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蔡方华

一点征兆都没有，山东省委常委、济南市委书记王敏就落马了。还好，这回没提通奸的事。

王 敏在山东本地工作了40年，从知青和小队长起步，走到了中央候补委员的位置，最终却成了山东首位落马的“老虎”，令人喟叹。不知道这位有着一双剑眉、热爱 文艺、爱讲廉政的高官，在走上法庭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忏悔。反正说什么也晚了。王敏落马当天，还在全市领导干部大会上做廉政警示教育报告。做完报告就“违纪 违法”了，这真是活生生的警示教育。估计当天参加会议的干部在得知王敏落马的消息后，都会惊出一身白毛汗。反腐就是这么残酷。前一刻你还对别人耳提面命， 下一刻就轮到你自己俯首贴耳了。

我想起前两天看到的一个短片。画面中，刘铁男从中央纪委的问讯地被押往秦城监狱，一名公安对刘铁男说着什么，刘铁男不停地点头。他头发凌乱，“眼神浑浊”，已经全然没有副部级的派头。当心理防线被彻底摧毁的时候，级别再高的贪官，也暴露出软弱和委琐的一面。他们流泪，他们痛哭，他们夜夜做梦，醒来一身冷汗，不知今夕何夕。

很 多贪官在法庭上都会公开忏悔，请求组织和人民的宽恕。据有心人统计，有14名官员在忏悔书的开头，都说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刘铁男虽然没有走入这样的俗 套，但他在忏悔中确实谈到，出身贫苦给他的思想投下了很深的阴影，他说，“我觉得穷就没人看得起，就会被人轻易伤害，就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刘铁男对穷 苦的恐惧，甚至传染给了他的儿子刘德成。刘德成对办案人员说，“从小我就觉得钱是万能的，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当刘铁男终于有了地位时，他和他儿子开始变 现手中的权力，最终走向了不归路。

从普通人的角度看，刘铁男和他儿子的想法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甚至说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话。当金钱变成了万物的尺度，没有钱可不就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吗？你看救助站里的那些流浪汉，虽然享受到了政府的温暖，但身上还是长满了冻疮。你看马云自从敲钟之后，多少人把他当作神一样膜拜。有人算了一笔帐，假设有个人运气好得不像话，每天买彩票都中500万，他要连续中彩82年，身价才能接近马云。吓死了有没有？金钱每天都在确立自己的价值规则，金钱每天都在给人群划定界限，金钱时刻都在召唤心底的欲望，你想躲开、装作看不见或者假装清高，都没有意义。

所 以，想一想那些贪官，他们真的挺不容易。尤其像刘志军、刘铁男那样身居要职，随便说句话都能让别人富得流油，他们怎么才能抗拒送上门来的好处呢？他们要有 多么坚强的意志、多么精纯的心理麻醉、多么伟大的政治抱负，才能把金钱拒之门外？我相信，很多痛恨贪官、痛恨腐败的普通人，私下里都做过这样的心理测试： 如果我是刘铁男，我能做到拒腐防变吗？答案多半都是不堪的。

我 当然不是在为刘铁男辩解，更不是说腐败有理。我只是想说，由普通材料制成的普通人，在对抗时代的价值规则方面是相当脆弱的。有理想、有信念、受党教育多年 的领导干部，这方面能力可能比较强，但他们受到的诱惑也更多啊。我非常敬佩那些清廉的、不通奸的干部，我觉得他们简直就是中流砥柱，是人类的精华。他们的 成功经验，肯定比刘铁男等人的负面教训更有借鉴意义。我知道刘铁男是怎么堕落的，但我更想知道另外那些人怎么就维持了道德高标。

一 般而言，领导干部也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信念和自尊，也有普通人的欲望和软弱。指望他们通过内心修炼而抵抗诱惑，不大靠得住。教育和自我教育会有点作用， 但也不保险。你看王敏落马当天还在教育别人呢，谁知道他内心真正想的是什么？改造灵魂和思想的工作，人类尝试了几千年，成本很高昂、效果却远不够理想。用 严刑峻法恐吓官员，那样的做法在封建社会就是标配，好像作用也不大。比较管用的做法，好像还是西方那一套，比如财产公示啦、舆论监督啦、把权力关进笼子啦 等等。我们可以直接忽略西方的意识形态，但好的技术还是应该借鉴。如果问一问刘铁男，他多半会同意这个意见。

领导干部是社会的财富。像刘铁男那样的穷孩子，一点根基都没有，靠组织的培养和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副部级，其难度堪比动物修炼成精。如果用一套好的制度来制约他，他就是想堕落也没那么容易。相反，如果听任他整天在滚滚红尘中翻滚熬炼，最后炼出来的多半只有一把眼泪。

说实话，我对那些从辉煌高处坠落的人多少都有点恻隐。你可以说我同情心泛滥，但你不能说我不是暖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