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Vista看天下作者:陈劲松
芙蓉姐姐依然记得第一次数钱数到手抽筋的体验。“钱很多，我又只会一张一张地数，太慢了，后来朋友们就让我一定要学会像银行里面那样数钱。”说到这里，芙蓉姐姐伸出双手对着《Vista看天下》记者比划了一下花式数钱法。
2005年前后，陕西人史恒侠，网名芙蓉姐姐，旋风一般在网络中崛起，她的标志性S形照片，从水木清华BBS走向天涯论坛，又走向各大门户头条。她开创了一个先例，一位背景、天分和相貌都没有过人之处的普通人单纯依靠网络就能达致个人成功，并能将名气转化为商业利益。在她之后，天仙妹妹、凤姐等网络红人陆续出现，这三位成名最早，堪称一代网红鼻祖。十年过去，我们依然看到芙蓉和凤姐在微博上刀枪互见，看到天仙妹妹导演的微电影占据视频门户的首页。在一个网络红人辈出的年代，小美女小鲜肉以闪电般的速度冒出来，又闪电般地被遗忘，这些第一代网红是如何持续保持网络影响力，取得商业利润的?她们还能红多久?
她们过得好吗?
2015年7月19日下午两点，我被芙蓉姐姐的助理叫去北京十里堡西单商场停车场，因为芙蓉姐姐没办法停车入位。其实这里的车位已经相当之大，但她前进后退了半天，仍有大半个车身在车位外面。我登上这部白色的奔驰E260L，一把到位之后，双方的话题就从车开始了。
“太丢脸，太后悔，因为这辆车我被无数的网友耻笑，”芙蓉姐姐说，“我买这辆车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是一个交通工具，自己开着玩，所以没有买特别贵的，但是网友就觉得我买这样一个车太便宜了，不符合我的身份，因为五十多万，他们就嘲笑我，我都不好意思开了。”这款车目前的市价为四十万元左右，是奔驰的商务系列。
因为车技不好，芙蓉姐姐在小区停车时发生过剐蹭，“停车的时候没把握好方向，一直退，蹭到了轮毂。”她所住的爱这城小区绿化很好，四处都有树荫。她的工作室是其中一间200平米左右的Loft，从来不让媒体接近，根据她助理的解释，是因为环境比较简陋杂乱，怕引起误解。
“家具是欧风的，床的上方有很多吊灯，房间里到处都是书，”虽然不愿意外人参观，芙蓉姐姐还是向本刊描述了她的住所，“我特别喜欢艺术，骨子里特别小孩，所以家里都是玩偶，狐狸、企鹅、大眼睛，网易的小章鱼，各个网站送的。”
喜欢艺术的芙蓉姐姐平时还会加入小区大妈的广场舞活动。爱这城小区的微信群里曾经发布过芙蓉姐姐跳广场舞的视频，在一群大妈之中，她分外引人注目。伴着一曲《小苹果》，她的臀部腰部扭动幅度之大是大妈们望尘莫及的，一路用S形的波浪向前推进。“我跳广场舞是因为好久都没运动了，我的身材也是品牌的一部分。我既然要走女神这条路，就要让自己的身材使人流口水，所以就和妈妈一起在小区跳广场舞。”芙蓉姐姐这样解释她跳广场舞的初衷。
芙蓉姐姐跳舞
在视频中，芙蓉姐姐跳的是“僵尸广场舞”——所有参与者在广场上围成一个大圆圈，最前面的是领舞。在所有的广场舞中，这属于运动量最小，层次最低的一种。即便如此，从表情上来看，芙蓉姐姐还是乐在其中。“我代表小区参加广场舞大赛，还有奖品，是一桶洗衣粉。”
2005年，电子工业出版社编辑史恒侠曾经为100元和天涯论坛的工作人员起过争执。那时的她不会想到，十年之后她可以开着奔驰，住在豪宅中，闲暇时以广场舞锻炼体形，还可以赢得洗衣粉。不仅是她，与她同时出名的天仙妹妹尔玛依娜也在北京建国路万达广场三号楼创办了自己的影业公司——尔玛依娜民族文化传播，有十多名雇员，去年制作了三部微电影。在纽约为人做美甲的凤姐罗玉凤也成为了凤凰网的主笔，每篇文章都能引发很大的反响。可以说，这三位中国网红的鼻祖都取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过着相对富裕的生活。
名气的兑现
在交谈中，芙蓉姐姐非常喜欢讲她的成长史：为考理想大学曾休学一年，遭遇车祸，毕业后进京考研，业余时间教舞蹈，等等。但她不愿意谈及自己的推手，仿佛一切都是她个人努力的结果。但实际上，从水木清华到天涯论坛这一步是至关重要的。
“在清华南门拍完之后，芙蓉找我要了一百块钱。”吴雄杰告诉我。吴雄杰是天涯论坛第一任站长，2005年，他与陈墨一起远赴北京，为芙蓉拍照。
“当时我找到芙蓉姐姐，芙蓉姐姐的电话联系方式还是一个天涯的网友提供的，找到她拍了照片，我们又帮她写了一些文字，刚开始拍摄的时候还挺愉快的，”陈墨说，“然后她的知名度就提升了一个层次，从学校论坛的名人开始走向全国，可以说主要是我们的推动作用。因为我们控制了当时的很多媒体，很多网站的推荐位置都是我们联系的，所有的内容都首发在天涯，然后再安排其他网站转载。当年这个过程就像现在为明星做电视秀一样，每一场秀都让明星的名气变得更大。”
陈墨是最早的网络推手之一，著名的案例除了芙蓉姐姐外，还有流氓燕、二月丫头。天仙妹妹的成功则靠着网络推手浪兄，2005年，浪兄将尔玛依娜挑水的照片上传到网络，网友们惊为天仙，同时也打开了这位羌族姑娘的成功之门。而凤姐背后的推手是已经被判刑的立二拆四，“她家庭背景一般，但非常非常聪明。”立二拆四当年接受《Vista看天下》采访时曾经提及凤姐。
网络推手杨秀宇(立二拆四)
陈墨、浪兄、立二拆四，这三个人也号称网络三大推手。
与芙蓉姐姐一样，天仙妹妹也不愿意承认与网络推手的合作。“有很多人说我挑水的照片是浪兄策划的。我觉得到现在这事已经不重要了，不过还是要说一下确实不是摆拍。”尔玛依娜这样跟我说。
网络推手为这些第一代网红推开成功之门，但将名气兑现为商业利益还要靠自己的努力，这是一个充满了辛酸的过程。
芙蓉姐姐早期的挣钱方式是直接向媒体索要采访费，包括天涯的那一百块。“后来我自掏腰包，用充话费的方式给了她。”吴雄杰说起此事，至今仍然耿耿于怀。“当时我对她说，媒体是在帮你，帮你有更高的知名度，你为什么管他要钱呢?”陈墨表示，“后来我早早就离开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改变。她对金钱的看法有些偏执，我觉得她很难驾驭，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芙蓉姐姐很快就中止了收采访费这种短视行为，她目前的收入主要依靠活动出场费和商业演出，但这一行的钱也不好赚。“2005年我开始代言，那时候一单也就几百，后来我变得特别火，当时应该没有人超过我，感觉就像陈冠希一样，于是就开始了商业演出，”芙蓉姐姐说，“赚这种钱也非常辛苦，前年的时候穿高跟鞋，18厘米的高跟鞋，还硬要现场跳舞，我把脚差点扭骨折，摔趴在那儿，结果新闻也很大，然后露底裤，然后媒体狂拍，拍完了以后还发到网上，还有一张特别能看清我内裤的照片，因为我当时还在生理期，把不该拍到的都拍到了。”
赚到钱的芙蓉姐姐却不会花钱，“我去年才开始接触奢侈品，第一个LV包包，4.3万，星光天地买的。我当时在星光天地一层转，看到那款LV，就非常喜欢，买回来又后悔，总是想着要不要退了，”她说，“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坐头等舱，住五星酒店，见过很多世面，但还是有些后悔，因为这中间的飞跃太大了。我之前的生活实在是太简朴了，一直背30块钱的包包。”她最终还是留下了这个包，因为LV不同意退货，只愿意更换成同等价位的。
天仙妹妹尔玛依娜
同芙蓉姐姐一样，尔玛依娜的演艺之路也非常辛苦，她第一部接拍的电视剧是著名的抗日神剧《抗日奇侠》，她的角色是冷艳而又功夫高超的民间女侠宋无娇，被日军害得家破人亡，自己也被侮辱，后来习得绝学化骨绵掌，以此杀敌如麻。电视剧播出之后，非议声不绝于耳，尔玛依娜原本清纯的形象也受到影响。
“当时跟编剧赵舒亚聊了一下，赵舒亚老师说以金庸武侠的方式做抗日剧非常有意思，”尔玛依娜说，“后来在通州接受了两个月的武术培训，每天吊威亚，做集训，拍起来还是很辛苦的。”
又如凤姐，像野草一样在纽约生存了下来，在布鲁克林黑人区做美甲师，被老板打骂，被客人羞辱，忙到无法吃饭得了胃玻但她一直坚持发布微博，维持自己的网络存在感，终于和媒体签约华丽转身，并有风投放出风声愿意投资她开设品牌美容店。
“最早的这批网络红人都有自己内在的强大，所以她们才能出头，公众们可能只是看热闹，而忽视了这种内在的强大，”陈墨说，“比如芙蓉姐姐，她图书编辑出身，文字和语言表达能力都非常强，天仙妹妹除了相貌出众之外，演技也不错，凤姐则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内心。而后来的网络红人基本上都是靠着事件走红，所以没有持续的效果。”
网红的恋爱
凤姐作为凤凰网主笔所写的文章中，流传较广的是《恋人赶我坐最后一班公交回纽约》，文中讲到了她在美国的情感经历：她和纽约形形色色的人交往，却发现奔着恋爱去的约会往往演变成约炮，没有人愿意跟她好好相处然后结婚。她的结论是，纽约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当我约会对象中百分之九十都要求一见面就SEX，而且是到我住处SEX的时候，我对这个城市，不知道是希望，还是绝望。”
凤姐
留在国内的芙蓉姐姐在感情上遇到的困扰可能更大，因为自己过于显眼的身份标签，她会经受更多的诱惑，也要经受更多的打击。2012年9月19日，芙蓉姐姐发了一条微博：“永别了，这个世界。”随后网上传闻芙蓉姐姐自杀，虽然事后经纪人竭力澄清，但还是留给公众重重疑点。“那次是我感情受挫，第三个男朋友的问题，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追求我，都被他撵跑了。他对我的霸占欲望太强了，把我的微信和QQ密码都改了。”但最终两人还是没有结婚。
在采访过程中，芙蓉姐姐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谈自己的感情问题，电影、读书、广场舞、减肥，无论什么话题，都可以绕到她前后四位男友身上。在叙述中，她对这几位男士的评价也是起伏不定，一会儿充满了鄙视，一会儿又觉得高不可攀。
芙蓉姐姐的第一个男朋友比她小五岁，其他三个都小了十多岁，尤其是第二任男友，和她认识的时候只有16岁。“我陪着他过了17岁生日，他当时还未成年，我爱惜他的身体，没有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我们就是接吻、拥抱，手牵手在外面走路，一样很幸福。他的那种需求我肯定不会给，我们俩完全依靠感情生活了一段时间。”
最终两人还是分手了，“我觉得对我不公平，我说如果你长大了到22岁，忽然不要我了怎么办?那时候就很害怕，决定跟他分手，东西收拾好，随时撵他走，最后他就回家了。”
然后是第三任男友，这位男士是双鱼座，高中毕业生，刚到北京的时候滥赌成性，所有的赌资都是芙蓉姐姐来出，劝他戒赌还会发脾气，摔手机，甚至当众打芙蓉姐姐耳光。
那段关系到了2011年就几乎无法维持，“我们后来在一起的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几个月下来几乎连牵手都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连接吻都没有了。我挺生气，我说别人都说我性感，跟你在一起你碰都不碰我，对我像仇人一样，离我远远的，中间可以再睡两个人。”
第四位男友比芙蓉姐姐小15岁，来自南方农村，两人因为是否结婚一事在今年初吵闹不休。“我的事业本来很顺利的，只要突破就成为一线明星了，但就是因为感情问题，消沉了下来。”芙蓉姐姐说。
除了男朋友之外，芙蓉姐姐还被传未婚生子，独立抚养着一个儿子。她自己的微博发过与一个小男孩的亲密合影，2012年春节还被网友拍到她抱着这个小男孩去故宫玩。但在采访中，她说自己发合影只是受到了某个网站炒作的蛊惑，然后坚称这个男孩是亲戚家的孩子，“因为有血缘关系，所以长得很?像”。
“芙蓉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特别有依赖感，特别需要有人呵护，不属于那种张牙舞爪的，她需要有人带着她，她就跟在后边做。”芙蓉姐姐多年的朋友V哥告诉我。
未来会怎样?
芙蓉姐姐本人确实和很多照片里张牙舞爪、搔首弄姿的样子不太一样，接受采访时，她的声音很轻，有些怯怯的。即便是说“我比范冰冰更适合演杨贵妃”，“我的S形身材比柳岩好”这样的话，她也是一字一字不紧不慢，脸上紧绷着，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点往内缩的感觉。直到拍照片的时候，她才摆出我们常见的那种夸张姿态。
尽管在记者面前表现出的都是对外形的自信，可在我们与芙蓉姐姐约的两次拍摄中，每一次她都带着化妆师提前差不多一个小时赶到现场，然后细细地打磨自己。8月15日，她在个人微博上称自己减肥失败，38岁的她体重又反弹到了110斤，并表示想再度开始减肥。结果引来网友一阵骂声，说她的体重绝不止这个数字，还说凤姐都比她好看。
看得出来，芙蓉姐姐目前的工作并不多，时间非常充足。经历了十年，她这一代网络红人的名气快要消磨殆尽，而且网红这个身份越来越多地变成了对事业的阻碍。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排斥天仙妹妹这个名称，”尔玛依娜说，“我现在多少岁了，还叫天仙妹妹，有段时间拍戏的时候小朋友看见我们做宣传，说天仙妹妹姐姐，天仙妹妹阿姨，我觉得很搞笑，现在认为无非是一个名字，就随它去吧，不重要了。”
“她还远没有到主流艺人的程度。”一名做娱乐新闻十多年的媒体人如此评价芙蓉姐姐，专业积累的缺失，是芙蓉姐姐融入主流最大的障碍。
几年前芙蓉姐姐的北京个人演唱会，几家场馆听说是芙蓉姐姐全都拒绝了，“让她来开演唱会，拉低了场馆的格调。”最后她只能用本名联系场馆。
芙蓉姐姐自己承认“在表演上的造诣存在短板”，也遭遇了太多的尴尬。她拒绝和其他网络红人一起出场，但自己同样被主流圈子排斥。参加商业活动或拍广告时，有些并不出名的艺人听到会和她合作，就直接拒绝了。
如何突破网红所带来的瓶颈，芙蓉姐姐和天仙妹妹都认为重要的是作品。天仙妹妹说，“我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我自己是少数民族，根基比较厚重，现在做的这些项目，除了前些年拍的戏以外，现在做的事情就跟传承我们羌族文化有关。”2014年，天仙妹妹尔玛依娜首次以出品人和主演的身份，拍摄中国首部羌族母语微电影《莫朵格依》，凭借该片获得第四届北京国际微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芙蓉姐姐目前的主要计划则是拍一个惊悚电影，“我以前写东西，虽然说文笔好，但是内容还不够深。现在我经历了感触到了，受了十年苦，能写出更好的东西。我找了一些编剧，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他们写不出来，觉得我的思想太深了，让我自己写。我觉得没有问题，我之前是编辑，计划用一个礼拜的时间把本子拿出来。”
另外芙蓉姐姐还准备尝试写一本玄幻小说，“我是陕西人，我们陕西人的代表是张艺谋导演，他特别擅长色彩的运用，我也希望在自己小说里大胆运用色彩，”芙蓉姐姐认真地描述她的小说，“这本小说偏向童话，有点类似《冰雪奇缘》，这将是一个阿凡达那样的故事，感觉非常美的那种。”
作为第一代网络红人，有些人已经从童话中走出来，比如天仙妹妹，比如凤姐，有些则继续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比如芙蓉姐姐。但无论是梦是醒，她们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