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洋洋大观

我们该如何书写家国之痛

时间:2014-12-03 13:51:03  来源:大家  作者:

(本文有剧透,读者慎入!)

吴宇森的电影《太平轮》上映在即,他说这是自己一生中最满意的作品。据说,影片以太平轮事件为背景,由三段爱情故事组成,云集了众多明星。

我 当然不认为吴宇森应该拍一部“太平轮事件”的严谨纪录片,也不认为类似《泰坦尼克号》的爱情大戏会有什么不好。至于片花和娱乐新闻中标榜的炫目特技效果, 大量消耗爆米花、眼泪和人们的关注,亦是可期。但从过往经验来看,纯粹的爱情和消费主义会消解甚至利用家国之痛,几乎是一种必然。而太平轮事件与泰坦尼克 号事件的最大不同,恰恰在于它不仅仅是一次船难,更是一场家国沦陷大背景下的悲剧,它也没有纸醉金迷的销金之乐,只有仓惶逃难和战火纷飞,船上的人甚至来 不及邂逅,更来不及谈上一次恋爱。也正因此,这一切很难用爱情诠释,哪怕爱情只是个引线。

1949年1月27日,也就是那年除夕前夜,太平轮搭载近千人(有票乘客508人,船员124名,无票者约300人),另载有沉重货物,驶向台湾,因超载、夜间航行未开航行灯,在舟山群岛海域被撞沉,近千人罹难。

这 并不是太平轮第一次往返于上海和台湾基隆港之间。这艘中联轮船公司的豪华货轮,排水量2489吨,在国共内战后期频繁往返于大陆和台湾。众多难民不惜靠金 条或关系弄到船票,举家赴台。在太平轮事件的死难者之中不乏名流,如国立音乐学院院长吴伯超等人。如今我们熟悉的某些名人,亦与这场悲剧相关,甚至有着切 肤之痛,如刑事鉴定专家李昌钰的父亲、前香港首富龚如心的父亲都死于这场船难,而事后因无法承担赔偿压力而结束营运的中联轮船公司,其经营者之一蔡天铎的 儿子是主持人蔡康永。

因为意识形态的缘故,这场悲剧一度并不为大陆人所熟知。至于台湾,自1951年在基隆立起于右任题字的“太平轮遇难旅客纪念碑”后,相关的文学作品不少,但系统记录却始终缺失。

记忆需要寻找,也需要与时间赛跑。2004年4月,台湾民进党族群事务部与凤凰卫视合作筹拍“寻找太平轮”纪录片。2009年,张典婉根据纪录片的素材,写下了《太平轮1949》。

坦 白说,从阅读体验上来说,这本书颇令我失望。相比同时期的《巨流河》,它的文字不仅仅欠动人,甚至还不乏病句。它也没有《巨流河》的情怀,仅仅是按部就班 的寻访和叙事,大量雷同的段落暴露了作者的底蕴不足,起承转合间看不出多少动人之处。即使是未删节的台版,也缺少打动我的力量。它的畅销多少有些“题材为 王”的意味,大时代的离散往事本就不该缺少记录者,何况是一段被海峡隔开的家国往事?也正因为这一点,我对它选择了包容,坚持将之读完。

这场家国之痛注定要以各种方式被书写,文字、影像……湮灭才是不正常的,比如我们对某些历史的无比忌讳。

在 那个动荡的大时代里,太平轮事件远非死难者最多的一次,也不是唯一的船难,但它却注定是一个象征。有多少人像那艘太平轮一样,永远无法到达彼岸,又或者永 远无法回来?太平轮的沉没也像一种隐喻,象征着两岸的断裂与隔绝。而它的一度被遗忘,似乎也象征着两岸之间曾经的沉寂。

太 平轮往返沪台的时间并不长,但相当频繁。1948年7月,中联公司租用此船,除当年9月和10月曾北上葫芦岛为国军输送补给、撤运伤兵外,其他时间都往返 于上海和台湾之间,共开了35个班次,直至1949年1月27日的最后一班。在那个大时代的转折点,它曾经承载着许多人的梦想,但最终却以破灭告终,并制 造了无数破碎的家庭。

1948年与1949年的海峡两岸,并非只有一艘太平轮。逃难的人群在青岛、上 海和广州等几大港口登船,奔向安全自由的香港与台湾。在太平轮失事之前,故宫国宝和中央银行的黄金已经秘密启运,陈诚已经担任台湾省主席,傅斯年上任台湾 大学校长……即使太平轮事件如此惨烈,也并未阻止逃离者的步伐,他们的选择,无非是换一艘船。

那时有 能力逃离者多为社会精英,以官员、士绅、知识分子和商人为主。他们当然有自己的故事,注定是个人史的合适主角。在台湾文学史上,对太平轮事件的最动人书 写,应该是白先勇的《谪仙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谢晋将这部小说改编为电影《最后的贵族》,它讲述四个在历史转折时代赴美留学的女孩的故事。出身官宦世 家的主角李彤,其父母死于太平轮事件,这改变了她的命运,从此放弃求学,浪迹天涯,终至不归。值得一提的是,谢晋执意由林青霞扮演李彤而不得,退而求次选 择了潘虹。

这样的破碎家庭,在《太平轮1949》书中还有许多,虽不似小说那般戏剧化,但也难免长歌当哭。

在 两岸均享有巨大声誉的《巨流河》中,也有关于太平轮事件的书写,寥寥数段,文字内敛,却见情怀——“我最后一次去基隆接船是一九四九年农历除夕前,去接 《时与潮》社的总编辑邓莲溪叔叔和爸爸最好的革命同志徐箴一家六口。我们一大早坐火车去等到九点,却不见太平轮进港,去航运社问,他们吞吞吐吐地说,昨晚 两船相撞,电讯全断,恐怕已经沉没。太平轮船难,前因后果,至今近六十年,仍一再被提出检讨,我两人当时站在基隆码头,惊骇悲痛之情记忆犹如昨日”。

《巨 流河》之美,在于它极少宏大叙事,家国之痛隐于个人史中。我们的史观一度以宏大为美,若非帝王将相,便是铁血战功,因利益而冰冷,即使是1949年的时代 之悲,在某些人的史观中也不过是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分界线,还有二百万败兵、难民赴台的冰冷数字。这种史观导致读史者亦遭荼毒,有些人从中学得尔虞我诈或八 面玲珑,有些人学得暴戾之气、不择手段,偏偏那维系人类前行的温情和善意,通通欠奉。所以,我珍惜个人史的存在,哪怕是像《太平轮1949》这般,记录浮 于表面,缺少细节,寻找仅限于寻人而非寻故事,沦为并不严谨的新闻报道。

《城南旧事》的作者林海音当 年也搭乘轮船抵达台湾,不过不是太平轮,而是中兴轮,那是1948年11月的事。她曾写道:“基隆登岸是民国三十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二时半的事。听说基 隆到了,乘客都跑到甲板上来观看。远远地只见岛上一片绿树,基隆是个好天儿。五妹燕玢说:‘这就是台湾呀!’我们乘的是第五十六航次中兴轮,从上海到基 隆。买的是二等吊铺,金圆券八十四圆五角一张,共买了四张,母亲、妹妹、我、八岁的祖焯,四岁的祖美,一岁半的祖丽。铺位从一〇六到一〇九。船票难买,捏 着一把钱,至上海住了一星期,到了十一月九日才由承楹同学小贝介绍买到票,十号下午四时开船。”

这场大迁徙,或自愿,或被迫,或顺遂,或艰难,但每个人同样置身于大时代之下,暗夜如网,即使窒息也难逃脱。至于悲喜、离别甚至生死,不过是时代的注脚,也正是这些隐痛,共同组成了家国之痛,即使数十年过去,仍无法消散,甚至无法让生者释怀。

这种隐痛不免令人失语。在《太平轮1949》中,两个在海难中侥幸生还的军人,后来成为了生死之交。此后二十余年间的每个周末,其中一人都会去另一个家里,两人坐在客厅里看报、喝茶,但极少交谈。这是书中最打动我的片段,尽管只是沉默的两人。

我 们又该如何书写这些渐行渐远的家国之痛?经历者纷纷老去、消逝,生者常常限于失语,沉湎于隐痛。即使我们抛开陈腐的成王败寇史观,即使我们诚心诚意地说一 句“你愿意讲,我就愿意记录”,即使意识形态的阻隔渐渐不成为障碍,我们也很难复原那个大时代。太平轮事件如此,被尘封的其他事情更加如此。

这样一来,我倒为《太平轮》电影的存在感到庆幸——即使是纯粹消费主义的偏差解读,也是一种记录吧,起码,它可以被人们自由地提及,而非禁忌。

(图书信息:《太平轮一九四九》,张典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巨流河》,齐邦媛/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

来顶一下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发表评论 共有条评论
用户名: 验证码:
推荐资讯
饶毅,不做院士又怎样?
饶毅,不做院士又怎样?
嫁给梁山的女人——女烈士扈三娘事迹感动大宋
嫁给梁山的女人——女
司徒文:我所知道的北大武斗
司徒文:我所知道的北大
 NASA:依赖施舍的伟大
NASA:依赖施舍的伟大
相关文章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