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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III(灰头土脸的人们)

时间:2015-01-16 17:04:39  来源:豆瓣  作者:顾ノ亅丶土逼阿西爸

 接昨天,再谈谈库房里的工友。

  2014年1月2日上班当天,行政领着我去仓库,先见的是仓库的班长,资格最老的仓库狗,说这是个大学生(这份工真心是我第一次因为野鸡大学学历受益,真心的,因为有的工友连字都不会写。。。。)

  然后我就被安排上道了,跟着一个老员工干活,人岁数一看比我还大,后来记住大家都叫他老王。

  老王人很好。

  典型的甘肃农民,没见过的我也没办法形容,我这不是古典主义文学大讲堂,我没心思做这个描写。

  反正老王就是个很好的人,很正常,你讲的笑话他能听懂,他说的话你也能笑,当然我们说的段子不是【鸡同鸭讲:“我曾与兔同笼。”】这种冷笑话之王了。

  仓库没人听得懂冷笑话,说尼玛勒个大雪碧还凑合。

  我 对老王的印象和其他人不同,最深刻一点,是打水这件事。昨天说了,15号那天24小时连轴转之后,我就做起了仓库的那木,为仓库供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大家都知道七龙珠里的那木吧)。很多次我或者别人或者老王都会一手暖壶一手提一个十公斤的塑料桶,我一直没注意那玩意干嘛用的,我只是当做备用烧水用。 后来有一次我提水,因为胳膊疼,我没盛满,后来老王吐槽说这今天谁打的水桶,不接满。

  我才知道,水是专门为老王打的,老王在外面租的民房,带水回去用。

  是的,这是在省城,一条黄河波浪宽的省城,自来水方便程度绝冠陇原的省城,民工的生活。

  另外就是过年的时候老王请了长假,老婆又生了。长假之后,大概3月还是2月底什么时候,老王又来上班了,我真是佩服的要死。

  这是老王。

  老王在分拣线上的位置是固定的基本上,他旁边是仓库唯一的女员工,是相当多数段子和玩笑的源泉,也是典型的郊区农民的造型,人也很好,我因为比小孩子们大又比他们小,我就叫她王姐。

王姐人也很正常,努力工作,会帮助你,绝对不会催你,不耐烦你,手慢了,也会教你等等。反正没毛病。

  在分拣线上,王姐站在老王的左手,右手一般就是班长了,八年老员工,干活很认真,如果你迟到也会说你,因为他负责考勤。

  在分拣线上干活的时候,他们都站在我对面,因为他们是老鸟,负责分拣发到兰州市区的货。

  甘 肃省的快递行业都是一样,兰州市随便占到一半以上的货量。而市区又分好几个区域,要很熟悉地区的区隔,才能非常快速的每三到五秒从分拣线上扒拉下来一件 货,这件货有可能是招商银行的一封信,有可能是唯品会的一个小塑料袋,有可能是小米电视,有可能是一大箱药,有可能是一个拖把,一只羊腿,甚至一个犹如天 神一般的【柴油发动机】

  为什么有人用快递发一个需要七八个人手忙脚乱才能挪动的发动机呢?

  为什么有人用快递发土豆呢,甚至是五金杂货铺随处可以买到的拖把呢?

  为什么有人用快递发电视还不包装的结实一点以至于发到兰州已经不用中转就可以返货了因为已经摔碎屏妈妈都不认识了。

  快递行业的迷の感动就是为什么大家会这样歇斯底里使用快递行业呢?为什么没有人用百元大钞做外包装纸算求呢?

  以 上是仓库比岁数明显大的三个人,都正常。他们站在我对面,处理市区的货物,很自然,他们工资也比我高,我一开始被分配站在分拣线第一个拐弯分拣青海的货 物。表面上看很简单,因为青海的货物不需要区分具体的县市乡镇,只要是青海的全部码到、扔到、丢到、抬到身后就行了。

  货量少的是这样,如果有一车货将近一半的货都是青海的,你就惨了。

  因为你站在分拣线最前端,偏偏那一段电机是出过多次故障的,勉勉强强修好后,电机带动的滚轴速度那叫一个快,你翻起一个货看到快递单上的字,还没等看清货已经滚下来好几个了。

  最累的一次,一个多小时,我身后完全没有站的地方,堆满了货,比两个人高。面积有三分之一个篮球场大。。。。

  然后运营部的副经理说,你以后把货物码好,不码好别吃饭。。。。

  不记得是当晚还是其他什么时间,我就找了个机会公开挑衅了这货,这货就很大声地”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想干就算了,人多的是"云云,然后其他人就劝我,然后大家都觉得你做的对。

  我大概在1月20号就去找行政谈话了,我说我要调岗,后来略微折腾了一下,去和老总谈过,过完年我就去楼上办公室上班了,去项目组。
 
  翻过年,运营部的副经理早上点完名来到办公室一看,嘿,我怎么在楼上了,没语言了。

  万万没想到啊。

  除了岁数比我大几个的人,剩下全都比我年轻,有些显而易见比我小很多岁,刚毕业,附近的一个中专还是大专,但有一批人都是学物流的,其实学历上比我更适合这里。

  有一个陇南的小伙,瘦瘦的,干活很卖力,完全不记得叫什么了,下巴尖,和我几次夜班都挺好,两个人一起慢悠悠干活,谁也别累着。人家告诉我,他的打算是,过年一直不来上班,拖很晚,等到1月工资发了,就走了,食堂的饭钱也不交。还说很多人辞职都是这么辞的。

  说实话我都忘了工资是怎么发的了,反正就是上个月的工资下个月很晚才发,拖时间很久,但是过年回家这个时间,谁也没办法,来很晚的人无非就是2月份工资很少,你也不能开除了,因为翻过年很多人就不干了,有人来上班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个陇南的小伙我记得过完年象征性来上班的时候,容光焕发,精神面貌相当好。

  还有两个年轻人印象也深,一个是过年值了一周的夜班,包括大年三十初一初二,我是初一初二值了白班,小子找了个女朋友,晚上就在仓库里的脏兮兮的办公室,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那么脏那么冷,脱裤子干任何事情都是不明智的。

  这小子因为过年值班是有目的的,白银小伙,其实离家很近,就是跟领导说好了邀功,然后翻过年,老总就让我写了一个优秀员工的东西发在企业报上了。

  仓库里没有人会给别人吹逼,偏偏我在这方面是专业的。口活那是相当了得。呵呵。

  这个小伙没记错比普通民工高一点点,是一个组长,一个组长大概能管三四个人这样,后来应该是升副班长了。

  还有另一个干活也很努力,人很好的小子,是哪的我忘了,我也很喜欢和他干活,聊天也不错,没坏心眼。这家伙也是个小组长之类,我上楼之后也是副班长之类的。忘了。

  组长,副班长,班长,副经理,经理之间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仓库的头,主任,分拨中心主任一职,这个人长得很像我的中学老师,这个人的悲催指数实在是太高,太可笑。

  因 为整体业务管理混乱,仓库工作量太大,到了2月下旬的时候,因为过完年走了一批人,包括昨天说的可以手撕麻袋的壮士,导致一个轮班只有四到五个人上班。体 力活就是这样,有12-14个人的时候,每个人都很轻松,吹着口哨就可以干完活,但只有四五个人的时候,累成屎也干不完,还会一样挨骂。

  所以,就罢工喽。

  主任就夹在中间,变成了傻逼。一罢工,运营部经理先来骂主任,可能老总知道了,也来骂,然后他一开始还很屌,还骂干活的,后来不敢了,直接怂了,采取了一种奇葩的眼神战术。

  罢 工的人缩在仓库的办公室里面不挪窝,主任站在仓库门口,目光直视办公室脏兮兮的窗户,就跟罗永浩一样横在那里,用目光表达所有的委屈和愤怒——我他妈容易 么我,你们这样对我。后来听说此人刚上任主任的时候,屌的一逼,一句不顺眼就开一个人,那时候仓库人多,开一个两个无所谓,等到罢工发生的时候,跪着求人 干活都没辙了。

  甚至都不完全怪他,只怪活太多,行政招人的时候许诺的月薪3000-5000根本无法实现……

  后来这个主任就很悲惨地被下放到定西点做点部经理了,另外一个干活很打鸡血的家伙就通过疯狗一样干活好好表现,都不是表现,可以称之为炫耀式干活,成为了仓库主任。

  这 个家伙据说是干过很多苦力,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对往上爬目标非常明确,非常努力,我敢说努力程度逼近大庆王铁人,举个例子,夜班,凌晨4点,仓库已经清 货,就等最后一波来拉货的,这个空档正常人都在办公室的破钢丝床上躺一会,腿上垫着小凳子,烤着小太阳,盖着军大衣。

  魔神坛斗士,社会主义王牌机器人,勤劳致富的疯子,在打扫仓库!扫地,洒水!

  请收下我的膝盖,您一定不是妈生的。您是矩阵派来的特工,是生气后的浩克,是尤达大师,是月夜的狼人。

  当然这个人智商也是很赞,比如把卷闸门拉下来然后扫地,通过人肉吸尘来保洁等等。

  这个人在一月底最后几天全程带领了我等傻逼完成了夜班工作,1月底本来就是货量高峰,那酸爽。。。。。。

  当然他努力炫耀自己是一头上等的好驴,拉磨时速两百迈,我可以理解,因为我看到了这种勤劳致富的好处,人家变成小主管了。

  和 这种人干活一样神经但是基本没有任何好处的人也有,仓库里有两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弱智就是这种,你如果和他搭手干活,非常可怕,这种人把在仓库里搬货,看成 是打dota的时候选了巨魔战将或者鸡巴脸这种英雄一样的事情,疯狂输出dps是唯一的目的。每分钟都开大,大脑没有任何技能CD的概念。

  对于这种人,我完全不能理解,钱没有多拿,力气没有少出,除了解决领导最头痛的问题——人手不够——自发性地把自己一个人当十个人用了,此外没有任何好处。

  或许向我这种新来的炫耀“瞧我,你干活不行”,这也是动机之一。

  这种人被仓库里所有的人都视为傻逼,因为他们给别人不能带来一丝好处,也无法正常沟通,除了二逼毫无价值。

  劳动人民之间最不需要的就是过度擅长劳动的同伴了。

  摸鱼是大家最受欢迎的技能。

  后来等我上楼了,我才知道,坐我背后的一个小姑娘,当时刚刚做完阑尾炎手术没有静养就来上工的小妹纸,之前就是仓库干上来的,身形瘦小,至少是苗条,和五大三粗的王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我就对公司能找到这么多革命干将感到深深的佩服。

   和 我关系最好的两个家伙,一个是一月在仓库里,一个满口标准兰州话的小伙,家住附近,很逗,聪明,但是也老实,一直念叨找人捶一顿运营部的副经理,但从未实 施。很地道的兰州人,有时会穿老布鞋或者老棉鞋上班,没有妹纸,但到了结婚的时候,一起开玩笑特别逗。对周围地形熟悉,会讲一些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事情,比 如斜对面的雪花啤酒厂,提供捡瓶子的工作,还有码整捆啤酒的工作,超级累,干半天歇半天,工资能到两三千但是比仓库里还累。

  这种累我就不太能想象了。

  另一个小伙也是周围的,也是兰州话,反应慢半拍,干活不着急,骑一个改装的摩托车,很拉风。小伙之前在一个户外广告公司做,因为经常接触喷绘的颜料胶水什么的,觉得危害身体,就到这先干一阵。他是分到项目组,只不过是在仓库的项目组干活。

  干了没一个月小子就跑了,工资都不要。因为他干了一阵才知道,二月份工资非常少。

  二月份知道工资有多少么?就是首先,过年放假是没有钱的,2月这一个月28天,除掉双休日,除掉过年放假,还剩几天?然后这是宅急送光荣的传统,这一天,北京总公司董事长都不拿工资。

  这和我,这和别人有一毛钱关系?马云拿不拿工资,马化腾拿不拿工资,和底下干活的 人有没有干系?

  反正,经过初步测算,2月的工资,少的只能拿到几百元,多一点一千刚过。

  这是我过完年上班才知道的事情,看看,介绍给你来上班的人是多么的不靠谱。

  我当时就很开裂,这也是我没有第一时间辞职的原因,因为辞职太亏了。。。。

  二月在项目组的加班更可怕,后来拿到1900元,那是后话了。

  忘了三个人,再掰扯一下——

  比上面这些人都奇葩的还有两个,一个特别瘦,比我早进来一点点时间,看上去病怏怏,干活很老实,人特别和气,我特别喜欢这种人,我从小就喜欢这种老实本分又没有坏心眼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有个室友,我山东老乡,胖胖矮矮,我们都叫他小强。

  我完全不能理解离开流着蜜的福地山东跑到甘肃来干苦力是几个意思。

  小强的世界观特别炸裂,他在他们那一个班组,被评为优秀员工,就是口头优秀吧,撑死两百块钱还是怎么回事。

  小 强告诉我,和他一起进来一个货,很会混,陪领导打牌,输钱给领导,然后就被调岗到楼上,很清闲,后来我上了楼上,这小伙我也各种目睹鞍前马后的作,看出来 是个人物,不过后来,因为仓库人奇缺,他还是被发配下去了。这是后话。因为严格来说他在我上班的时候还是属于“楼上”的,和仓库民工不是一伙。

  小强讲了这个情况,然后告诉我,说他自己的世界观就是,我才不会去溜须拍马,我就是这样,我!就!这!样!埋!头!干!活!,一步一步往上爬(大概这么个意思吧)

  当时我就震惊了!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想!

  山东老乡,真是轴,符合我对山东人的印象。

  后来我上楼了,“清闲了”、“高级了”、“不是苦力了”,小强再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最 后才想起来这个选手是天水小伙,就是这个系列日记里唯一有人脸那个家伙,他离职和我时间差不多,略早,离职流程还是我跟他了解的,这会我想起来了。工资是 压一个月的,离职再压一个月,所以我是二月领了一月工资1400块过年,3月领了二月的1900块工资,然后5月才领到3月的1700块工资,三月之所以 才比一月多了三百块是因为我为了顺利离职没有要求转正,后来证明这个吃小亏的要求是正确的。因为天水小伙的3月工资我其实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发。。。。

  他 和我在分拣线上经常站一起,我们都在最后面,分货量不太大的几个区域。但是分拣线最后面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堆放批货。批货真心是宅急送最不快递的部分了。比 如不知道什么鸡巴地方发来的200箱药,两百箱。。。。一车里面装了一百多箱,整个线上其他人都很轻松,就最后处理批货这个人站在分拣线上,累死累活。

  批货普遍大、重、沉。什么三星整箱的广告册子,现代整箱的广告单页,就是4S店门口一进门摆的那种,买车的人根本不稀多看一眼。

  宅急送还很屌的做电商酒的生意,经常有摔碎的酒品,满仓库都是白酒味。偶尔遇到瓶子破了已经报破损走保险或者直接赔钱,但是里面还剩几口能喝的,民工们还能喝两口小酒。

  但大多数时间,批货就是噩梦,我站在分拣线上,最前端奇累,最后面也是奇累。只有没有批货的清闲日子,可以和天水小伙吐吐槽,聊聊天。像前面说的,分拣一件唯品会的货一个人只能分到1/20毛钱,就是那种时候“顿悟”出来的。

  我还有一个同事,很有意思。他是仓库旁边做小卖部生意的老板娘的孙子,小孩还没有身份证,就被骗来上班了,被许诺有多少多少钱的工资。

  小孩身体壮,处男,荷尔蒙无处发泄,干活猛的一逼。请跟我一起大声说:猛的一逼!

  后来项目组一起干活,小孩的干活猛的一逼是大家重要的笑话之源,大家可以编很多种不同类型的段子描述干活有多猛。

  2月份小孩突然就不干了,因为小卖部的老太太觉得这活太累了,然后过完年极其缺人,行政上又和项目组的人商量后,想了办法又把小孩骗来上班了。

  安排到项目组,但是还是在仓库干活。他的小领导又是另外一个奇葩故事的重点,这是后话。

  我最后一天干活,就是和小孩一起扫一批唯品会的活,我告诉他我明天就不来了,我说你最好也别干了,他唯唯诺诺,表达了对这份工作无奈的满意,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也没有再见过这些人。

  一直想着改天去一下,一年过去了,也没有动身。前一阵有次开车路过,发现公司墙上的招牌没有了。问了一下之前介绍工作的小伙,果然说搬走了,搬到更西边(更偏僻)的地方。

  我只关心一个事:那现在仓库干活有几个人,怎么也有十几个吧(据说2014年唯品会提成大幅度提高,整体业务各种蒸蒸日上)

  答曰:仓库就七八个人。

  呵呵,呵呵了。

  总 之,傻逼到处都有,并不稀奇,我最在意的是上面说过的这些”人很不错”的家伙们,说实话我工作九年,这些人是我工作中遇到的最好的家伙,大家因为很基本的 利益(就是大家在一起没有利益)松散地团结在一起,其实我说的这帮好人,是连罢工都不会的干活主力,而恰恰是神经大条智商困难行为乖张逻辑二逼的家伙们, 更容易耍死狗磨洋工。

正是这些善良本分的家伙,可以日复一日,人多人少都一样,努力为自己的饭钱卖命。

3月份开春,我都开始骑车上班,不用戴帽子,那时候也较之前很少下仓库,一天去一次算多。兰州的春天都会起风,仓库四处的门缝大开,灌进仓库里的尘土铺天盖地。

有一次我下到仓库,头干净脚干净手干净,我看到分拣线上的老王和王姐,像是雪人一样站在那里,灰头土脸,真的像雪人一样,只不过是土黄色的雪人。。。。

那真是有一种莫名的错愕感,不知道怎样表达。

一种让话痨如我都语塞的错愕感。

后面谈谈我2月份上楼以后的事儿。

来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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