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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中的中港边界 从生死相搏到风水轮转

时间:2016-02-01 23:06:53  来源:端传媒  作者:

由蛇口沿着深圳湾海岸散步,穿过西部通道大桥,远眺流浮山的观景台,游人遥指对岸问:“那边就是香港吗?”

沙头角口岸,水货客赶在一周多次往返签证届满前,加紧穿梭。旅行社职员殷勤招呼:“要不要进中英街走走啊?”罗湖商业城外人流穿梭如鲫。有人称钱包被盗,上前借问,能否给他一百多元申请证件?落马洲出入境大楼外,的士站排长龙,满载将一车车港货运往内地的“旅客”。

深圳、香港,37 公里边境线,一河之隔界线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但两座城市一衣带水,香港回归后更见两者唇齿相依。口岸相继开通、边境禁区逐步缩减。随着来自内地的新移民、自由行游客、专业优才一批批涌入,中港不断融合。两地界线开始模糊。

由五十年代起的“大逃港”,至八十年代偷渡潮,据内地官方档案显示:单是 1957、1962、1972 和 1979 年,由深圳出发的四次大规模逃港潮中,越境人数就达 56 万。这些人在渡河途中被鲨鱼咬死、溺毙。峡缝之间葬送多少亡魂。

落马洲村的郭婆婆亲证,内地同胞上山下海死去活来,仍触不到香港的岸端;2001 年,随家人搬进中英街的李铸峯,看着 3 年前沙头角墟口前的禁区范围开放。旅行团和水货客的涌入,慢慢改变着小区模样,成为另一个日用品店割据的小区。

不久的将来,随着广深港高铁开通、港珠澳大桥落成、莲塘管制站启用,深港两地乃至珠三角之间的界线将要如何刻画?

 

港铁上水站起步,沿双鱼河穿过河上乡,信步走到罗湖惩教所后的“罗太豆腐花”,花 10 元港币尝一碗豆腐花再上路。经过月楼警岗,转入料壆和信义新村直走,沿路青山绿草作伴,传来落马洲支线列车驶入月台的广播提示音。远望到深圳河套区,眼前 便是位于落马洲村边陲的荷花农庄。

到访农庄的一日,天空下着连绵密雨。年逾八十的农庄主人郭婆婆从卧室走出来,照常坐在农庄面向铁闸处。农庄既是鱼塘又是士多(编按:香港对零售小商店的惯称,store 音译),平时客人主要是禁区解封后,前来游边境的远足者和单车骑士,为他们提供歇息处和售卖饮料。

郭婆婆的九个子女都出外工作,只有任职巴士车务主任的六子金祥,不时回来打理鱼塘。问起农庄的前尘往事,想不到这座深圳河旁的农庄,二、三十年前正是大陆偷渡客的登陆热点。偷渡客上岸后,也是在此处稍事休息,拍门乞求:“阿婆,有无嘢食呀?(阿婆,有没有东西可以吃?)”

 

郭婆婆说时,仍觉当时情景历历在目。她很好心,一般都送上暖水和食物,天冷时偷渡客衣衫尽湿,她还会送衣物给偷渡客更换。

 

香港政府在 1974 年实施抵垒政策:来自内地的偷渡客如能逃到界限街以南,并寻得亲戚,就可到金钟的入境登记处,申请成为香港合法居民。

虽然偶有偷渡客请求收留,等候亲戚担保,郭婆婆都会打发他们回去:“唔好嚟啦阿姐,嚟呀,有人捉返去架。返过嗰边啦,长命做长命食啦。(不要再来了,要是来了有人抓到你会遣返。回去那边吧,且做且过活。)”

对方回应:“除非死咗,唔使死我一定走过嚟香港。(除非会死,如果死不了我一定要过来香港)”郭婆婆也曾因为被啹喀兵(编按:香港人对尼泊尔裔驻港英兵的说法)发现,带走偷渡客,而被对方责骂。

 

他们耿耿于怀,但也无可奈何,偷渡客被捉拿后,就会被送回内地坐牢。而事实也如偷渡客所言,生死有命,逃不过来的,就死在深圳河里。“淹死好多人,多到不敢看,”郭婆婆面带忧伤。老人家忌讳死亡,唯有逢年过节就到河边烧元宝蜡烛。

 

禁区解封后,单车客开始垂涎农庄鱼塘的河鲜。婆婆的儿子郭金祥,就乘势起炉灶,做起只供预订的私房菜。农庄随后也添了一只朋友送的宠物猪“宝宝猪”,不少人因此闻名而来。更有本地旅行团,来谈合作开发生态游。

金祥午后回来,带记者到农庄后面的深圳河,指着河面介绍到,这个湖水,就是前深圳河,福田口岸那边有个新的深圳河,取代了旧的深圳河。现在这湖水里有好多鱼,可以抓来吃。

而这条现时孕育数十斤重的大头鱼、乌头鱼和罗飞鱼等等的深圳河,就是当年不少偷渡客的生命终站。

“见过有的三、四个人一起,只有一个会游泳。一个人怎么拖住三个人游,不幸时后面的人一沉,就全部人一齐沉下去,”金祥说,“水涨时尸体就漂到罗湖区,水退就会退出后海湾,我见到尸体漂出漂入。”

这条前深圳河对岸是落马洲河套区。九十年代末,深港两地政府的河道治理工程竣工后,新旧深圳河道之间形成的区域。这片约 99 公顷的土地,未来被规划建设大学城及新科技研发基地,预计会带来近 30,000 个就业机会,可容纳 24,000 名中港学生。

金祥回想七、八十年代,对岸是黑灯瞎火的,只有种田种菜的瓦片屋:“谁想到不断发展,变得好像尖沙咀、东方之珠一样。高楼大厦不断盖,发展商不断投资。”

 

其中一座,屹立在罗湖区的摩天大楼“京基 100”,当从第 96 层的观景廊腑瞰深圳河两岸,入夜后,香港这一边倒显得晦暗无光。“风水轮流转,”金祥形容数十年间的变化,“几十年前完全想不到会发展这么厉害,自己眼前 竟然会有条铁路经过。”夜再稍为深一点,京基 100 的外墙不断亮起广告字句:“百闻不如一见”、“闪耀招商”...... 其中一句:“是包容一切”,聊聊几个字,闪烁得刺眼。

 

相传“沙头角”地名,是清朝时一位大臣巡视这一带,看到大鹏湾的风光景致,题了两句诗:“日出沙头,月悬海角”。由粉岭乘小巴进入这小区的一天,碰 巧遭遇台风“莲花”袭港。风吹雨打,日月无光。自五十年代起,沙头角都被列为边境禁区。1985 年 3 月,沙头角管制站正式开通,但人车流量疏落,只占跨境总数的 8%,然而区内的中英街却是货如轮转。

 

21 岁的李铸峯,小学三年级时随父母由粉岭搬进沙角头的中英街。近月来,因深圳居民赴港频次被收紧至“一周一行”,短短不足 500 米的街道,沦为中港水货客生意热点,商铺林立。“十间店铺有六、七间都是日用品店铺,”对比现时盛况,他回想当时初到此地的感觉,“这里的建筑充满『中国 特色』。地面是烂的,篮球架只是几条铁枝一个篮筐。”

 

2009 年,由深圳市委宣传部、旅游局、文化局合办评选的“深圳八景”中,中英街榜上有名。走在其中,沿路可以看到8个号码不同的界碑,竖立在道路的中央。1941 年,日本侵占香港时,曾以阻碍交通为名,拔除了 3 至 7 号界碑。

直到抗战胜利后,1948 年 4 月,中英双方再在沙头角举行竖碑典礼。当时英方在沙头角边界立 20 块石碑作为边界标志,其中沙头角老镇、中英街地带共有8块界碑。

2012 年 2 月 15 日,香港政府开放了沙头角墟口前的禁区范围,给香港市民自由进出。上年(哪一年)中英街内,更开设了唯一一间禁区内的麦当劳分店。区内的乡村洞悉解禁带来的商机,也计划在此打造全港最大的生态主题公园。

面对沙头角大门逐步打开,李铸峯也有投诉:“沙头角公路原本已经堵塞,一到星期日旅游巴更多,交通很麻烦。”不便之处不只限于交通,受限于地理位置,在中英街的网络讯号属内地范围,要浏览 Facebook 等媒体也需要翻墙。

说起中英街区内变化,李铸峯说,区内一个约 800 尺的房子,十年前只要四、五十万人民币,现在已涨到 200 万。即使最普通的一餐饭,五年来也已加价近三成。

“有时和朋友说起,如果当时多买几层楼,现在就可以冲出沙头角,”李铸峯说。由中英街进入内地不过两分钟,到香港岛中环则需要两小时。

李铸峯还是甚少到内地,他说:“买日用品等等我会到沙头角。始终对大陆的东西印象不太好。”每到入夜后,中英街仍会恢复平静。身为摄影爱好者,李铸峯最爱拍这里光害污染还不太严重的夜空,和夜深人静的归家路。

 

2016 年 1 月 4 日,香港政府进一步开放梧桐河至莲麻坑段边境禁区。当日不少单车爱好者及行山人士打算趁机一探禁区内的莲麻坑村,但入村唯一道路,横沥至沙头角的一段莲麻 坑路仍属禁区未有开放,苦无禁区纸只能败兴而回。感到扫兴的不止游人,还有莲麻坑村的原居民。

幸而去年夏天,得区内人士引路走进了四面环山的莲麻坑。莲麻坑原为杂姓村落,几经移民潮,现时村内只有百余人,当中大多为叶姓村民(香港足球队门将叶鸿辉也是此村原居民)。

留着一腮灰白胡子的村委叶玉安,将村内历史娓娓道来后开始投诉,指开放禁区的范围太少,莲麻坑村未能受惠。叶玉安忿忿不平说,村委会本来准备 好应付村落解禁后到访的游客,早已申领政府资助,修葺好原居民辛亥革命元老叶定仕的故居,并在旁立了一座孙中山铜像,以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

可是铜像建好过了五年,除了花 4、5 个小时翻过不属禁区范围的红花岭入村,外人仍然无缘一睹其貌。

 

坐在村公所外,叶玉安远眺界外的深圳惠名花园不禁慨叹:“香港和深圳是风水轮流转!”他于七十年代由英国回流香港,当年不少偷渡客游过深圳河 后,在莲麻坑村上岸,他们会向村民借电话联络在香港的亲友,那时叶玉安都会慷慨借出。如今深圳的楼房已经伸展至禁区边缘,惠名花园的泳池更是紧贴着边境的 铁丝网。回看这个村落,往返上水市区只能乘搭等上近半小时一班次的小巴,还要预先申领禁区通行证,风光明媚但发展滞后,“唯有系到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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