、受虐相关的意识与行为。中国性学专家李银河在《虐恋亚文化》中,将“虐恋”定义为:“它是一种将快感与痛感联系在一起的性活动,或者说是一种通过痛感获得快感的性活动……”

这个交织着快感与痛楚的SM游戏,从绳子开始,以死亡结束。周友平喜欢对方用绳子捆住自己的小腿,有时也会给情人们系好上吊的绳套儿。

2011年3月29日,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从2009年10月11日起到11月26日,周友平以性虐为名连环吊杀6人,被判处死刑。这是迄今为止中国因虐恋(SM)致死人数最多的一起案件。

绳子

他们相识于“蓝血魔域”网站聊天室,相约2009年11月26日见面。

这天凌晨,38岁的周友平怀揣着红绳子,早早就来到了长沙火车站,迎接35岁的李建国。李来自河南省卫辉市,大专学历,从事会计行业。这个结婚十几年、已有两个孩子的男人,隐藏在现实之下的是,一名同性恋虐恋者。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长沙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宾馆1009房间里,他们的SM游戏开始了。

在《虐恋亚文化》中,李银河总结“虐恋”特征为,参与者都是自愿的,在活动之前,双方往往会事先就角色分配、活动内容、情节场景等细节做好规定。按 照游戏约定,周友平是“主”,李建国是“奴”。周友平可以用皮鞭抽对方的身体,也可以“玩窒息”,用手掐或者用绳子勒对方的脖子。

中午11点多,李建国提出要玩“上吊”。绳子一端固定在天花板的消防水管的下方,李建国站在绳子的下方,三次比试绳套的高度。李建国踮起脚尖,把脑袋伸进了周友平带来的绳套里,周友平站在床边看。

“七八秒钟,我和李建国同时感受到了莫名的兴奋。”事后,周友平在庭审中,依旧能清晰回忆当时的场景,“接着李双手下垂,发抖,绳圈下降,李双腿开始着地弯曲,双眼闭上了。”沉浸在快感中的周友平又看了几秒钟,拿起挎包,关上门,径直走了。

中午,服务员在1009房间发现一名上吊身亡的男子,上身赤裸,下身只穿着一条蓝色三角裤。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天晚上,长沙韭菜园还发现了一起男子在招待所内“自杀”的案件,死亡的方式与李建国很类似。

经过排查,警方很快锁定了周友平。38岁的他,曾是长沙一名酒吧驻唱歌手,艺名戴君。

警方审理确认:自2009年10月11日起到11月26日,40来天的时间里,先后有6名身材高大健硕的北方男子,在不同的酒店旅馆中,以同样的方式死于非命。这些人的死亡都是因为玩一种追求窒息性快感的虐恋性游戏,而他们共同的情人,就是周友平。

2010年10月,这起被视为中国因性虐恋(SM)致死人数最多的案件,在长沙中院一审开庭。

庭审中,长沙市检察院指控,周友平以提供生活开支、帮助他人找工作为幌子,先后邀约李建国等6人到长沙来,与他玩同性恋性窒息游戏,蒙骗被害人自愿上吊后不施救,先后致6人死亡。

对于是否“杀人”,周友平辩称,绳子绑得不是很高,他们可以自己下来的。事实上,他有8个玩伴,除了死亡的6人,还有2人活着;而周友平的辩护人、 湖南正旺律师事务所律师黄拥军也认为,被害人明知可能导致死亡仍玩性窒息游戏,也存在一定的过错。另外,法院也应该关注“虐恋”群体的特殊特殊的性行为取 向。

但法院审理认为,被害人在轻信周友平与之玩性窒息游戏时,会及时施救,而周友平因负有救助义务却不施救,以此方式达到杀人的目的。

偌大的旁听席上,6名被害者的家属均没到场;而周友平的家人,只有姐姐周艳和姐夫和一个朋友前来旁听,他们选择坐在旁听席的后面,以躲避众人猎奇的目光。

虐恋者

无论是被害者还是被告者家属,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接触到“性虐”。据长沙当地媒体报道,李建国的妻子,在警方上门询问之后,才知晓丈夫是同性恋者,死于性虐恋。

1975年出生的李建国是一双儿女的父亲,大专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工厂,自从2007年去北京进修后一直赋闲在家。在妻子眼中,“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看书。”2009年11月25日19时跟妻子电话说去长沙找了个会计工作,没料到却踏上了不归途。

王志刚是第五个被吊死的人。他远在辽宁省凤城市赛马镇干沟村的父亲王成聚,直到4月25日才闻知儿子客死长沙的噩耗。

10年前,王志刚抛下刚出生8个月大的女儿离家出走,从此再未踏进家门。如今,女儿已经读小学三年级,妻子也已远走他乡。

2009年11月4日,王志刚坐火车从河南赶到长沙,住进了一家旅社的203房。第二天早上8点,他钻进了自己拴好的绳套儿,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王成聚只知道儿子性格暴躁,但从没有想过,儿子原来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关于虐恋的发生率没有准确的统计数字,但是根据金赛调查,男女两性中各有四分之一在性行为中都会因轻度的咬和被咬(不到咬出血的程度)而动情。” 国内首位在男同性恋人群中进行大规模艾滋病干预的专家、青岛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教授张北川介绍,“大约有20%的男性和12%的女性被调查者承认,自己会 因为听到包括强奸、捆绑、镣铐、鞭打和责罚这类情节的故事而动情。”

据相关数据显示,全世界约4%的人群终身只有同性行为,在中国同性恋者占总人口的4%-6%,高达3600万以上。而周友平属于同性恋者当中的少数派-同性恋虐恋者。

对于虐恋者来说,社会主流道德观念难有他们容身之所,隐藏和压抑成了他们生活的常态。在弟弟周友平出事后,姐姐周艳开始关注这个群体。她买了心理学方面的书恶补,也开始读李银河《虐恋亚文化》一书的种种细节。

她想重新审视弟弟周友平这个群体的成长与挣扎。

“小姐”

“小时候这孩子多乖,只要大人鼓掌逗他‘再唱一个,再唱一个’,他就会给你唱下去,京剧唱段、花鼓戏、童谣,他样样精通。”周友平的舅舅吴炳炎在山坳下侍弄着稻田。他认为是大城市里花花绿绿的生活害了周友平。

1989年,17岁的周友平要走出山村,去到大城市长沙求学。这一年,他考上湖南省艺术学校花鼓戏表演专业,这在湘乡市白田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年8月,周家大宴宾客,周友平的班主任文立群也前往庆贺。

周友平所在的湘乡市五星中学,是当地最好的农村中学。文立群说,周友平人长得文静白皙,待人也彬彬有礼,有着出众的文艺天赋,尤其是唱歌。“有一年,他回家还专程来看我,邀请我去长沙玩。”

周凯(化名)现在深圳经营一家广告公司,是周友平的中学同学,也是少有的几位知心朋友之一。周凯说,周友平的父亲会唱花鼓戏,爷爷会唱京剧,长期的耳濡目染,周友平三兄妹都很会唱歌。

周友平在中学时就订了《通俗歌曲》和《流行歌曲》两本杂志,这在当时的农村极为少见。他可以无师自通读懂曲谱,以至于流行的磁带还没有上市,就学会了新歌。

“周友平衣着异常干净整洁,但说起话来有点娘娘腔,走起路来莲步摇曳,我们同学给他送了个外号儿叫‘小姐’”。在周凯眼中,周友平内敛,偶尔会害 羞,但不自闭,温婉顺从的表象下,也有湘乡人的刚烈与好斗。“如果开玩笑触犯到他的利益或者尊严,他会突然暴怒,摔东西,提高分贝反唇相讥,甚至表现得歇 斯底里。”周凯回忆说。

1992年暑假,两位好友在老家见面了。那时,周友平是个思想新潮、打扮入时的省城文艺青年,而周凯却是个只逛过两次县城灰头土脸的高三学生。

“他跟我说在省艺校有个男孩子很疼他,我听得脸颊发烫,那时候还不知道有‘同性恋’这个说法。”周凯发现,那个3年前还一起唱歌的“小姐”彻底变了。

然而,周凯所不知的是,小学五年级暑假时的一次意外,在周友平的心里刻下了永久的阴影。据周友平向其代理律师黄拥军回忆,班里的一位女同学约他到山 里玩,行至幽静处,女同学突然向其示爱,周友平落荒而逃。从此,周友平开始排斥女生;读初中时,他被哥哥的男同学带到家里玩,对方乘机与他发生了关系。 “羞辱与恐惧纠缠之中,他度过了初中生活,怕丢丑与挨骂,始终没有敢跟父母讲”。

黄拥军认为,艺校的生活改变了周友平的人生轨迹。

周友平曾说,“艺校里的学生更新潮,思想更多元。”在那里,周开始了自己的初恋。

歌手

1992年,周友平从湖南省艺校毕业。此时,各地的戏曲文化市场逐渐式微,而酒吧、歌厅的演出则出现中兴。

湘乡市的黄朝阳就是在那个时候开了一家歌厅,并成立了自己的乐队。也就是在这一年,他在湘乡第一次见到了跑场子的周友平。

刚踏入演艺行业的周友平,喜欢登台演唱当时正流行的《小背篓》。黄感觉周友平唱功不错,决定试用。但在和乐队的磨合期间,“他老动手摸吉他手的屁股,大家很反感,决定不再跟他合作。”黄朝阳回忆说。

周友平学的是花鼓戏表演专业,在歌厅跑场子派不上用场,于是去北京、上海等地进修学习声乐。1993年,等他回到长沙,此时,歌厅业异常红火俨然成为长沙“世俗文化成长中下饭时最有口味的那道菜”。

周友平唱功和舞台表现力不错,每天跑场子连轴转,一个月可以赚到将近两万元。但是,让周艳和母亲窝火的是,身边追求周友平的姑娘排成队,他都不屑一 顾。“他身高1米75,收入也高,劝他找女朋友,总是以先忙事业为由来推脱。跟他一起走在街上,看到他吸引那么多男人的目光,起初以为是他们嫉妒的眼 光。”周艳回忆说。

直到有一天,一个远房亲戚向她说出了周友平的秘密,周艳才知道,弟弟是个同性恋者。“我和妈妈知道后如同五雷轰顶,坚决反对他找男人。”周艳了解到弟弟处了个男朋友,于是施加压力,最后迫使他们两人无奈分手。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把周友平送进了监狱。

2006年6月22日晚,周友平约一男子到酒店开房以药物致人昏迷,拿走了手机和600元现金。4天后,周被民警抓获,法院最终以抢劫罪判处其3年有期徒刑。

“周友平的此次事件,其实不只是他个人命运的转折,也是那个时代艺人的迷惘与沉沦。”当年的文艺青年罗虎耀与周友平有着几面之缘,现在在长沙市的湘江边上,开着一家茶楼。他笑称自己在面临市场冲击的时候坚守纯文艺路线,爬上了岸,获得了自我救赎。

“演艺界是个大染缸,叛逆的人更容易自甘堕落。”罗虎耀说。

死亡

2008年5月,周友平被提前释放。“他开始抱怨社会的不公,认为自己不是抢劫,是对方之前用了他很多钱。”周艳说。

在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周友平又重新投入到了演艺事业中去。他不好意思再回到原来的乐队,索性自己接单,组织乐队演出。到了2009年,生意开始好转,一个月少则五六千元多则上万元。

9月初周友平长沙市湘雅附二院检查,结果发现是视网膜脱落。住院调整一周后,在9月15日这一天做了视网膜脱落手术,直到当月26日出院。出院后, 为了方便治疗,他索性住到了开福区湖湘文化市场附近姐姐周艳的家里。手术后的眼睛里加了硅油,每两天要去医院打针换药,每天晚上睡觉要头低着趴在床上。在 他成功进行手术的一个月后周艳认为弟弟上网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也可以消解眼部手术带来的痛苦。“他眼睛稍舒服一些,他就会黏在电脑前舍不得下来。”

就在此时,他开始沉溺于网吧游戏和聊天。2009年8月1日,他以“长沙真情”的QQ号,在以男同另类游戏为主的娱乐网站“蓝血魔域”上注册了账号;一个多月之后,他又以“你是我的唯一”的QQ号,又注册了一个。

在网络上,像“蓝血魔域”这类的同志网站,为一些同性恋者提供了通联渠道。“互联网使用的普及,虚拟空间的信息传播与人群聚合,为不同界别、不同社 群尤其是gay社群的组织化活动,提供了现实交往和发展基础。”张北川认为,“市场经济带来的多元文化共生共存,使与性有关的亚文化有了存活、发育和成长 的空间。”

“每天电话接个不停,有时候吃着饭,他会情不自禁地‘吃吃地笑’。”这让周艳感到非常好奇。在姐姐的追问下,周友平说,“最近认识的网友都有点‘变态’,他们在电话里老让我骂他们,这样他们才会舒坦点。”周友平跟姐姐周艳说。

周艳担心弟弟会在网上学坏了。殊不知,周友平的“虐恋”游戏已经开始。

2009年9月,周友平在一个同性恋网站上发帖找“奴”:寻找23-40岁之间的北方男性,要求相貌是圆脸,短发,体格壮实的,能够玩窒息的就可以了,有丰厚的报酬和工资。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玩窒息性游戏。

9月下旬,他约到了高大的甘肃男子冯宇。两人在一家小招待所里住了几天。但随后,他在冯宇的挎包里发现一张检验单:艾滋病呈阳性。

气愤不平的周友平一怒将冯宇赶走了。但是,2009年10月9日,冯宇再一次来到了长沙找到了周。“他爱上了我,我也对他有些好感,但他隐瞒了自己的病史。”

“我想要吊死他。我不想他再来烦我。”周友平在警方的讯问笔录中如是交代。长沙市西长街的一家旅社309房,周友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红色绳子,挂在了房间天花板的电风扇铁钩上,并打好了结。

当SM游戏再次上场时,他用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根绳子,解脱了这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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