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亚历山大·格拉祖诺夫在指挥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一号交响曲的首演时没有喝醉，音乐史是否会就此改变呢？格拉祖诺夫自己交响曲里的精品，已接近于伟 大。如果他不是个酒徒——他在担任圣彼得堡音乐学院院长的期间经常豪饮烈酒——这些交响曲的成就也许能更高。不幸的是，酗酒毁掉的不仅是他自己的事业。

23岁的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已花费两年时间来创作他的首部交响曲，其中高潮部分的旋律借自正统圣乐。格拉祖诺夫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在初演之前几乎从不 阅读总谱。在1897年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据一份报道称，他的指挥“像僵尸一样”。乐队演奏得七零八落。可怜的拉赫玛尼诺夫起初躲在螺旋梯上，后来因无 法忍受四处的嘘声而逃到街上。

作曲家、指挥家、酗酒者亚历山大·格拉祖诺夫

后世没有完全归罪于格拉祖诺夫。普遍的看法是，即便是像阿什肯纳吉在阿姆斯特丹音乐厅进行的出色演绎，也无法遮掩这部作品本身的杂乱无章。它在某些地方令人激动，但总体而言是失败之作。

一派胡言。我再一次翻开马克·莫里斯的《20世纪作曲家指南》（包含350位作曲家，每人都配有专业的分析）。这本书与另外三本书一起，构成了认识上世纪 音乐的四部必读著作，那三本书是：诺曼·莱布雷希特充满八卦色彩的《20世纪音乐完整指南》，亚历克斯·罗斯的《其余的全是噪音》以及伊万·休伊特的《音 乐：治愈裂痕》。别问我莫里斯的书怎么绝版了，如果你急需可以到亚马逊二手书市场去找。以下是他对拉赫玛尼诺夫第一交响曲的评价：

这是拉赫玛尼诺夫最优秀的作品之一，激昂的音调明显是受了柴可夫斯基和鲍罗丁的影响，但构建出了源源不断的交响意图。他后期作品中遍布的怀旧清澈之美，在 这部作品中是没有的。慢板乐章具有真正的威胁感……经过展开后，几乎达到了马勒的张力与视野，最终乐章则融合了俄罗斯式的荣耀情感和黑暗的戏剧式紧迫 感……它实现了格拉祖诺夫在自己的交响曲里没能成功实现的效果。

哈！这对格拉祖诺夫可真是个恰如其分的嘲讽，但这已无法改变拉赫玛尼诺夫十年后才敢创作下一部交响曲这个事实了，那时他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已大获成功。第二 交响曲十分动人，充满美妙的旋律——但它的音调很厚重，如果你喜欢的话，在协奏曲里有很好的效果。我就比较喜欢。但你仍会不禁去想，要是第一交响曲获得了 成功，事态会怎样发展。如果拉赫玛尼诺夫没有把第一交响曲的谱子扔掉（该作品的乐队总谱在二战期间被偶然发现，并于1945年获得第二次演出），日后说不 定会创作出七八首交响曲呢。我们本来有机会听到可与普罗科菲耶夫和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相媲美的一整套俄罗斯式交响曲。灵巧的讽刺与撕心裂肺的阴郁固然很 好，但能有其他的选择也不错。

不管怎样，作为拉赫玛尼诺夫主题音乐季的一部分，12月3号，尤洛夫斯基会在节日大厅指挥伦敦交响乐团演奏第一交响曲，届时你可以自行体验。为什么他们坚 持把“Rachmaninov”拼成“Rachmaninoff”，我也不清楚。考虑到这次音乐季包括了他所有的钢琴和乐队作品，没能请到当世最优秀的钢 协演奏者，是件憾事，不过在Hyperion录制了第二第三钢协的英国钢琴家斯蒂芬·休能够出场，也算意外之喜了。这次音乐季将持续到四月，也就是说，它 会是“一趟迷人之旅”（现在基本所有艺术演出都这么宣传）。拉赫玛尼诺夫最后不再沉湎于他中年作品里的多愁善感。他晚年创作的“交响舞曲”简洁而紧凑，带 有一点爵士风味——还化用了43年前的第一交响曲中的部分旋律，包含了第一交响曲里具有的狂野情感。最后他还是承认了第一交响曲的可取之处——虽然这种承 认非常隐蔽，因为他以为第一交响曲已经遗失了。

耐心听完伦敦交响乐团全部的音乐会后，任何人都能体会到这个迷人而难忘的——同时也是非常伟大的——音乐家发展的历程。钢琴家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曾傲慢 地把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评价为“给小孩子听的”，事实并非如此。拉赫玛尼诺夫的任何作品，都比这种摆架子的言论更有生命力。还要补充一点：我们不要忘了， 拉赫玛尼诺夫本人还是20世纪最杰出的钢琴家之一。你可以在YouTube上找到他弹奏自己改编的克莱斯勒“爱之悲”的视频。这是93年前录制的了，但他 那完美的弹性速度，至今无人匹敌。倾听它吧，不要吝啬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