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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逸史》:冯自由与辛亥革命

时间:2011-10-10 14:26:27  来源:广州日报  作者:

作者:和菜头

    设想有这么一个中国人:他本是广东南海人,生在日本,又在日本上学。父亲是横滨商人,家里常有中国的豪俊之士出入,商讨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他甚至有机会和这群人的首领终日相对,如同他的子侄。年仅14岁,就宣誓加入了这群人,并一直追随这位首领。后来,他们的事业竟然成功,首领成为中国的大总统。那么,他随后的人生是否会青云直上,名垂史册?答案是:不一定。
  冯自由就是这个人,他14岁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兴中会。胡子都还没有长出来,他就已经成为国民党的元老了。从这时起,一直到辛亥革命胜利,冯自由经年累月为孙中山做三件事:一、用笔杆子捍卫孙中山,和康有为的保皇党论战,为革命作宣传。二、用钱袋子支持孙中山,在日本、东南亚、北美发展会员,四处募捐。三、用枪杆子发动革命,冯自由参与和策划了多次起义,震动清廷。1912年终于革命胜利,冯自由出任孙中山的临时大总统机要秘书,这一年他30岁。
  他的人生既然因为革命而起,也因此为革命的狂潮挟卷而去。接下来的事情大概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袁世凯迫使孙中山辞职,冯自由成为袁世凯政府的稽勋局局长,搜集海内外革命党人的大小事迹。政府奖恤英烈不力,他公开抗辩不愿意为袁世凯背黑锅,于是进了监狱,幸而后来得脱。1924年,孙中山先生改组国民党,并制订“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冯自由却高调反对,孙中山公开斥责,宣称要开除冯自由出党,并警告党内,若有“再无端挑起是非,我们就将采取对冯自由一样的方法来对待他们。”冯自由于是出走上海。
  1925年冯自由在上海成立“国民党同事俱乐部”,继续反共,被开除出国民党。作为国民党顽固右派,冯还曾通电公开批评蒋介石、汪精卫。等到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冯对惨杀共产党人和进步青年反感,说蒋这样做,将来必有自食其果的一天。并转而经商,表示不愿和“草头蒋”合作。就这样,冯自由作为革命元老,和所有的革命大佬关系都很恶劣。元老未必能成为大佬,他的政治生涯很早已结束。
  冯自由的政治人生终结了,但是他的文学人生因此得以延续和升华。他“发愤搜集三十年来所珍藏的各种书札、笔记、表册、报章等等,并广征故旧同志所经过之事迹”,撰写了《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三卷,成为中国第一部史料翔实的辛亥革命史。
  他从小见证了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大潮,参与各种地下活动,遍交当时的豪俊奇异之士,所以堪称是辛亥革命的最佳观察家。《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虽然出版,但是偏重于起义和建国的过程,却很少提及个人的言行事迹。因此,1936年,他把这些往事和故人记录下来,就成为六卷本的《革命逸史》,作为《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的补充。
  冯自由在国民党内辈分极高,又在政治上被彻底边缘化,反而让他得以秉笔直书,不用粉饰,不必夸大,无需隐晦,径直讲述历史的本来面目。冯自由对台上沐猴而冠的小丑心生反感,又使得他把笔触更多伸向那些为理想而献身的普通烈士。辛亥革命成功不过十几二十年时光,这些人就被淡忘了。冯自由用他的笔为这些人做传,写尽了大时代里个人的浮沉,人世的冰冷,人心的变诈,和狂欢过后的满地荒凉。
  辛亥革命中国人在现代历史上第一次汇聚在同一理念的大旗之下,完成了“驱除鞑虏,缔造共和”的历史使命。然而,中国人也是那样的善于忘记,那样热衷于权力和财富,以至于革命看起来像个巨大的谎言,唯有矢志不渝追逐权位和名利的人能够占据历史舞台,而真正相信这一理念并为之默默奉献的人却屡遭欺骗、背叛和放弃,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极其不堪,简直无法侧身其中,只能乘桴海上,或者愤然归隐。冯自由的选择是著书立说,让自己的记忆成为不朽。
  《革命逸史》1981年由中华书局首次印刷,删削后内部发行。此次新星出版社对照民国版、台湾版及中华书局版,经过校勘拾遗,将原书每两卷合为一册,分上、中、下三册重版发行。我们因而得以重回那个风云际会的年代,目睹一代民族精英如何跃上历史舞台,他们的背影又是如何消失在时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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