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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陆沉 海外传薪有斯人

时间:2014-07-31 20:51:46  来源:  作者:

在1949年8月14日,毛泽东发表了《丢掉幻想,准备斗争》的檄 文,其中就点到了三名著名的学者胡适、傅斯年、钱穆,将其视作帝国主义与反动政府控制下的小知识分子。于是,钱穆也因此成为当时著名的文化战犯,不得不逃 离大陆。对此,钱穆是早有准备的。在解放前,汤用彤曾经到江南大学对钱穆讲,胡适要他一路到台湾去,问钱先生看法咋样。钱先生就说你去干什么,你是教书 的,就只晓得做学问教书,哪个不晓得,众人都晓得的。共产党来了要办大学还要聘你。胡适这些人都靠得住啊?他要你的时候就要你,他不要你的时候就把你甩 了。你跟他到台湾去干什么。但钱先生又说:“我就不同了,我以前是骂过共产党的人,所以我非走不可,但是我不到台湾去。”

钱穆是不能去台湾的,毕竟在抗战胜利后,昆明盛呼北大复校,聘胡适为校长,当时胡氏尚留在美国,由傅斯年暂代,旧北大同仁不在昆明者,皆函邀 赴北平,但先生并未得来函邀请。昔日的积怨,在钱穆撰写《国史大纲》时便有端倪,只不过傅斯年借机将钱穆清除出北大而已。昔日,胡适也用同样的伎俩将蒙文 通清除出北大。并且,中央研究院评选第一届院士时,也是由傅斯年等操纵,致使钱穆被排斥出主流学界近二十余年。从此处不难看出钱穆与胡适傅斯年等人积怨颇 深,却不料被点名与此数人并列为文化战犯。对此,钱穆心中不免委屈。五十年代初,吕思勉先生与钱穆先生曾有几次书信往来,劝其可以在沪港两地教书讲学。钱 穆在复信中拒绝了此事,认为虽无刀镬之刑,但需改变文化信仰,这是他所做不到的。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去台北再受胡适、傅斯年以及李济等人的羞辱,所以决 计留在香港,愿效法明末朱舜水流寓日本传存中国文化,也很希望在南国传播中国文化之命脉。不意被香港报纸谩骂为封建余孽、帝国主义走狗。对此,钱穆不免抱 冤,认为其自读书懂事以来,就深知要爱国爱民族,爱国素不后人。却不知何以至此,并认为中国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知识分子没有承担起应尽的责任。

然而钱穆去香港办学,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本来因为战事日紧,钱穆与江南大学同事唐君毅,应广州私立华侨大学聘,由上海同赴广州。在街头遇到昔 日老友张其昀,声言要与谢幼伟、崔书琴等人在香港办学,并邀请钱穆与唐君毅一同前往。1949年秋,钱穆随华侨大学迁往香港,不久便与张其昀、谢幼伟、崔 书琴创办之亚洲文商学院,钱先生出任院长。一年后,学校改名为新亚书院,钱先生出任常务董事、院长。但到了冬天,新亚书院已达山穷水尽之绝境,同仁等皆盼 先生赴台寻求支持。后得到雅礼协会的支持,新亚书院才能够顺利主办下去。当时书院的学生对新亚初创时有深情的回忆。

当时新亚书院初创,学生一共不超过二十人,而且绝大多数是从大陆流亡来的难民子弟,九龙桂林街时代的新亚更谈不上是“大学”的规模,校舍简陋得不成样子,图书馆则根本不存在。整个学校的办公室只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一张长桌已占满了全部空间。

在这样的环境中,钱穆先生孤身一人在香港支撑着书院的工作,由于长期的劳苦,昔日的胃病又发作了,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一间空教室的地上养病。 余英时在看望他的时候,向其询问有何要帮助做的事情。钱先生说,想要读王阳明的文集。在余英时回来的时候,他仍然一个人躺在教室的地上,仿佛整个新亚书院 都是空的。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钱穆依然舌耕不辍,立定讲坛。当时就读新亚的学生叶龙曾翻检“修课表”,发现钱先生当时所开设的课程。

第一年选了钱师的“中国经济史”和“中国通史”;第二年是钱师的“中国文化史”;第三年是钱师的“庄子”和“中国文学史”;第四年是钱师的“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所时,钱师开的“韩(愈)文”及“诗经”是全体研究生必读的。繁体版序一001

除了平时的行政和教书育人外,钱穆还笔耕不辍,撰述不绝。通过翻检韩复智编著的《钱穆先生学术年谱》,抄录了这十五年间其学术研究的简单情况。

一九四九年 己丑 五十五岁五月,《中国人之宗教社会及人生观》,由台北自由中国社出版。是年,撰《人生三路向》等论文五篇。
一九五O年 庚寅 五十六岁成《人生十论》。是年,撰《中国传统政治》等论文十七篇。
一九五一年 辛卯 五十七岁成《中国思想史》。十二月,《庄子纂笺》,由香港东南出版社初版。是年,撰《中国民族之克难精神》等论文二十二篇。
一九五二年 壬辰 五十八岁一月,《文化学大义》,由台北正中书局出版。十一月,《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于香港自印出版。十一月,《中国思想史》,由台北中华文化出版事业委员会出版。是年,撰《唐宋时代文化》等论文十一篇。
一九五三年 癸巳 五十九岁六月,《宋明理学概述》由台北中华文化出版事业委员会出版。六月,《四书释义》由台北中华文化出版事业委员会出版。是年,撰《朱熹学述》等论文二十二篇。
一九五四年 甲午 六十岁为《中国思想通俗讲话》。是年,撰《孔子与春秋》等论文十二篇。十月,并将《王守仁》—书略加改定,易名为《阳明学述要》,交台北市正中书局重排出版。
一九五五年 乙未 六十一岁三月,《阳明学述要》台北正中书局再版。四月,《中国思想通俗讲话》,香港自印行。五月,《人生十论》,香港人生出版社初版。是年,撰《中国思想史中之鬼神观》等论文二十二篇。
一九五六年 丙申 六十二岁十二月,《王阳明先生<传习录>及<大学问>节本》,香港人生出版社出版。是年,撰《中国古代北方农作物考》等论文十八篇。
一九五七年 丁酉 六十三岁四月,《秦汉史》,于香港自印初版。十月,《庄老通辨》,由香港新亚研究所出版,计收文十五篇。是年,撰《春秋时代人之道德精神》等论文十八篇。
一九五八年 戊戌 六十四岁六月,《学籥》于香港自印初版。八月,《两汉经学古今平议》,由香港新亚研究所出版。是年,撰《读文选》等文二十四篇。
一九五九年 己亥 六十五岁是年,撰《从董仲舒的思想说起》等文二十一篇。
一九六O年 庚子 六十六岁一月,赴美国耶鲁大学讲学,课余撰《论语新解》。五月,《湖上闲思录》,由香港人生出版社出版。六月,《民族与文化》,由台北联合出版中心出版。是年,撰《新亚书院十年之回顾与前瞻》等文二十一篇。
一九六一年 辛丑 六十七岁十二月,《中国历史研究法》,由香港孟氏教育基金会出版。是年撰《关于学问方面之智慧与功力》等文二十一篇。
一九六二年 壬寅 六十八岁十月,《史记地名考》,由香港太平书局初版。是年,撰《学问与德性》等文十八篇。一九六三年 癸卯 六十九岁三月,《中国文学讲演集》由香港人生出版社出版。十二月,《论语新解》,由香港新亚研究所初版。是年,撰《略论魏晋南北朝学术文化与当时门第之关 系》等文十五篇。
一九六四年 甲辰 七十岁是年,撰《中国文化体系中之艺术》等文二十篇。

一九六三年十月,钱穆先生向学校提出了退休申请,次年夏日正式退休。后来,钱穆先生为了就读的学生考虑,所以毅然决定加入香港中文大学(由新 亚书院合并而成)。当时,学校内对于合并,多有异议之声。昔日好友多因此怪罪先生,并鼓动学生风潮。以致钱先生作退休演讲时,并无学生从旁记录,反而钱先 生在次日得知后,凭记忆将演讲复述一过。为此,他辞职时坚拒以申请退休方式取得一笔可观的退休金,而坚持以辞职方式离开新亚,不带走一分一毫。那么,究竟 是什么使钱穆产生了辞职的念头,并决议不接受任何的馈赠呢?

关于新亚书院的人事纠葛,当事人对此讳莫如深,我们只能从旁人记录中寻得蛛丝马迹,也未必能完全了解真相。不过,此事体大,还是应该认真考 察。如余英时在钱穆过世后,曾撰写《钱穆与新儒家》一文,揭示了钱穆与唐君毅、牟宗三等人的学术品质的差异。然而,余英时毕竟是钱穆的弟子,此文未尝不会 为门户之见所囿。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有更深入的判断。

钱夫人胡美琦女士对此曾回忆道,

有关海外“现代新儒家学派”的由来,据说起因于1958年张君劢、徐复观、唐君毅、牟宗三四位先生在《民主评论》上发表的一篇宣言,题目是“我们对中国学 术研究及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前途之共同认识”。当年宾四曾坚拒在此“宣言”上签名,写有一封《复张君劢先生论儒家哲学复兴方案书》,此函刊载在当年香港 《更生杂志》上,这本杂志少为人知,所以这封信也少人注意到。

其实,在《宣言》起草时,唐、徐两先生皆曾与钱先生商谈过,钱先生已经明确表示反对的立场。所以,张君劢先生远从美国来函劝签署的事。在1960年,钱穆赴美讲学,曾去过旧金山,再就此事进行过探讨。

1960年,宾四应耶鲁大学聘,赴美讲学,我们曾到旧金山。君劢先生因病在家休养,请人来接我们夫妇去他家餐叙,并无外客。谈到“宣言”事, 两人起辩论,宾四曾直率说明拒绝在“宣言”上签名的理由。他当时的话,我现在已无法原句重复。就记忆所及,宾四认为知识分子对外公开发表意见,政治与学术 两者应有分别。政治有政治的方式,学术有学术的做法,两者混淆不分,对国家社会只会造成伤害。他同时认为,发表“宣言”的这种做法,极不妥当。这种姿态, 像是对世人宣称“‘道’只在我辈”,恐易引起海外学人的更分裂。宾四说:“国家已到这种地步,此时此刻,大家应该相忍为国,万不宜再在学术上分党分派。” 君劢先生曾力辩,说发表“宣言”正是为救国。两人当时都有些激动。宾四举出许多流亡前大陆学界的实例,并十分感伤地说:“大陆之失,我辈知识分子应负绝大 责任。”君劢先生听后,不再多辩。宾四这句话,我一直牢记在心。那晚从张府返回旅店,他的情绪久久不易平静,继续对我讲及大陆学术界种种情况,并重复说了 几遍“大陆之失,知识分子该负最大责任”。胡美琦《也谈现代新儒家》27

很明显钱穆对于海外新儒家在《宣言》中“以道自任”是颇不以为然的,并且认为这样做无益于传统文化的传扬,反而会在海外知识界造成分裂。这种 思想学术上的分裂,恶果已经在大陆发生过,如果因此《宣言》而造成再次的分裂,那么就是罪上加罪了。显然,张君劢是不同意钱先生的看法,并认为这种以道自 任是一种士大夫的承担精神。可惜,60年代台湾爆发的文化论战,就是再一次的知识界的分裂。而其中论战的一方,恰恰正是签署宣言的徐复观,其在论战后离开 台湾赴香港任教,成为中文大学哲学系新儒家的支柱之一。说这么多,只是向大家展示新儒家学者与钱穆先生的学术分歧。下面,我们不妨再看一下校园内的行政分 歧。叶龙曾经对新亚书院文史与哲学的矛盾有所记录。

顺笔一提,当时研究所之指导教授,规定每指导一名研究生,可每月发给二百元薪酬。此事可造成指导研究生多寡而月薪有所差异,而每年招生往往是投考文史者多 而哲学者少,致使唐君毅教授不满,而向钱穆所长投诉。此后,钱师遂将指导费取消。此事由钱师曾向刘百闵教授谈及而转声转于我,亦算一轶事。此举可能于牟润 孙教授有所不悦,惟未有所闻。叶龙下篇《钱穆信函遗墨 》67

尽管唐君毅与钱穆早在江南大学时期就已经是同事,但是在新亚书院共同任教期间,唐君毅就曾因待遇问题向钱穆发难,当然,深层一些的原因,肯定 是不满当时文史专业的学生更有优势,而哲学方面则不免零落。所以,当钱穆离开新亚书院后,唐君毅便邀请牟宗三与徐复观两位联袂来港任教,形成了著名的新儒 家学派。随着哲学系实力的增加,对学校的要求也就增多。所以,当新亚书院由农圃道迁到沙田新址后,哲学系因不满办公室待遇,所以就向任副校长不久的余英时 发难。余英时是这样回忆的。

1973年秋季,我刚刚任事新亚书院,忽然收到牟先生一封亲笔长信。我当然很诧异,因为我和牟先生还算是初识,而且私人间并无交往。但读下去我才知道,这 并不是一封私函,而是哲学系主任给新亚校方的公文。信中所谈的是一件小事。当时新亚书院刚从农圃道迁到沙田新址,哲学系所分配到的办公室恰恰是在一个最不 理想的地方。牟先生认为这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新亚总务处方面对哲学和中国文化完全不知尊重的表现。信中的语气相当严厉,并且连带指出了哲学系为何受歧视的 种种事迹。我当然赶快请他前来,一同去察看实况,然后作了使他满意的处理。余英时《追忆牟宗三先生》

叶龙与余英时对于新儒家诸哲的回忆,都不免强调唐、牟等人发难的一面,身临其中的钱穆却很少有此言论。这些记录,也不妨看作是学生替钱先生所 以离开新亚书院注解的一些片段之辞。然而从其中,我们也能感受到钱穆不单单受到台湾学术界的压抑,也要处理新亚书院内部的矛盾。当新亚书院有了更好的发展 后,钱穆先生便翩然而去,不再留恋回头,可谓功成身退。

叶龙这部钱穆先生在新亚书院任教时期的讲堂语录,既可以视为学术研究的语粹,更可以视作钱先生在新亚时期的实录。当时,讲学的内容必能够反映出钱先生当时所思所感。

做学问固有不同之门户,不同之研究领域。然决不可有门户之见。苟有门户之见,便易轻视甚或排击对方。研究各种学问,固有不同之门路;然各种学 问仍可相通。如史学可与哲学通,哲学可与文学通,文史哲可互通共济。吾人固不否认今日研究学问各有不同之领域与门路,然若固执以为互不相通,则成为陋儒之 见矣。肆 为学与做人札记050

此条与其说仅仅为讲学所需的话,不如是为当时国内与校内的学风所发,所谓门户,岂不是为胡适、傅斯年、李济,抑或是唐君毅、牟宗三等人所发。 无论是针对何事所发,都能感受到钱穆先生一生的学术理想与抱负所在!从这个角度,叶龙这部记录虽然短小,但价值依然有在,只不过仍需要反复沉潜玩味,才能 心知其意,方能更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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