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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能否重赢知识分子的心?

时间:2014-05-16 11:56:27  来源:南都周刊  作者:

归来,改编自严歌苓的《陆犯焉识》,名字很拗口,但小说是真不错。5月16日首映。我是老谋子粉,我一定要去看《归来》。去看《归来》之前,转发一篇潘采夫的分析文章。

 

这张剧照真的太打动我了。表演到了化境,

南都周刊:新闻说斯皮尔伯格看完《归来》后哭了一个小时,他有没有告诉你被什么感动了?

  张艺谋:那天我还挺感动的,他93岁的老父亲身体不太好,他陪着去医院了,后来还好没什么大问题,他专门赶回来在他的工作室看片子。看片子我没陪着,在工作室等他,片子放完他一个人推门进来,两眼红红的,手里拿着一团纸,纸都湿的,就是干了湿、湿了干了揉的那样儿。他见面就跟我说,因为我也不懂英文,大概是这样的话,“我一直在哭,非常感动”等等,大概就是这样。

 

张艺谋

《归来》能否重赢知识分子的心?

主笔_潘采夫 摄影_刘浚

  初见张艺谋之前,我的脑海里还回旋着小学时看《红高粱》的情景,记忆偶尔还会串行,以为嘶吼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不是姜文,而是张艺谋。待一个穿黑衣的人进来,坐定,冲我笑,我才意识到,张艺谋已是一位64岁的老人。

  他的脸的确很像兵马俑,一张非常中国的脸,没有第二个人的面部有他那种刀砍斧凿的质感。他不动时如同一尊远古雕像,咧开嘴巴笑起来,又变回了憨厚的西北汉子。这种双重印象,让我想起黑泽明的《影子武士》,武田信玄沉默如山,不怒自威,他的替身却是藏不住的扭捏与胆怯。这两者,浑然统一在张艺谋身上,如同众多历史人物具有的双重性格。我问哪个才是他的本来样子,他沉默一阵子说:“人一生中,只有几百个,甚至几十个人真正了解自己,其他的多是误解,以讹传讹。”他常说的两个词是“不解释”、“算了”。

  我一直认为,凭着这样的性格和面容,张艺谋本可成为最好的男演员,中国的高仓健,然而命运给了他另外的选择,一条更危险、更有权力、挂满桂冠也遍地荆棘的导演路。

  《归来》释放的信号

电影《归来》海报

  5月16日,张艺谋脱离张伟平后的首部影片《归来》将全国公映。《归来》脱胎于严歌苓的《陆犯焉识》,一部出色的“文革”小说。但张艺谋只截取了小说的最后部分,让故事从“文革”中的陆焉识逃回家看妻子开始,然后主要讲述“文革”后,陆焉识和妻子冯婉喻的“精神疗伤”。

  陆焉识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少爷,回国后成了教授,上世纪五十年代被打成反革命,“文革”时被判处无期徒刑,终被平反。所以这是一部纯正的知识分子电影。当逃出农场的陆焉识进入镜头,形象和表演方式的反差,我一下没认出是陈道明。他表演中的霸气和夸张完全消失,变得含蓄隐忍,身上的书卷气也契合大学教授的身份。影片中打动人之处,也多发生在陈道明的表演情节中。

  张艺谋说,陈道明很努力,很多场景他会提供三四种表演方式,而张艺谋剪取最不演的那一条,那最符合知识分子的身份,也融于影片的风格。陈道明的改变,背后是张艺谋的改变。

  讲述“文革”的电影并不好拍。《活着》有大段情节正面讲述“文革”,让葛优成为戛纳影帝,也给张艺谋带来了遭禁的厄运;田壮壮的“文革”电影《蓝风筝》遭禁,本人更被“禁赛”多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也命运多舛。不可否认,这几部直面“文革”的电影,成为中国艺术电影的高峰,也成为知识分子心目中的史诗。张艺谋新片仍然对准“文革”这一敏感区,既显示了某种选择,也释放了一种信号。

  但张艺谋从来不是跟体制死磕的人,他接受了之前的教训,《归来》虽然从“文革”讲起,但并不直接表现,而是瞄准了“后文革时代”,讲述“文革”后疗伤的过程,讲述“文革”带来的次生灾害,解释更深层次的痛苦。你可以当成家庭伦理片来看,这是它催泪的地方,也可以作为“文革”电影来解析。张艺谋对记者说,《归来》和上述几部“文革”电影不是并列,而是前后继承的关系。“文革”如二战一样,在几十年、一百年之后,也仍然值得文学家和导演深度挖掘,反复吟唱。

  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应对审查还是艺术表现,《归来》的角度选取都令人叫绝,显示了张艺谋的精明,以及对尺度拿捏的精准。离开了张伟平,不再有商业票房压力。对商业电影的厌倦,再加上作家的辅助,张艺谋开始向艺术电影回归,并向他的老朋友们(后来成为老对手)——知识分子靠拢。

  与知识分子的恩怨情仇

  几年前,《三枪拍案惊奇》放映前后,张艺谋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说过一句话:“想让知识分子笑,很难。”一句话道出张艺谋对知识分子的五味杂陈。

  在闹僵之前,张艺谋和知识分子其实有过长时间的亲密关系。张艺谋早期的电影,往往有出色的小说作为母体。那时候张艺谋和莫言一块种高粱,和余华、刘恒一起改剧本,他对文学和作家甚至尊敬到了虔诚。1987年《红高粱》放映后,体制内老干部大怒,认为张艺谋靠宣扬愚昧落后、展示民族丑陋一面讨好外国观众,群起批判《红高粱》是“诋毁祖国,诋毁社会主义”的“大毒草”。但这部电影得到百姓的喜欢,思想新锐的知识分子更从中解读出了时代气息,对电影给予了热情的支持。

  《活着》的遭禁,让知识分子对张艺谋的支持和同情达到顶峰,但张艺谋本人的感受要苦涩得多,他更在乎的是电影能不能被国内的观众看到。知识分子的批评声音从《一个都不能少》开始。1999年,《一个都不能少》参赛戛纳电影节,电影节主席雅各布公开表示不喜欢,认为是在替政治做宣传。张艺谋发表《给雅各布的一封信》,不接受西方对影片的政治化解读,宣布退出戛纳电影节。这种向西方说不的姿态,激怒了国内知识分子,一封信成了决裂的开始。

  决裂的标志是《英雄》,票房取得空前成功,但影片体现出来的价值观令知识分子愤怒。著名学者崔卫平认为影片“以法西斯美学为极权者找合法性”。张艺谋没有辩解,但迹象显示他深感委屈。采访时他对我说,知识分子对自己的批评有些过度政治化,因为他拍《英雄》时根本没想那么多,而且当时他想拍另一个结尾,即秦王陈道明欺骗了刺客李连杰,只不过念头闪了一下没有去拍,如果采用这个结尾,结果就会完全颠覆。

  此后《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三枪拍案惊奇》,甚至北京奥运会开幕式,让张艺谋戴上了“红卫兵情结”“装修大师”等头衔,他成了知识分子的公敌。最激烈的批判来自2004年,北京《艺术评论》组织“张艺谋和中国电影艺术研讨会”,批评张艺谋“追逐名利、失去灵魂”“崇洋媚外、讨好西方观众”“有文化恋尸癖”,等等。

  知识分子的天然使命是社会批判,而作为中国导演来说,批判意味着各种各样的死法。深知这一点的张艺谋,寻找适合生存的空间,赢得了市场、票房,但失去了知识分子的心。这也成为张艺谋心中的隐痛。他说知识分子的批评有道理,但又抱怨他们过度政治解读。

  从这一点,张艺谋“归来”的意义,既是离开商业挟持后向艺术电影的回归,也许更是张艺谋向知识分子的回归。但只有等到《归来》上映,我们才会知道,知识分子会不会重新接纳他,欢迎他的“归来”。

原标题:对话张艺谋:我的性格是个悲剧

  想创造一个新类型

  南都周刊:新闻说斯皮尔伯格看完《归来》后哭了一个小时,他有没有告诉你被什么感动了?

  张艺谋:那天我还挺感动的,他93岁的老父亲身体不太好,他陪着去医院了,后来还好没什么大问题,他专门赶回来在他的工作室看片子。看片子我没陪着,在工作室等他,片子放完他一个人推门进来,两眼红红的,手里拿着一团纸,纸都湿的,就是干了湿、湿了干了揉的那样儿。他见面就跟我说,因为我也不懂英文,大概是这样的话,“我一直在哭,非常感动”等等,大概就是这样。

  南都周刊:《归来》从“文革”开始往后推,讲后“文革”时代,它是从艺术本身考虑,还是从审查方面的考虑?

  张艺谋:审查方面是不言而喻的,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其实大家这么多年来都了解,你也不用去挑战某种东西。主要是从艺术角度,因为我们反复谈过这个问题,如果我们再拍“文革”题材,是不是还会像三十年以前,只是在血泪控诉,在忆苦思甜,在伤痕,我们一定不会满足。我常常这么问,再过20年、30年,还有年轻导演对这个故事感兴趣的话,他的角度一定又不一样。所以这就是,任何重大的历史时期,民族所走过的道路在反复的吟唱中,都会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旋律,所以这就是艺术。所以我们用这种方法拍,我自己觉得就是想创造一个新类型。

  南都周刊:有一个观点说,《归来》跟《活着》《霸王别姬》,包括《蓝风筝》,应该是一拨儿的,但我感觉从《苦恋》《芙蓉镇》《活着》《霸王别姬》到《归来》,也许是一种前后继承的关系。

  张艺谋:我认为你说得对,我其实是有意这样做的,希望有新的变奏。因为我们一直在重复一种东西,在美学观念上,一直重复一个东西是很无能的。你总是希望它有不同的东西,就像二战的题材,至今拍,可能再过一百年,它一定是不同的东西。

  南都周刊:《归来》这样一个片子,放在当下商业环境中反倒有些孤独。

  张艺谋:对,有点逆潮流吧,就是希望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在这样一个商业大环境中,大家欢欣的同时,我们也注意到某种担忧,某种忧虑,可能在精英群体中经常讨论,就是中国电影的人文价值、思想内涵缺失。所以我自己也是想力所能及地拍一个这样的东西,一个是在美学上有新的尝试,新的类型;第二个也是想在逆潮流而动,扮演一个另类,这个另类也许会有自己的价值吧。

  南都周刊:当初拍《英雄》的时候就引领了一个潮流,现在又把自己开创的潮流否定了。

  张艺谋: (笑)对,那时候其实是又一种另类。现在差不多也是这样。

  让知识分子满意

  南都周刊:《活着》1994年获得了戛纳的评审团大奖,到现在二十年了,中间没得什么大奖,如何评价你这二十年?失落的二十年?

  张艺谋:戛纳很多年没去了。我自己认为不是失落,是大的环境变了,我们个人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开辟一个新天地。也就是说即使当年不是《英雄》也可能有另外一个“英雄”、“狗熊”出来,突然掀起中国的大片热潮。它就是时间到那个点了,全民、全社会乃至整个世界进入相对商业化的一个背景。你看吧,这么多年,也不光中国,全世界的佳作并不多,好莱坞一统天下。人类历史就是在进入相对稳定,只有局部有恐怖战争的情况下,离开苦难之后,大概都庸俗了吧。

  人都有很多过不去的人情

  南都周刊:有个名字绕不开,张伟平,抛掉个人恩怨,你有没有总结过这段合作的得失?

  张艺谋:是我自己不想提这样的话题,我只是认为在那个时期,主要是大时代。其实我反倒认为《英雄》是江志强创造的。我跟你讲这过程吧,我一直是打算拍一个动作片,我很喜欢,结果等我把剧本攒好了,李安《卧虎藏龙》出来了,所以我想放弃,但是我只是觉得可能对不起自己,就想拍一个小格局的。结果有次见江志强,我说你给我推荐一些武术指导,他就跟我说:“你要不要李连杰拍?”

  南都周刊:你原来说过作为一个导演不能让投资人赔钱,有没有过赔钱的?我感觉可能 《活着》得赔吧,因为被禁了。

  张艺谋:不过《活着》海外还是可以的,而且《活着》成本不高,所以海外最少持平了吧。

  南都周刊:《金陵十三钗》呢?

  张艺谋:《十三钗》绝对没有亏。

  南都周刊:《金陵十三钗》我当时感觉,只差一步就到一个特别好的作品,差一口气,到底差哪了?

  张艺谋:那口气,我非常清楚,就是一个定位,当要求电影挣钱的时候,会差那口气,就是当时一定要求这个电影挣钱。如果这个定位说不要求电影挣钱,把他拍得艺术和纯粹一点,那一口气就续上了。

  南都周刊:被资本给办了。

  张艺谋:等于是,你现在说这个《归来》,没有要求这个电影挣钱,你就可以拍得纯粹,这个是会影响导演创作兴趣的,从最初就影响。

  南都周刊:导演不能抵制或抵抗吗?

  张艺谋:很难,人都有很多难言之隐,有很多所谓过不了的人情,人情世故,中国人大概就是这样子,再加上还有我的性格。我倒是很佩服王家卫的性格,我觉得王家卫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建了组打草稿,我天,大组都建起来了打草稿,拍了两个月可以不要,我就很佩服王家卫可以把一切撂到后头去,管你挣钱不挣钱,管你演员骂不骂,管你对得起对不起谁,我就是要这口。

  南都周刊: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系,很少有导演做到他那个。

  张艺谋:我觉得我的性格做不到这个,也不能强迫自己装。我如果是他这个性格我可能就会少很多骂声吧,就不顾一切。其实你要从艺术的角度来说,似乎是应该不顾一切,心中爹娘都不认,就是艺术,当然能做到这个的没几个人。我不是那个性格,算是个悲剧吧。

  沉默是我注定的性格

  南都周刊:问一个高大上的问题,我们经常会说普世价值,电影的普世价值到底是什么?

  张艺谋:电影这种形式,它从一百多年以前诞生开始,就决定了它是一个杂耍性质出来的,是杂耍加技术产生的东西。只有一百多年历史,比文学、戏剧、绘画、音乐等等晚很多,但是它影响力很大,而且它至今脱离不了大家对它的娱乐性的要求。电影的普世价值,我自己认为它更要求通俗易懂,你刚才讲的这些主题都没问题,自由啊、生命啊,爱情啊,英雄啊,真善美都没问题,但是通俗易懂是对电影的基本要求。第二个就是要求生动、感人,这个特别难。你不生动感人,你那普世价值再正确也还是个垃圾。

  南都周刊:现在我跟你交流的时候觉得你是平常人,但在公众心中你又是一个反差很大的形象,你自己有感受到吗?

  张艺谋:你说的这个我能想到,因为很多人跟我走近以后也有这样的感慨,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这样吧,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大部分人都是通过想象、通过宣传来看你,我觉得这很正常。

  南都周刊:这个跟你习惯于沉默,不解释,是不是有关系?

  张艺谋:对,有关系,沉默不解释也不是要装什么,是我个人性格吧。过去因为出身不好,狗崽子,爸爸他们这一代都是国民党黄埔军校军官,长期受压;在“文革”期间,就是很自卑,无出路,绝望,孤独,再加上性格不爱说话,我是现在当导演话多了。所以就长期的这种成长经历,使我忍耐力超一流。

  一般来说,对于所有外界的说法,我都是采取抱元守一,不应答不说话,硬着头皮。其实有很多别人对你的误会,有时候让你也很苦恼。别人说要不你出来说两句,我都说“算了”,就一句话“算了”。最后别人一看整个就是一个狗肉上不了席,也就算了不劝你了。长期形成这样一种退缩的,我自己认为就是“鸵鸟政策”。久而久之,许多东西就以讹传讹,成了定论,否则你怎么不出来说呢?所以从这个角度我也很佩服(冯)小刚的性格,说得不对立即跳出来,跟你拍砖,这样可能反倒别人觉得可能说得不对,要不他怎么急了。其实清官难断家务事,有很多事情大众关心的,未必是事情的真相。

  南都周刊:有时候大众看的是姿态。

  张艺谋:对,姿态本身是有说服力的,所以我很遗憾,道理都懂,可还是做不了这事。我非常知道许多东西是妖魔化的,是没有对和错的。有时候我也常常这么想,也是阿Q吧,我出来解释了,大家就觉得可以了吗?我觉得未必,这几年事也多,我试着发了几回言,结果发现劈头盖脸,更严重。得的经验还是少说为佳,病从口入,有时候就是这样子。所以现在也是改不了。

  南都周刊:也许从换了合作伙伴开始,从拍《归来》开始,会有一个改变?

  张艺谋:我自己倒是有一个良好的愿望,就是从现在开始,我有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希望大家对我的议论别停留在私人的事情上,如果只讨论电影,随便骂、随便夸、随便怎么说,我都已经很开心了,只要光说这个话题,不说其他的就挺好了。希望这样子,但是我觉得这是很难做到的。

  本文选自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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