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有合併、遷冊、分拆業務之大動作。忙不迭向縱橫中環快半個世紀的朋友請益：「首富此舉，對吾等小民可有指導意義？」朋友曉以大義：「得罪講句，兄台並非首富。每個人處境有別。啱首富之部署，未必啱你。適合你之安排，未必啱首富。無謂費神胡思亂想矣，自求多福，諗諗自身吧！」

對股東公道
正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一如朋友所言，若非小股東，在個人層面，首富之大動作，確實沒有什麼指導意義。值得小股東推敲的，是經此一變，首富的公司是否還值得繼續持有？首富開宗明義說遷冊並不改變他對集團的控制權，其持股量依舊維持在三成多的水平。大股東持股量不變，亦沒有藉此套現，小股東照跟理應不會有什麼差池吧。

依首富所言，有此一變，其目的乃在釋放集團的資產價值。姑勿論長實、和黃有否所謂「控股公司折讓」（holding company discount），消息傳到華爾街，股價馬上彈升一成。週末過後，香港股市重開，股價接力再上。可見無論是國際還是本地投資者都認同首富所言，那是對股東既公道又有益之舉。

只剩下一成多資產
首富是在特定的時空發跡、創出輝煌事業——避秦託庇於殖民地，積極不干預讓他大有舒展空間；先是投身實業，經濟起飛、物業有價，他轉型經營地產；英資撤出、他乘時而起，跨國發展。在這樣的時空，群雄中唯獨他練就國際視野，造就幾近獨市的生意、富可敵國的超人財勢。

至今雖然尚未有人可以取代其首富地位，然而誰都知道香港已換了時空：主權更易、大陸資金湧入而事事插手，掌權者更不自量力諸多干預以致弄出一片亂象。燈火依舊，這恐怕已非首富所認識之香港矣。

唯其如此，年來其集團頻頻變賣本地資產籌集資金到海外投資。早於兩三年前，首富已不諱言，集團的資產只剩下一成多在香港而已。《人民日報》到今天才說他撤資，不怕招來後知後覺之譏嗎？

北京逼遷
當然，集團在香港的資產比重下跌不一定跟內地的政治發展或香港的前景扯上關係，那更有可能是所謂「自然有機增長」（organic growth)的結果。香港只得那麼大，除非不發展，否則不難壟斷市場。為業務爭取發展空間，早晚要衝出鯉魚門。不管是自力發展，還是透過收購，海外業務一做大，香港資產的比重將無可避免下降。

撇下政治的理由不說，有大笨象之稱的滙豐當年不也以本地業務規模過大，再無發展空間，而遷冊英倫嗎？（滙豐遷冊的政治理由非常簡單：北京逼遷。雖說五十年不變，讓英資滙豐當香港的中央銀行嗎，那是天方夜譚了。）

衝出鯉魚門的代價
然而從滙豐的經驗來看，衝出鯉魚門是有代價的。甚至可以說一走了出去，滙豐便沒有過過好日子。金融海嘯前夕投資美國，固然交了一筆好大、好大的學費；劫後餘波，還無時無刻不在給這個、那個政府抽秤，賠上動輒數以億美元計的罰款。這個境況，跟滙豐在香港當山寨王（無名有實的中央銀行）的日子，豈可同日而語？

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朝難。猛虎不及地頭蟲的道理，相信沒有人比滙豐更清楚。首富走出去，其命運跟滙豐可有所不同？他老而彌堅、緊跟科技潮流；據報其私人高科技投資，從面書到素食產品，都回報可觀。然而高科技從來都是高風險的投資，哪怕是超人也不可能百發百中吧。當然，既是私人投資，戰績若非彪炳，那又發布來做什麼？

自己地頭、主場之利
私人賬之外，首富旗下集團的海外投資看來較為保守：加拿大的油公司，英國及歐洲的藥房連鎖店、碼頭業務，水電等公營事業。都是穩打穩紮、上了軌道的生意；少有像早年投資英國橙手機業務那般勇猛。「賣橙」雖是賺過千億元，後來的 3G投資可差強人意。總的來說，無以言大突破，更莫說像在香港那樣創出個李家天下。

於此可見，自己地頭、主場之利的優勢是不容抹殺的。在美國，沃爾瑪是一時無兩的超市巨無霸；走出美國，無論是在歐洲、英國以至中國大陸，都霸不起來。谷歌獨步網絡世界，到了中國亦無用武之地。股神畢菲特雖偶有投資以色列以至中國，但都是小敲而已，他絕大部分的長期投資還是集中在美國。

畢菲特自命中了「卵巢獎券」（ovarian lottery)，然而他的彩數又豈止於父母賦予的過人基因組合，讓他頭腦精明、長出投資慧眼？他生於大有發揮空間的美國，享有 American Exceptionalism獨有的派彩，乘着戰後經濟重建的大升浪，創造了神話。要是他生於滅絕人性的文革中國，縱使中了「卵巢獎券」，那亦是空寶而已。

巨人登小舞台
首富在龍年生於潮安，長於英屬香港，免於共產之劫。他那個年代的中國人絕大部分都沒有這個彩數。他從商而非從政，看似得以避過像他本家李光耀那樣龍游淺水，為地域掣肘的宿命。（基辛格慨嘆李光耀「巨人登小舞台」：「他為史上的不對稱現象之一，其能力跟其國力毫不匹配。」"One of the asymmetries of history is the lack of correspondence between the abilities of some leaders and the power of their countries."）。

然而宿命又豈是那麼容易打破？故此到了望九之齡首富仍不得不讓出地頭，透過合併、遷冊、分拆業務之大動作以圖守成。有得選擇，首富會否寧可當其山寨王？


補白　聖誕老人釘十字架


閱《經濟學人》得悉，內地聖誕老人熱賣。明年適值羊年，聖誕老人騎綿羊公仔遂大行其道。拋磚引玉，讀者就此報導投函，告知開放之初，友誼商店有聖誕老人釘十字架擺設（見附圖）。

八十年代初，思想之大膽開放，解放以還未之有也。聖誕老人釘十字架，全盤西化庶幾近矣。

及至強國崛起，不管是經濟政策或法治體制，言必「有中國特色」；前清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之說隱隱然還魂。聖誕老人騎綿羊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代郵
醫務界的劉小姐：

年度問候，感激！感激！遵指示，向「天下第一真男人」傳話了。這個時候，萬勿洩氣。共勉之。

謹祝
府上各位身體健康萬事順遂！

楊懷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