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蔡方华

前天晚上，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研读十八届四中全会的“决定”，屏幕下方忽然慢悠悠地出现一条新闻提示：广西民政厅原厅长陈利丹坠楼身亡。我没有点开新闻，没有去看个究竟，但心里多少还是被触动了一下。

这 几天，媒体上有很多关于徐才厚的新闻报道。在一个类似政治隐语的对联中，“徐徐图之”其实已经说出了徐才厚的命运，他的结局一点都不出人意料。但是，徐才 厚被提起公诉，仍然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他是共和国历史上因贪腐被起诉的最高级别的军事将领，他涉及贪腐的数额“特别巨大”。他的落马，在军队系统造成的 巨大震荡可能远未被外界所了解，对中国的政治结构产生的影响则尚难洞悉。但可以肯定的是，徐才厚、谷俊山等人受到追究，意味着军界腐败的黑洞已经不再处于 法律的视界之外，军衔所象征的特权必将大幅收敛。那些隐藏在天幕之上、但其实始终被政权所洞察的腐败现象，将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种高寒。

令 人感喟的是，徐才厚在落马之时，已经身患膀胱癌。有媒体在报道时说，党中央并没有因为徐才厚身患癌症而“放他一马”。这样的措词当然是对的，因为癌症并不 在党纪国法所规定的免予追究的条款之内。但更重要的意味是，在政治转型、反腐肃贪的压倒性力量面前，无论曾经多么位高权重，个人的处境都是微不足道的，都 不会构成宽宥的理由。这在素有人情社会传统的中国，必定会形成微妙的文化影响。它会提高人们的法律意识、培养对法律的敬畏吗？那是肯定的。

强劲的反腐风暴，带来的并不仅仅是政治影响。反腐败以司法追究为手段，以“老虎”、“苍蝇”纷坠如雨为表征，但它最核心的战场其实不在纪委、也不在法庭，而在人心。对于曲折幽深的国人心态而言，反腐败就像一首力道刚猛的叙事诗，它直截了当地摧毁某些文化遗留，碾压形成已久的隐秘规则，瓦解利益集团的虚妄自信，强化人们对正面价值的期待和信念。它在改变人心的同时，也悄然改变构筑在人心之上的平庸之恶，再造一个清明的社会氛围。对于中国而言，这可能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每当有贪官跳楼，有达官显贵走上被告席，我总会忍不住去推测他们的心态，猜想他们的亲人、朋友的际遇。周永康落马的消息公布时，有媒体记者第一时间赶到他的老家蹲守，试图找到一点新闻材料，对这样的“敬业”我竟然感到一丝不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法律可以是公正不阿的利刃，但人心应该是温柔敦厚的刀鞘。只有人心懂得护佑善念，法律才能成为真正的重器而非凶器。能否体现人道关怀，也就成为区别善法与恶法的标志。有新闻报道说，曾成杰的女儿曾珊听到集资诈骗罪拟取消死刑的消息，平静地表示很“欣慰”。遗憾的是，这样的“欣慰”对她而言实在太晚，而她父亲的死则再也无法赎回。

徐才厚落马之后，受到了人道的对待。军事检察机关一方面坚持严格依法办案，另一方面又协调医院对其进行“积极治疗和医护保障”。徐才厚应该得到这样的关怀，其他身患疾病的犯罪嫌疑人同样应该得到这样的关怀。它回应的是人心的怜悯，它维护的其实是法律自身的尊严。

徐才厚会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出庭呢？应该很快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