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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我家 (黎)

时间:2015-03-23 10:34:07  来源:  作者:

 雲莉一進我家就問我:「你無事吧?」她看出我心神不定。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昨晚半夜醒來腦袋裡恍如有隻蟬吱吱聲輕輕在叫,好煩,大概是腦鳴吧?我打過電話問馬醫生,他說吃阿斯匹靈一兩天就好了。他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嗎?不知道。腦鳴這事醫生都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我偶然也會有,但都是一陣子就消失了。你知道嗎,每次腦鳴出現我都當是菩薩下載智慧給我!」她說。哈,咁都得?「雲莉,你唔係老點呀嘛?!」雲莉這神婆古靈精怪,她從小樂觀,天不怕地不怕。

但結了婚她變了,不僅不再樂觀,而且變得慌張,沮喪。我認識雲莉時她才十幾歲,真是看着她長大。現在是人妻的少婦,婚後辭了銀行工作,幾年無所事事,shopping、做 facial扮靚、旅行、交際去ball、學插花做瑜伽,什麼別人說打發時間的事情她都試做了,愈做愈無聊,愈不快樂。有一天她放聲驚惶地哭叫:「我的心不見了!」她說感覺自己麻木,像一副機械廢人,精神快崩潰了!老公是醫生,減少上班陪伴着她也愛莫能助。
最後在瑜伽印度導師的引導下,她篤信了佛教。在佛堂出錢出力做善事幫助別人,不是有事才來幫手的那些,是每日全心全意由早到晚默默耕耘,做到晚上拖着筋疲力盡的身體回家她感覺好開心。現在她就是不出聲,看着她微笑你就知道她是個開心果。她今天來找我是要做蘿蔔糕送人,知道我喜歡吃蘿蔔糕,先做了些拿來給我嘗試。

她做的蘿蔔糕蒸的煎的我都吃了,蒸的比煎的好吃。我沒有給她意見,因為我是愛吃不懂做。我剛好有景福楊秉樑兄每年送來好吃到很快便吃光的蘿蔔糕,和大師姐送來的精品蘿蔔糕,我兩種都蒸了煎了給她試,她吃了若有所思,吟吟微笑沒作聲,似乎有點不服氣。
這女人從小好勝,有這反應是因為她吃過別人的蘿蔔糕,覺得一山還有一山高,不服氣。她自小就有這「天下無敵」的氣焰。我記得第一次她爸帶她來我家BBQ,下午陽光普照,她在花園大紅棉樹下的草地上與我們的Golden Retriever大狗纏在一起,玩到癲得像個野孩子。玩完吃飯,她從背囊裡拿出一件佐丹奴 T恤來問我,「這件 T恤洗了多次後變得好硬,穿下去不舒服,你點解唔可以做到洗極都軟熟唔硬嘅呢?」我忘了當時怎樣應付她,但你可想像她是個性格多極端、多強悍的女人。那時她才十四歲,小不點一個。

婚後老公工作忙,忽略了她。一天來我們家喝茶,講起小時候來我們家的事,突然講到自己的婚姻,沒人問她,是她自己突然爆出:「我早知嫁個咕哩好過!」說得斬釘截鐵,嚇人一跳!我記得很清楚,她霍然站起,從桌上拿了一隻香蕉一路走一路剝皮吃,頭也不回,一聲不響走出大廳,我幾乎即時聽到在座的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我不知道她抱怨自己無房事抑或無錢,應該和錢無關,我認識她爸爸,很有錢。

那時候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不開心,她見人也感到有壓力,所以很少見人,有時候甚至早上醒來仍綣纏在床上不起來,但卻常到我家找我老婆談心事。後來她信了佛教,以虔誠奉獻為己任,每天忙的想的都是幫助別人的事,幫人覺得快樂,她就笑,慢慢她的相貌變得慈祥清秀,截然的另一個人。

小時候成個Prada惡魔雛形的她,現在變了個小菩薩。與人為善,她好勝的性格反而令她如魚得水。她說,她婚後有嚴重的適應陣痛,覺得嫁了給人不甘心。不是嫁給誰的問題,是嫁了覺得委屈。有一天她對老公說不快樂。老公輕輕捧着她的臉,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對她說,牛不飲水按不得牛頭低:「如果水是快樂,你不願意低頭,是喝不到的!」她聽了嘩啦一聲爆哭了出來,哭到收不住,她索性讓自己狂哭個痛快。她痛快後,冷靜下來對自己說,如果是婚姻令我不快樂,我會離婚,但我真的找不到離婚的理由,如果有錯,錯的只會是我。我不快樂,是因為我以為婚姻欠了我快樂!婚姻不是要讓我快樂的嗎?你知道嗎,結婚是我從小就有的夢想,我還在發夢!結婚多時了,我還在遐想着我的婚禮,但卻是過了期的婚禮,我多憤怒!她說。「不,不是婚姻,是生活,是我們倆的生活。對!」她對老公說。最後她從夢中醒過來了。

她皈依佛教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心裡一直信着一個神,祂的名字自己一直喚不出來。信了佛教後佛陀成了她心裡呼喚出來的聲音,信仰從此成了她航渡彼岸的扁舟。浸淫在宗教善因的精神感染,她鋒利如刀刃的好勝性格反而是她自我的救贖:她將刀刃向着自己,不是向着敵人,使她沒有了敵人,這是多大的慈悲!因此她微笑不言已是個開心果。

吃蘿蔔糕時我沏了壺陳年普洱茶,這茶很好喝,是顏奇香茶莊顏先生幾年前說賣給我不如說是讓給我的。這陳年普洱茶來貨少,很搶手,都給台灣人搶去了,而且他們大半是幾十年的老主顧,滿足了他們的需要後,外面好貨難求。她問我,會不會是因為難求,感覺珍貴,喝起來會覺得更好喝?我心想多少有這心理作用吧,還未說出口,她自己說了,「我問都多餘,否則我都唔會咁信神啦!」

是的,好的茶有一種超然的幽香,不,也不是香味,更像是線裝舊書幽幽散出的那縷韻味,你幾乎要相信它的存在你才感受到的那透心的舒暢。世上所有超然的東西,茶的韻味,或神靈,這些看不見的東西,都是我們相信了才感受到存在。你有了信仰,這世界便有了不同的味道,不僅是茶的味道。「人生是否有個味道?」她問。哈哈,我還是快點收口好了,講到這裡,她快要拉我去做瑜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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