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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个神奇的地方

时间:2014-10-08 09:58:17  来源:译言  作者:

译者:tranquil772 原文地址:poetryfoundation.org

唐寅,A Fisher in Autumn,1523年,中国

1923年,在其写作生涯的关键时刻,玛丽安·穆尔(Marianne Moore) 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参观了中国宋朝绘画展。那时,她35岁;陪伴前往的还有她母亲,玛丽·沃纳·穆尔(Mary Warner Moore),及玛丽安 的密友,门罗·惠勒(Monroe Wheeler),她是作家格林卫·维斯考特(Glenway Wescott)的伴侣。穆尔的诗作已经开始反映出她 对中国田园画的兴趣:她大学时期创作的一首诗——《他做了这幅屏风》(He Made This Screen),讲述了一位艺术家“引入一片大海/如织 锦一般均衡;/这儿,一颗无花果树;那儿,一张脸庞;/那儿,一条龙将空间环绕”,此诗可算是穆尔众多涉及中国龙的诗歌中的第一首。

在大都会博物馆的这次展览中,那些玻璃展箱里展现了许多长卷轴以及精致再现的花朵图案,使穆尔尤其感动。“我们在大都会博物馆看了一场关于中国古老绘画的 展览,”她给自己早期的一位赞助者也是密友之一,威妮弗蕾德·“布赖尔”·艾勒曼(Winifred “Bryher” Ellerman)写信如此说。 “其中一幅画描绘了灵马(spirited horses),一群白马,披着猩红色小绒球,长有烟熏似的鬃毛和尾巴;一幅画是藏在云中的龙,只有几只爪子 露了出来。”后来,穆尔听到惠勒要于1932年去中国旅行,她就愉快地给惠勒写信:“真是个惊喜!我希望这对你来说是众多好事里的一件好事。日本,有时我 也感兴趣,但是中国,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啊。”

在其写作生涯中,穆尔在不止十几首诗里提到过中国,但她终其一生也未能前往那里。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 常被认为是最受中国诗歌影响的现代主义者,然而,可以说,最受中国式写作及中国艺术激励和引导的作家,其实应是穆尔。正如辛西娅·史代米 (Cynthia Stamy)在其1999年的著作《玛丽安·穆尔与中国》 (Marianne Moore and China)中所说,这位诗人 “运用远东来表达自己对当时诗歌写作风潮的不满”。当现代主义在先锋派作家中蔚然成风时,穆尔却在寻找另一个思想中心,这个中心要远离她意识到的欧洲之古 板,也要能抵御家乡的同辈风气带给她的压力。在中国那边,她发现了一种能让她得以潜逃并拥抱的文化和美学。

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 1885--1972)

这位诗人位于格林尼治村(Greenwich Village)的住所,至今仍令人惊异地由费城的罗森巴赫图书馆(Rosenbach Library) 保存着,在那里,我们可以发现,对中国的提及不仅充斥于她的诗作,同样也填充着她的生活。78岁高龄时,即1966年,穆尔搬往这个公寓——这是她第一次 买下一套将要独自居住的房子。在生前的最后一个公寓里,穆尔保存了一些会在其诗歌中跳出的中国元素:一个中国福犬形状的徽章,或一个象牙制的小小中国龙, “只有蚕/的大小”,蜷曲蜿蜒在书桌的桌罩上面,仿佛是从诗歌《哦,做一条龙》(O to Be a Dragon)里变出的形象。这座公寓充满了中国式 灯具、木箱、钱币以及瓷器,而瓷器的制作构成了《九个油桃与其他瓷器》(Nine Nectarines and Other Porcelain) 一诗中的主要情节。在一张茶几上,摆放着来自中国的象牙制石榴,中间掏空,表面刻着透视风景画,它让人联想到“中国雕漆 (Chinese lacquer carving)的风格”,而《碗钵》(Bowls)一诗这样描述:“一层一层,因肯定的触摸和从容的雕刻而显露/如 此,特定色彩才能透出来,与画面相宜”。

摩尔真正确立自己诗人的身份时,中国艺术正在美国、尤其是纽约大获欢迎。大都会博物馆的这次展览让摩尔产生了浓厚兴趣,而这次展览仅仅是长达15年中,纽 约市举办的十几场聚焦中国的其中一场展览。1910及1920年代,摩尔作为诗人的名声已然确立下来,而这期间,中国文学也在美国知识分子中间掀起了波 澜,亚瑟·韦利(Arthur Waley)的著述和翻译作品到1920年代已经获得了广泛欢迎;中国文学作品的翻译也更经常地出现在《刻度盘》 (Dial)、《自我主义者》(Egoist)及《诗歌》(Poetry)杂志上。1914年庞德的诗选集《意象主义者》(Des Imagistes) 出版,其中便有中国风格的诗歌,1915年他的译作《中国》(Cathay)也出版了。

玛丽安·摩尔(Marianne Moore, 1887--1972)

摩尔早期收集的这些中国物品中,有一些是诺克罗斯一家(Norcrosses)的馈赠,诺克罗斯一家在摩尔的一生中,占据着特别亲密的一席之地。1896 年,在玛丽把家搬至宾州卡莱尔(Carlisle)后,牧师乔治·诺克罗斯(George Norcross)博士,和他妻子路易丝·杰克逊·诺克罗斯 (Louise Jackson Norcross),便作为老师一同教导了玛丽·沃纳·摩尔以及她的一对子女——沃纳和玛丽安。诺克罗斯一家的女儿和侄 女们经常因为传教之旅而前往中国,并会给家里寄回一些小装饰品,比如1915年从上海寄给大学时期的玛丽安的那件玉坠。

是诺克罗斯一家鼓励摩尔去布林莫尔学院(Bryn Mawr College)读书、是他们第一次将中国文化介绍给她。目前,诺克罗斯一家在这名诗人的个 人历史的研究中扮演着愈发重要的作用。一本新的自传假设,诺克罗斯家的一个女儿,玛丽·杰克逊·诺克罗斯(Mary Jackson Norcross) 曾与摩尔母亲有着一段长久的关系。在琳达·里维尔(Linda Leavell)关于摩尔的最新自传——《在颠倒中坚持》 (Holding On Upside Down)中,作者在关注,摩尔那隐秘的私人生活如何能透过她诗作的棱镜而得以解读,同时如何能将她与母亲那互相 依赖的生活变得更加清晰可见。摩尔与母亲居住在纽约市的逼仄城区,常常共睡在一张床上,这一状态从玛丽·诺克罗斯离开摩尔母亲,一直持续到她母亲于 1947年去世。对里维尔来说,摩尔诗中那些穿戴盔甲、飘忽不定的动物,还有他们不停转变的生存模式,都代表着摩尔在自己家中的角色,在保护她建造出的坚 固且富于创意的世界。但她的诗歌却变成了一个她可以让思想恣意游荡的空间。这些诗歌让我们远离地理空间——常常把我们带到非洲、欧洲和中东。摩尔在提到中 国、提到“对待特定事物的中国式热情”时一直都会增添特别的郑重之感,后者是她在《告诉我,告诉我》(Tell Me, Tell Me)这一诗集中提到 的。在摩尔看来,中国思想代表一种整顿世界的可行方法(a viable way of ordering the world)。

里维尔讲述了摩尔及其母亲在1911年的一次伦敦之旅,对中国的兴趣当时在伦敦蔚然成风。摩尔一定看到或听到了,劳伦斯·比尼恩 (Laurence Binyon)在大英博物馆中举办的那场轰动一时的中国艺术展,该展览从1910年一直持续到1912年。她购买了比尼恩1911年 出版的《龙之飞舞》(Flight of the Dragon),一本讲解中国、日本艺术理论及实践的论文著作,由罗森巴赫图书馆保存的复制版本据说含 有她所注的大量笔记。在伦敦时,她还在美第奇协会(Medici Society)参观了中国的青铜制品,有熊,有大象,还有猫头鹰,并留存了印有这些青 铜像图案的明信片。

摩尔的一些早期诗歌表现了她对中国的兴趣,但也许没有直接说明。她最为著名的诗中有一首《鱼》(The Fish)写于1918年,这首诗就闪烁着对中国 传统的隐射:那条鱼“游/在黑玉中”,就像蚌壳在自我调整,“一张一合,仿佛/一把/受伤的扇子”,然后天空出现了星星,好像“沾有墨迹的水母”中间那些 “粉红色稻粒”。多年以后,在1935年的《评论家与鉴赏家》(Critics and Connoisseurs)中,摩尔一开篇就表现出对中国写作技 法的完全顺从:“有很多诗歌是在无意识中或在一丝不苟中写成的。好像某些明朝作品,”她写道。她直白地表明自己对中国艺术的偏爱;正如她自己的诗歌,中国 诗歌的博学和用力无法只看一眼便能察觉。

玛丽安·摩尔(Marianne Moore)

《九个油桃与其他瓷器》一诗最先于1934年在《诗歌》杂志上发表,摩尔在此诗里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使用了一个中国词汇——以yu代表桃子——此诗 包含着诗人最为大胆的某些情绪,让我们直接看见了她对中国的兴趣。她以油桃代替那九个桃子,而油桃在中国传说中象征着长寿:“两两排列的桃子,/每组都隔 着一定距离以让它们都存活——/八个还有单独一个。”那些油桃既突出又隐退,以互相叠加、冲突的笔触画成,就仿佛是卷轴画中碰到一起的桃子。这首诗里的动 作是在颜色中产生出来的,是一首由“深褐色月月红的粉红”及“蜂蜡的灰色”所引发出的完全叙事诗。

她在这首诗里提到“那个自然的野生水果首先在中国被发现”,把油桃设定在一个特别的物理空间里,然后她又在诗的后面问道:“但它是野生的吗?”诗人对这一 物体的隔离使它变得不再自然、或者不再是野生水果了吗?通过对每一个桃子进行分类和上色,她让野生的物体变得不再像其本来的面目——她表达出了画家的关注 点。

在摩尔后期的作品中,她经常提及中国艺术家和工匠的关注点。她从1940到1950年代参观了几十次展览:1943年在布鲁克林博物馆 (Brooklyn Museum)的那次中国铜器展,1945年大都会博物馆的那次“紫禁城皇家服饰展”,1955年伍斯特艺术博物馆 (Worcester Art Museum)的那次玉器展,以及1956年波士顿美术馆(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的那 次“卷轴画里的动物”展览。

辛西娅·史代米(Cynthia Stamy)十分用心地解析了摩尔诗歌里的语言、句法和韵律,想要揭示她受中国传统的影响,史代米还写到这位诗人“持之 以恒地努力调和美国与中国(艺术)的特征”。史代米谈到,摩尔对“她所认为的独特中国属性的尊崇,来源于一系列复杂的联系,不仅仅源自中国绘画和手工艺品 的绘与制,或中国诗歌的形式,还源于她所认为的古老且延续的中国文化。”写于1920年的《英格兰》(England)一诗,就特别成了摩尔早期一块重要 的试金石,彼时她正跨越英国、意大利、法国、希腊,寻找着“美国新颖”(the newness of America)之外的更加固定的思想传统。她转 向“远东,这里有蜗牛一般的人,有情绪化的/简约表达和玉制蟑螂,/有水晶岩石,有/冷静从容,/一切都有博物馆的品质。”这首诗将我们引向摩尔在古老世 界里的位置:“人没有看得足够远”,她在最后一个诗节中写到了对欧洲影响的懒惰顺从,然后又赞扬道:“令人升华的中国智慧”。

庞德因拥有无数中国朋友且与他们有书信往来而著称。摩尔主要通过书籍和剪报而与中国朋友形成了友谊,但她也在现实中交了一些中国知识分子朋友,尤其是方志 彤(Achilles Fang)——摩尔把他称为“词汇男巫”——以及施美美(Mai-mai Sze)。施美美是居住在纽约、伦敦的一位画家及作家, 她成了摩尔后期生活里的密友及盟友。施美美与摩尔对前者的《绘画之道》(The Tao of Painting, 1960)进行了通信讨论,在一封写 给施美美的信中,摩尔的感情溢于纸上:“你是我的天使,是龙之朋友——龙这个象征物已将我这太过世俗的存在升华了——我早就希望与你对话了;现在我做到 了。”(这些信件在钱兆明的新书《现代主义与东方》(Modernism and the Orient)中有所讨论。)对于摩尔,《绘画之道》像是一个 启示,她为多位朋友订购了这本书。这两册共近1,000页的著作由高度详细的章节组成——包括制作颜料,画树的多种笔触技巧——并促使摩尔创作了她那些精 确的诗歌。其中一章详细描述了如何画一块岩石:用“纠结的绳笔”(raveled rope strokes)画法,或者用“像莲花叶脉或纠缠的大麻”的 笔触。

施美美(Mai-mai Sze, 1909--1992),美籍华裔作家、画家,民初外交家施肇基的女儿

“抑制(restraint)成了一种达到寂静的方式,”史代米在论及摩尔对此种艺术类型的兴趣时写道,“摩尔认识到,与诗歌中的抑制一样,抑制在中国田园画中的力量,是一种驾驭沉默与严肃的安静能量,它是‘最深沉的感觉’,摩尔则利用它进行创作。”

史代米和钱兆明都没有明确写出摩尔的创作灵感的发展。但如果把他俩的著书与里维尔的摩尔自传(后者几乎完全聚焦于诗人的内心生活)放在一起看,关于中国在 摩尔的想象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人们就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摩尔在母亲去世后,与施美美一直保持着深刻的友谊,也可以将她俩的友谊看作是摩尔的一种释放: 施美美的这本著作闪耀着一种明晰、一种指引性的精确,而这种明晰和精确在摩尔最好的诗作里也得到了展现。由于摩尔母亲周期性犯病,以及她家节俭的生活习 惯,摩尔几乎没有出国旅行过,更没去过像中国这么远的地方。在摩尔母亲去世时,中国实际上已经向外国人封锁国门了,一直封锁到摩尔去世的时候。

《绘画之道》的下册是施美美对《芥子园画传》的英译本

这个国家继续闪躲摩尔。后来的生活里,摩尔在中国那里发现了更合适的修辞性阐释,并将这些阐释运用于建设自己的内心生活,正如她利用《绘画之道》那样。例 如,里维尔仔细研究了关系紧密的摩尔家族成员所使用的昵称,这些昵称是他们在1914年阅读肯尼斯·格雷厄姆(Kenneth Grahame)的《杨柳 风》(The Wind in the Willows,一本经典的儿童文学作品,于1908年出版)后想出来的。玛丽(母亲)变成了鼹鼠(Mole), 玛丽安变成了老鼠(Rat),沃纳(哥或弟)变成了獾(Badger)——摩尔发现,中国诗歌里也会有这些相同的拟人化动物角色,有时候用的名字和这些昵 称几乎一模一样。这些名字很适合摩尔家那种模糊、独特的写信风格,他们还经常以第三人称指代自己。玛丽安在阅读完这本童书几天后,就写下了一首短诗《内部 的老鼠》(To an Intra-Mural Rat),并于1915年发表在《诗歌》杂志上:

 

 你让我想到许多人

以前遇到过,又忘了;

    或者仅仅在

一对智慧的括号中复活,

他们在其中匆忙而过

    走得太快,我无法查清。

摩尔后来收获了一本1968年编纂、印有水彩图片的中国古诗英译集,其标题为《寂静的零,搜寻声音》 (…the silent Zero, in search of Sound…),里面第一首诗《看那只老鼠》(Look at the Rat)旁边 还嵌印着一张抽象水墨画。这首诗无疑会激起她的兴趣:

Look, at the rat has skin

A man, but no manners

A man, but no manners

Doesn’t die: why?

 

Look, at the rat has teeth

A man, but no stopping

A man, but no stopping

Doesn’t die: why wait?

 

Look, at the rat has limbs

A man, but no rites

A man, but no rites

Why not hurry, die?

里维尔在书中写道,摩尔在非英语系中“几乎无人知晓”,尽管鉴于她生平的名声,更为公正的说法可能是:摩尔在1960及1970年代那些更具表现主义的诗 人的比照下,显得特别黯淡,这令人意外。但是和其他很多现代主义者一样,摩尔在中国很受欢迎。钱兆明于1995年出版的《东方主义与现代主义》 (Orientalism and Modernism)促使了第一届“现代主义和亚洲”国际座谈会的召开,这次座谈会是1996年于耶鲁大学举行的,之 后在英国和中国也举办了相同的会议。2008年,中国的浙江大学成立了现代主义研究中心(Center for Modernist Studies)。

在书的最后几页,里维尔指出,中国龙最能展现玛丽安·摩尔所追求的生存种类。里维尔如此描述诗人对生命后期自己的名声所持的态度:“她希望像一条龙,拥有 ‘蚕/的大小或者变得无比巨大;时而隐形’”。里维尔继续使用这一隐喻,对摩尔作为诗人的各种角色,和她去世后因其他风格的流行而受到的减损,做了一次对 比。但是,很明显这个身份会从摩尔的早年一直延续到她的后半生,当她老去,然后在自己那个小家之外建造自己的一片天地时就更明显了。这个身份慢慢变成了形 容摩尔的一个更加完美的比喻:曾经那只温顺、飞奔的老鼠,已变成了一条骄傲、但却不乏隐秘性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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